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明家庭条件好,宋声一直都知道。
不过这次租院子花的钱,宋声并没有让他一个人付,而是两个人对半分的。
除了住的地方比县城贵,吃的东西也都贵了许多。
平时在县城里三文钱一碗素面,到了府城里竟然能翻到五文钱一碗。如果再加点肉汤,那就收六文一碗了。
考试要考三天,考完出成绩最快要五天,如果赶到放榜,那就得等上七八天了。
在县城里啥也不干,待上七八天才能知道考试成绩。
宋声不想在这儿白白住着,浪费时间还浪费银钱。不如考完就回去等着,反正结果早晚会知道,也不差那么一两天。
从他们县城到府城也不过一日的时间,考试的时候试卷的前半截儿全都是填的个人信息,如果没有当场看榜,府城里会差人统一把名单报到下面各个知县那里,然后知县再安排人到各个村里报信儿。
如果考中了,会有人通知他的。若是等上半个月一直都没信儿,那就是落榜了。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梁又明有些睡不着。他觉得他未就寝,宋声就亦未寝。
敲敲门,宋声果然还没有睡。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在灯下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在梁又明心里,宋声现在算是他见过的在读书一道上最有天资的人了。
他亲眼见过宋声拿到一本书只翻了一遍,就能大差不差的把书的内容叙述下来,是真的过目不忘。
没想到一个天资聪明的人,这么晚了还在用功读书,梁又明不禁感叹道:“你这是要卷死别人啊?脑袋瓜子聪明也就罢了,还这么努力,这次的案首不是你那一定是判错卷子了。”
卷死别人这个词,梁又明还是跟宋声学的。一开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相处的日子久了,他就学会了活学活用。
宋声放下手里的书,道:“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最近宋声写的文章夫子还有几处不满意的地方,说他对于书中有些句子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所以他才没事抱本书多看看。
要知道在科举的时候写好一篇文章那是很难的,尤其是他这种半吊子水平,他穿过来的日子还不足一年,就要写文言文这种高水平的文章,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尽管这些日子被夫子按着恶补了许久,但写出来的文章,夫子每次看到总摇头,弄得他的信心都被消磨了大半。
梁又明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明天要考试了,专门过来看看你,怕你紧张的睡不着。”
宋声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紧张吧?”
梁又明嘴硬道:“我才不紧张,不过就是一个考试嘛,我这次就没抱什么希望,干脆来体验一下,全当是多一次考试经验。”
之前原主已经下场考过好几回了,但梁又明在县学读书读了那么几年,却一次都没去下场考过。
他一直都不学无术,每天不捣乱夫子都万事大吉了。更何况让他去参加科考,梁又明已经快成为县学里的钉子户了。
“一直都没问你,这次怎么愿意来参加科举了?”
梁又明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回家跟老头子聊了聊,突然发现他也挺不容易的。既然他希望我考科举,那我就考考试试,让他也高兴一下。”
从梁又明道话里,宋声能听出来他们父子俩已经打破了关系的冰点,在逐渐修复关系了。
“你很聪明,好好读书,肯定能考上的。”
梁又明笑了,道:“你这是安慰我的吗?我再聪明也赶不上你这种翻一遍就能把书都记下来。”
“人各有所长,你看我文章不是写的一直都很烂吗?你随便写写,夫子都夸你进步很大。说明你的长项不在于背诵记忆,而是在于遣词造句。”
家族的底蕴不是白给的,从小在这种环境下熏陶,长大了之后写文章要比他们这些种地的家里出来的学子更容易掌握要领。
梁又明一想到明天的考试,本来是很紧张的,但听到宋声这么说,他心里突然放松了不少。
“得,借你吉言。希望明天在文章这一项上,能给我多拉点分。至于其他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梁又明在这大半年里学习进步飞快,这让夫子们很是惊讶。
对于他这种浪子回头的宝贵行为,夫子已经不厌其烦的当作例子说了好几遍了。
从宋声房里出来之后梁又明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因为要考试,他们需要起很早做准备。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又正赶上夏天,虽然天气是热了点儿,但总比冬天冻的人不出手强,就在知了不停的叫声中,这次考试很快就考完了。
宋声没有提前交卷,这次考试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那意味着家里以后是否还要再服徭役,每年辛辛苦苦收的粮食还是否需要交粮税,这些决定权都在他手上。
所以虽然他很快就答完了试卷,也没有提前交,而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对他来说答题的时间很充裕,所以在写文章之前,他特地在纸上打了个草稿,写完之后又读了一遍,修修改改后。才把写好的最终版本工工整整的给誊抄了上去。
最后一天考完从考院里出来,梁又明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撇去一些不会写的题目,梁又明把会的赶紧先做出来,其余的就凭着模糊的记忆写了一点上去。
等完全答完试卷时发现时间还早,又看了一遍答卷,发现不会写的依旧不会,在考位上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他就提前交卷出来了。
看到宋声一直到考试结束才出来,他惊讶道:“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会提前交卷呢,怎么这么久?难不成你遇到不会写的题了?”
宋声道:“还好,就是多看了几遍。”
虽然对于这次考试他很有信心,但出于谨慎,还是慎重点为好。
梁又明没想到宋声竟然还检查了几遍,直呼他厉害。
他感叹道:“如果我的字能像你的字写的那样好看,我也愿意多看几遍。”
宋声看了看时辰,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这会儿考完的学子们大多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两个人也不好一直在考场门口站着,干脆先去吃饭。
考完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个结伴而行,有的考完一脸兴奋,有的考完一脸沮丧。每个人对于自己答的题心中都有数,兴奋的就是很有把握,沮丧的怕是没考好。
宋声没想那么多,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沮丧的神情,这才放心了许多。
两个人准备去拐角的一家面馆吃饭,结果刚走几步,就碰到了熟人。
凌文华今年也是科举应试的学子,他也来参加这次院试。
与宋声不同,凌文华是十四岁考上的童生,今年十八岁,一直在县学里面辛苦学了四年,这是他第一次下场考院试,就为了给考试增加点把握。
自从宋声年前在学堂受到夫子夸奖之后,凌文华一直暗暗的把宋声当做对手。
在得知宋声文章写的很差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有一股骄傲感,自己在文章一道上的造诣,可比宋声好多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他发现宋声进步非常快,这让他心里有点慌。
今天遇到宋声,他一开始很惊讶,然后跟旁边的另外一个学子一块走过去道:“宋兄,梁兄,一起吃饭吗?”
人家礼貌提出了邀请,宋声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看样子他们要去吃饭的地儿是同一个地方。
宋声点点头,看向梁又明,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就是问他的意见。
梁又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都是一个学堂还是一个班的,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
只不过在剩下的路上,凌文华却站到了宋声另外一边,跟他探讨着今天上午的试题。
“后面那个题你是怎么答的?就是那道算学题,最后让算有几只鸡几只鸭,你的答案是多少?”
宋声抿了抿唇,他其实不想答的。
但凌文华这个人,如果你一直不告诉他,他就会问更多,宋声是领教过的。
最后他平静的答了两个数字。
凌文华听了之后很高兴,道:“我算的也是这个数,跟你的答案一样!”
然而旁边的梁又明却不高兴了,刚才凌文华问的这道算学题目,其实是这次算学的压轴题目,分值很高。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答案,跟宋声刚才说的大相径庭。
完蛋了,这道题的分没了!梁又明高兴得起来才有鬼。
他忍不住说道:“不是说吃饭呢吗,对什么答案,别说了,答案什么的全都通通退散!别影响老子心情。”
宋声点点头,对凌文华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等下次考完也别来问我答案了,会影响心情。”
凌文华可不认为对一对□□就会影响宋声的心情。他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宋声说的是影响心情,应该指的是影响梁又明的心情吧。
凌文华其实是有些嫉妒他们俩人的关系的,明明他跟着宋声一块儿去找夫子补习功课,比旁人一块相处的时间都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人的关系也仅限于同窗而已。
但梁又明这个学习并不怎么样的人,明显跟宋声的关系更好。
虽然宋声平日里话不多,但他就是能看出来,梁又明跟他关系最好,两个人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他们两个人之间在读书方面相差那么多,明明他凌文华才是那个跟宋声可以同行比肩的人,怎么他们就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呢?
凌文华想不明白。
不过梁又明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反正听到宋声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想法,他心里就高兴。
果然这些日子的相处,宋兄没有辜负了他的交心之谊啊!
吃过饭之后,他们就可以把房子退掉,然后收拾东西回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收拾东西出发,赶到县城怕是都要半夜了。
每次考完院试之后,应试的学子就可以不用到学堂继续上课了。直到成绩出来,如果落榜了,就接着回去上课,如果考上了,那就是秀才公了。
到时候就不用待在县学里面上学了,县学里面所学的知识仅仅是足够用来应试秀才,如果想要进一步参加科举,就要收拾包袱去书院进行更深一层的读书学习。
在宋声的理解里,景朝的这个县学就好比是初中,现在考秀才相当于是考高中,考上了之后就有资格去高中读书了。
而考举人就相当于高考,只不过这种高考是分级别应试,要一层层地进行乡试,会试和殿试,最后才能考上“大学”。
如果是仅仅考上了举人,后面在会试落榜了,那就相当于考上了“专科”。如果是考上了贡士,那就相当于考上了“本科”。考上了进士的话,大概就相当于“重本”了。
然而就是考一个小小的“高中”,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都很有难度,只是在科举入门的门槛上,就刷下去了不少人。
宋声和梁又明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当天就退房,连夜赶回县城去。
好在宋声之前在城里租的有一个小院儿,他打算先到租的房子处休息一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回宋家村。
而梁又明家里在县城就有一处房子,他直接到那去住一晚,再回老家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声就起来了。
夏天天气热,外面树上的的蝉鸣声响个不停,再加上天气炎热,他刚睡醒就出了一身的汗。
早上直接洗了个凉水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对付了一下,就出发回宋家村了。
陆清是知道相公具体的考试时间的,最近他一直在数着日子,算了算今天是相公考完试的第二天,这个时候从府城出发回来,到家也要天黑了。
陆清琢磨着晚上给相公做点什么好吃的补一补,这几天考试辛苦,肯定都累坏了。
张杏花他们是问了陆清宋声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估摸着就是今天晚上,所以白天家里人大部分都不在家,除草的除草,外出的外出。
今天天气炎热,不过好歹有一丝风吹着,坐在屋檐下倒也凉快许多。
陆清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等听到动静后抬头一看,是宋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