胃酸池的液面突然开始下沉,在池面正中,一个小小的漩涡形成,就像是打开了塞子的洗手池,旋转着开始下渗。
修也闪电般收回了触碰影子的手,起身匆匆再去查看。在他身后,他的影子迟疑了半秒,慢了一拍才将手收了回去,恢复到和修也统一的动作。
“捅开了,这胃壁脆得像纸一样,我一下就捅开了。”
从池壁边缘,一条结实的胳膊猛地扒住地面,甚尔探出身子,就像是落水的猛兽一样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然后面带得意之色地仰面看向修也:“你说的腐蚀性液体也不怎么样,我都没什么感觉。哎,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修也的心跳还没恢复到正常频率,依旧砰砰跳得飞快。他抿起嘴唇,脸颊上飞起两团薄红,在雪白的皮肤上看着尤为明显:“……你的衣服都被腐蚀光了!”
没错,现在扒着池壁的禅院甚尔,□□。
理所应当的,弹幕都疯了。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阿巴阿巴阿巴,口水和裤子一起飞了出去!】
【我宣布,《禅院101》已经代替《柯学有你2》成为了我今年最喜欢的选秀节目】
【禅院甚尔,男菩萨,你能不能再往外探一点儿,把下半截也露给家人们看看?】
修也用最快速度脱下自己的羽织,兜头就甩到甚尔脑袋上:“快穿好!”
他背过身去,只听见背后甚尔爬上来之后湿淋淋的脚步声,还有带着笑意的调侃:“害羞了?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之前你叫住我,让我脱了外套给你当速写模特的时候怎么不害羞呢?”
“那不一样,速写是艺术!而且那是在我的院子里,是个私密空间。”修也非常严肃地反驳,“这里是公共区域!”
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甚尔四下望了望,一点儿没看出来这里算什么公共区域。
“回头吧,我穿好了。”
修也谨慎地慢慢转身,甚尔已经把羽织穿了起来,只是修也的羽织套到他的身上紧绷绷的,平添了几分滑稽。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的裤子应该是用某种特殊材料制成的,并没有被腐蚀掉,让弹幕们颇为惋惜了好久。
“走吧。”修也恢复镇定,率先走向通往腹腔的大洞,“腹腔的环境应该会好一些,因为腹腔是无菌的。但是领域内一切皆有可能发生,所以还是要保持警惕。”
甚尔看着修也单薄的小小背影,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唇角勾起的微小弧度。
刚才这孩子是在担心他。
在这个禅院家,或许也只有这个孩子会担心他了。
腹腔是个黑暗,干燥,而且没有明确道路的怪异空间。
修也花了一段时间,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这片空间相当拥挤,各式各样庞大又造型奇异的建筑错落摆放,而那些建筑之间只留出了相当狭窄的通道,有的建筑甚至是并列摆放,想要通过就只能奋力地从中间的狭缝挤出去。
修也并没有忘记自己作为向导的职责,他等甚尔走到他身边之后,伸手比划着指出他们要走的路:“这个很大的轮廓就是我们刚才所在的[胃]。接下来只要沿着[胃]伸出的[食管]往前走,通过[膈肌]上面的食管裂孔,就能抵达胸腔。心脏就在胸腔最显眼的位置。”
甚尔和修也并肩向前,稍有些好奇:“老头子教过你医学?”
“没有,只是为了画画而自学的。”修也说,“想要画好人体,就必须要对解剖知识有深入了解。”
甚尔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咒灵,这和修也的判断一致,这个领域是按照“人体”来进行布置的,而咒灵在这个领域承担的就是“细菌”的角色。在无菌的区域,也就不存在咒灵。
[膈肌]是一片横亘了整个空间的巨大墙壁,在墙壁之上,凸起数条粗大管道一鼓一鼓地跳动,墙壁正中,三个大约有十个禅院家大门般大小的孔洞容纳着几条贯穿胸腔和腹腔的管型通道,其中一条就是刚才选手们通过的[食管],另外两条则是主动脉和腔静脉。
修也稍稍凑近了其中一条管道,这条管道的外壳材料是半透明的青蓝色,他可以透过外壳看见里面流动的暗红色液体。从颜色上判断,这应该是腔静脉,收集回流的血液抵达心脏,也就是修也和甚尔的目的地。
“小橘猫?”
修也像猫动了一下耳朵:“怎么?”
甚尔的声音从黑暗中的某处响起:“这个管子里好像有人。”
血管里怎么会有人?
修也连忙将脸贴得更近,透过模模糊糊的血管壁,他依稀看到缓慢流淌的血液之中浸泡着一些黑色的影子。随着血流,那些黑影离他越来越近,如同二氧化碳、废料等等被管道运输的货物,被静脉血推着送往心脏——
被当做货物的,正是和修也一起进来的那些禅院选手们!
一张张昏迷的面孔从修也面前缓慢流过,其中一张脸神志不清地撞上了血管壁,给了修也看清他的机会。那正是直哉的队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显然是经过了异常激烈的打斗。
没错,说得通。之前修也早就提醒警告过直哉,[肠]是个异常凶险的地方,那里有着数目庞大且战斗力更强的咒灵,环境也相当恶劣。这些选手应当是被咒灵们击败,然后作为废品被肠壁吸收,塞进肠道丰富的静脉血管网络之中,一路沿着静脉通路回流向心脏。
之后这些选手的结局会如何?
会被当做废料排出?还是……
修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他用力跨越腔静脉裂孔,来到同样黑暗的胸腔地区。不同的是,当他双脚落地后,修也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因为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同一个极为响亮单调的声音:
咚咚,咚咚。
甚尔在修也之后翻过裂孔,也皱眉头。
咚咚,咚咚。
修也快步走向巨大响声的来源,穿过一大片半透明的漂亮圆形泡泡,刹那间,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一个巨大的玻璃房子出现在修也面前。
那是连接着数根粗大管道,通体透明、散发出耀眼光芒的大玻璃房子。这栋房子被承重墙分为了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连接着一根粗大的管道,其中一根就是腔静脉,昏迷的选手们一个接一个地从管道之中栽出来,软塌塌地叠成一座小山。
在选手们身旁,一只长相如同圆圆土豆,表面长着密密麻麻斑点的咒灵伸出细长的双手,就像是在菜市场挑拣鲜鱼一样,仔仔细细地挑拣着成为了俘虏的孩子们。
修也光是看到它身上那些鲜红色的点点,都觉得自己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没有……接种过……这个也……没有接种过……”
“都没有接种过……真好啊,真好,我真喜欢这些咒术师家族,他们基本都不会给孩子接种疫苗,嘿嘿……嘿嘿嘿嘿…………”
土豆模样的咒灵拎起一个孩子,它将这孩子的脑袋和自己举得齐平,然后通过它或许是嘴巴的一个洞口,对着这孩子的口鼻呼出了一道气。
下一秒,那个孩子的脸色就变得痛苦起来。他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但是他本能地开始呼吸急促,脸上忽然浮起一块一块诡异的红斑。紧接着,就像是烤箱里的面团一样,红斑上开始冒出无数鲜红色的痘点。
“感染,感染,感染!”咒灵愉快地大笑起来,“我要把他们全部感染!我的时代没有过去,还没有过去!我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重新,重新杀死一整个大陆的人!”
修也的瞳孔因震撼而颤抖,他低低喘了两口气,轻声问:“那是什么疾病的咒灵?”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小橘猫。”甚尔笑了一声,“要不然,猜猜看?”
修也摇摇头:“我只对解剖有研究,对具体的疾病并没有什么了解。”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
甚尔转了一圈手中的长勺咒具,活动活动肩膀,淡然道:“那是早就该灭绝的咒灵,因为人类对它的负面情绪开始消退而虚弱,被禅院家捕捉后,就一直关在这个房间,作为试炼所用的道具苟延残喘到今天。”
“它是[天花]。”
咒灵从俘虏中又拎出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有一些微弱的意识,他用尽全力挣扎着,用双腿踢蹬着,双手又抓又挠,企图对天花进行反击。
但是天花大笑着,轻而易举地将孩子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省省力气吧,[肠]里那些二级咒灵还没有让你吃到苦头吗?瞧瞧这张小脸蛋,真好看,要是长满了麻子,那就更好看了……嘿嘿……嘿嘿嘿嘿……”
“放手!”那孩子尖声叫,“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天花掰着孩子的下巴,它丑陋的大脸凑近了这个因恐惧而眼中蓄满泪水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端详着他惨白的小脸:“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你。你是这帮孩子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之一,只可惜,那个和你一样漂亮的金发小朋友从另一条路跑了,我真想让他也长出满脸的麻子啊……”
被天花牢牢抓住的这个孩子正是禅院直哉。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不想毁容,我不想!”直哉哭了起来,“我不要变成麻子,我,我以后还要变得和甚尔一样好看,我长大之后要长得比修也好看!我不要做丑八怪!”
天花享受着直哉的恐惧,它的笑声越发响亮,响得都盖过了心脏的跳动声,在整个领域之中回荡嗡鸣:“丑八怪?不,那只是痊愈之后留下的症状!我曾经是游荡在世界上最恐怖的死神,我收割数以百万计的生命!”
“村庄在我走后只余空壳!城市在我走后只余坟冢!国家在我走后成为历史的残骸!”
“你会成为一具长满痘疹的尸体!”
天花鼓起它圆胖的身体,对准直哉的口鼻,它即将呼出那致命的吐息。
泪水鼻涕糊满了直哉的半张脸,他拼命试图摇头,心中绝望地祈祷:
他不想继续考核了,谁能来把他带出去,谁能救救他!
爸爸!爸爸!
扇叔叔!
还有,还有……
想不到有谁了,但是,无论是谁都好,救救他!
救——
“噗嗤”
一柄造型奇异的咒具从背后贯穿了天花的身体。
那团吐息卡在天花的喉头,它发出了“嗬、嗬”的闷响,穿过朦胧的泪水,直哉勉强看清楚了那柄咒具的模样。
好像是……一把……长勺?
长勺无情地在天花身体中搅动起来,“哗”地横里一勾,竟然径直将天花向另一侧甩了出去!
直哉重重落在了地上。他本能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惊恐地看向那个从天而降的救星。
“你刚才说,长大以后要比我好看?”
金发的小少年随手甩掉长勺上的粘液,他偏过头,对着直哉微微蹙起眉头,漂亮的五官挤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我觉得不太现实。”修也说,“毕竟,还是我更好看一点。”
第5章
当胸一击对天花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并不足以致命。
它抽搐着起身,对着修也发出了骇人的咆哮:“你!你——你竟然偷袭!”
修也点了点头,毫无歉意地对它道歉:“嗯,我偷袭你了,对不起。”
“但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在边上旁观的甚尔:……噗。
天花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而直哉也瞪大眼睛,嘴角扭曲,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究竟该不该笑。
“狂妄什么,区区一个毛孩子,也敢向我挑衅?”天花的身体膨胀起来,开始在体内酝酿大量的病毒,“你也没有打疫苗,我要把你变成一具密布红斑的死尸!”
修也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轻轻笑了一声,漂亮的五官就像是被春风吹开的花蕊一样,晃得另一个维度的观众们都微微失神。
“没错,我确实没有打天花疫苗,不过除了我之外,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打天花疫苗了。”
“你已经被世界遗忘了,天花。”修也面带天使的笑容,轻而易举地吐出魔鬼般的话语,“没有人恨你,没有人怕你,你存在的意义只是成为人类历史中用以佐证医疗发展的教具,出了这个领域,你羸弱到甚至不如无法根除的蟑螂。即便是在这个领域之中,用绝大多数力量去维持领域的你又有多强呢?”
天花如同犯了癫症一样抽搐起来,它口吐白沫,断断续续地骂道:“你胡说……我……还会回来……还有实验室……保存了……会有人……”
“如果真有人要为你招魂,那种人也该死,不过那就不是现在的你需要操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