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打开一瞧,都是她的衣物,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件首饰,其他再无任何东西。
不过在她抖落衣服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封休书,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呼吸上来,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爹娘都在旁边坐着,她又委屈又难过。本来因为身上的伤就疼着,本身就不好受。再加上看到这封休书,一下子崩溃的大哭起来。
“爹啊娘啊……呜呜呜呜郑老大他不是个东西啊!他竟然要休了我!休书都已经送过来了呜呜呜呜……你们要帮我做主啊呜呜呜……我哥呢,快把我哥叫回来……”
郑氏的爹娘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认识什么是休书,还是郑氏从前看见过别人的休书,认识休书这两个字,这才一眼认出了是郑老大给她的休书。
她爹娘坐在房里安慰她道:“芳儿,不哭了啊,等你哥回来就让他上门去帮你教训郑老大去,这也忒不是人了!你这几年给他操持家里,还给他生儿育女的,他竟然说休就休,就算是官府同意,我们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直到现在,郑氏的爹娘都觉得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们是正经的婚事,哪有官府横插一杠子的,天下根本没这个道理。所以对于官府的判决,老两口并没特别重视。反而觉得只要郑老大不写休书,官府说的就不算。
郑氏心里也这么觉得,所以她现在要紧紧抓住郑老大的心,只要他向着她,什么强制和离,通通都不作数。
反倒是家中的大嫂陈氏脑子还算清明,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子,既强势又霸道。每次回娘家都颐指气使的,偏偏自个丈夫还总是给她撑腰,公婆也向着这个亲闺女,这让她这个当大嫂了,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在一旁道:“公婆公爹,这件事可是官府拍板说的话,能更改吗?可别没给芳儿讨回公道,还反倒惹了县令大人,那就不太好了吧?”
陈氏可不敢当众指责自己的小姑子做的不对,只能委婉的从他们自己家的角度劝说。
其实这件事儿她老早就听说了,但这个小姑子平日里实在会得罪人,所以她故意没有去提醒她收敛一些。
如今可好,官府不但赏了一顿板子,还直接判决强制和离,可真是让人心里痛快。
反正到时候她这小姑子被送回娘家又不用她养,公爹现在身体还健壮,又是一名银匠,在官方的铸币坊做差事,一个月有不少进项。以他挣的钱足够养这个闺女了。
陈氏虽然心里高兴,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所以脸上看着也是一副担忧发愁的模样。
但郑氏的大哥就不同了,他平日里很疼郑氏这个妹妹的,这会儿家里给他捎了信儿,他放下手里的生意,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一听说妹妹不但被官府打了一顿板子,还被要求强制和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县衙吗?这上头还有个府衙呢,他就不信这知府大人会对这等无理的判决会坐视不管?
大不了他多使点银子,打通一下关系,让这个判决给撤销了。
不然以后妹妹要是真的被休回了娘家,那名声岂不就一落千丈,以后还怎么嫁人?只能天天在家憋着,做人抬不起头来。
郑氏的大哥想到了找府衙的知府大人转圜余地,这头胡大人刚升堂结束不久,就让师爷写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判决结果,拿着写好的东西转身就去了府衙。
这种事情在他们景朝还未曾有过先例,判轻判重看民意,但他还是有些心底发虚,想着赶紧把这事儿往上汇报一下,到时候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多少也能撇一撇,有个靠山。
于是等郑氏的大哥好不容易花钱买通了府衙的人得到了面见知府大人的机会时,把这件事儿拐弯抹角的跟知府大人说了一下,结果却被人赶了出来,说是一切都依胡大人说的办。
郑氏的大哥这才有些发慌,怎么到知府大人这还是这个结果呢?
郑氏的爹娘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没挺住晕厥过去了。吓的家里人赶紧去医馆叫大夫过来,好在只是短暂性的气血攻心,缓过来之后就没事儿了。
但郑氏可就不好过了。她本来身上的伤就严重,行动不便之下,天天只能趴在床上。没人的时候,大嫂对她态度也不好,她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到知府大人也发话说按县衙的判决办理,她一下子绝望了。
郑氏哭着喊着要见郑老大,嘴里不断说着我错了,求他不要休了自己。
她行动不便,没法上门去找郑老大悔过,就求自己的大哥大嫂爹娘把郑老大找过来,她要见人,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可人家郑老大压根就不见她家里人。
郑老大回去之后,酱油铺子直接给关门了。发生了这件事,他这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开门做生意了,现在他走到哪,都感觉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他心里一边怨恨着郑氏的拖累,一边后悔自己之前没有阻止她虐待孩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早早与她撇清关系的好。
郑氏的爹娘亲自去郑家好几回,郑老大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郑大郎还在医馆住着,刘大夫不放心他回家养伤,就跟郑老大说他伤的重,暂时还不能回家调养,等到腿上的伤好些了能下地了才能回去。
其实刘大夫就是怕这孩子回家之后,郑老大照顾不周,从前这个亲爹就对他不管不问的,现在指望他回过了之后嘘寒问暖,怎么看都令人不大放心。
郑氏的爹娘知道少年在刘大夫这个医馆住着,为了堵郑老大,干脆一早就去了医馆等着。
医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心里头过意不去,特地来看望郑大郎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空着手来的,连给孩子的零嘴儿都不乐意买。
不过他们守着医馆,是能等来郑老大的。毕竟张老大现在天天给郑大郎送饭,每天都要到医馆来。
郑老大看到他们到医馆来等他,不禁怒了。双方在医馆门口大吵了一架,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拖了之前关服升堂判决的福,这次他们吵架又再次传遍了府城,郑氏的娘家人名声都差了不少。
郑氏的大嫂气的直接在家里发了一通火,公公婆婆怎么如此拎不清?小姑子都这样了,他们竟然丝毫不吃亏,反而依着她的意去找郑老大。
如今弄得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都臭了,没看最近街坊邻居都不乐意搭理他们了吗?
大嫂李氏直接气的带着孩子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这件事不管郑氏再怎么挣扎,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其实胡大人已经给她留有余地了,要知道故事里的韩三娘,可是被地方级别最高的官员种种申饬了一番,还强制收回了男方给她的聘礼。
他没要求郑氏娘家返还给郑老大聘礼已经是够宽容她的了。
这件事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府城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家里当后娘的,不禁给她们敲响了警钟。对待继子的态度也都热切了许多,就算心里不乐意,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这头的宋声在升堂的事儿结束之后就跟着陆清去医馆看望了郑大郎。
郑大郎没见过盛博文和南哥儿,只当他们是同情他来看望他的。
见到陆清也来了后,他扯起嘴角抿了一抹笑,乖乖的看着他,好似在说他有乖乖吃药休息。
等看到后面站着的宋声时,脸上的笑不自觉的收了回去,心里反而还有几分紧张。
就是这个人教了他该怎么摆脱那个恶毒的女人,现在他做到了。
宋声看到小孩一直看着他,眼神仿佛带着几分迫切,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宋声走近几步,坐在床前,抬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道:“很聪明,这次干的不错。”
果然,少年听了之后,眼底露出一抹不太明显却有几分羞涩的笑意。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经历了这些黑暗的事情,心底还是向着光,渴望着温暖。
宋声眼里闪过一抹柔软,说道:“等你好了,想不想跟我学读书写字?”
少年显然是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教他读书认字?眼神里又惊又喜,但却迟迟没有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大概是在说他是个哑巴,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看着宋声,仿佛又在说,我可以吗?
宋声点头,“刘大夫说你这不会说话的,病症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兴许能治好。不过这个跟你读书认字并不冲突,你要是想,等你好了之后,就到隔壁来找我。但是这次,不要钻狗洞了,要记得走正门,记住了吗?”
少年眼神里都是欢喜,欢喜过后,又忍不住涌上了一层晶莹的泪光,差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用脑袋蹭了蹭宋声的手,这个手掌好温暖。
真好。
月底这几天月假,宋声已经过完了一天。还剩下三天,宋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宋家村了。
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不少时间,回去压根儿待不了多大会儿就得连夜赶路回来,而且就算是走官道,也并不平整,牛车赶起来仍然十分颠簸,还是算了。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辣椒,他准备写封信回去给小舅舅,问问火锅铺子的情况,顺便再把辣椒锅底的配方让人捎回去,也是可行的。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他请个几天假回去也可以。
难得休假,宋声没早起,早上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
陆清也被宋声拉着睡了个懒觉,不过起来之后他还要喂鸡,做饭,好在家里只有他跟相公两个人,就算起得晚一点也没人说什么 ,这点倒是自由的多。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宋老三来了。
这才一个月,公爹就赶着牛车又来了一趟,宋声跟陆清看到他过来很惊讶,等到把人迎进屋里后说道:“爹,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宋老三看起来匆匆忙忙的,这一路上颠簸劳顿,整个人都非常疲惫。
他坐在屋里喝了口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不是天气冷了吗?下个月可能要下雪,你奶奶还有你大伯他们不放心你们俩,让我给你们送点新做好的棉被还有咱们家新烧的炭过来。”
宋声刚才都没注意,牛车上放了两个大筐子,不过里面装的是啥却是瞅不见的。
“爹,是棉被?”
提起这个,宋老三乐呵呵笑了,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过,说道:“可不嘛,就是棉被。是用之前种的那个劳什子棉花做的,你还别说,这玩意儿盖上可比那些个皮子暖和多了!”
“就是可惜呀,当时收棉花的时候,被一场大雨淋了不少,剩下来的没多少。家里怕你在府城里读书冻着了,就先紧着你用。这不,你奶奶她们呀,特地先给你缝了床大棉被出来,带着老暖和了。”
说着说着,宋老三又从另外一个大竹筐里拿了两身棉衣出来,道:“这还有两身棉衣,就是这棉花不大够用了,就做的薄了点。不过这到底是带棉的,穿上肯定暖和不少。”
“清哥儿在这里照顾你也得把身子养好,你奶奶他们丫又用剩下的棉花,给你俩一人做了一身棉衣。眼瞅着这天快要变冷了,我就赶紧给你们送来了。这再过几天啊,一下大雪,出门都不好出咯!”
陆清没想到奶奶他们还惦记着自己,虽然很大可能是因为相公的原因对他爱屋及乌,但能想到他,他就很高兴了。
宋声听得鼻子发酸,家里当时收了多少棉花他是知道的。本来这棉花的收成就不大好,加上一场雨淋落了不少,能凑着做床棉被都已经是多的了。
可现在家里几乎把收到的棉花全都用来给自个儿缝被子和棉衣了,这让他心里怎能不触动。
“爹,冬天的时候府城要比村里暖和很多,即便是下雪,我这里还有炉子可以烧炭呢!等走的时候你再把这被子拿回去吧,让奶奶他们先拆了,给家里人做一身棉衣穿。虽然做不了太厚的棉衣,但出门总归是能暖和不少的。”
宋老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大老远的送过来,也是希望儿子能够不用挨冻好好读书的。怎么能再拿回去?
要是他真拿回去了,他老娘肯定要把他骂一顿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给你你就拿着,别那么多废话。要真拿回去了,你奶奶肯定头一个不高兴。别让他大老远的在家里面惦记你,晓得不?”
宋声沉默的点了点,这般沉甸甸的爱意他此生包括前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而且是这么的真切。
宋家村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他是体会过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努力的回忆着前世里书中烧炭的记忆,一心想要把炭烧出来,给家里人取暖。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棉花,不说在外面价格有多贵了,就是在家里头,有那么多人,奶奶和大伯他们竟然都还愿意把这棉花都让出来,给他做被子做棉衣,这叫他如何不动容?
“爹,我知道了。这被子和棉衣我就留下了,你饿不饿?我让清清再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你。”
这么一说,宋老三还真有点饿了。
他道:“也行,中午在路上就啃了几个饼,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陆清一听,赶紧说道:“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碗面吃。”
陆清去了厨房,准备给公爹做碗肉面条。刚好昨天还剩了点肉,他切成小肉丝,伴着萝卜丝炒了炒,然后把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最后撒上炒好的萝卜和肉丝,一碗简单的肉面条就做好了。
面条出锅的时候,陆清还特地在上面打了个荷包蛋,公爹这一路上定然是辛苦了,这面条里又有肉又有蛋,刚好能补一补。
宋老三一看是肉面条,还有鸡蛋,吃的狼吞虎咽的。
这两天他都没吃好,担心着车上的东西,就算是到镇上投宿客栈的时候,也都是在牛车上凑合着睡的。
一是担心他的牛,二是担心这车上的棉花被。
他可是听说这棉花在府城里都是很贵的东西,更别说棉花被了。要是看不好,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偷走了,那他这一趟就白来了。
一碗面下肚,又暖和又舒坦。
“爹,还吃不?锅里还有呢。”陆清知道公爹胃口大,所以面条下的多了些。
宋老三摇摇头,“吃饱了,这一碗就差不多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陆清已经把床给宋老三铺好了。舟车劳顿确实累,宋老三把该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吃饱喝足,就去屋里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