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汀若抱着碗,这才应道:“难受。”
陈方旬替她把头发拆了,让她背着朝自己,上手给她重新扎了麻花辫,这才让人继续玩去。
“谢谢干爸。”王汀若伸手摸了摸辫子,满意和他道谢,抱着碗,又吭哧吭哧招呼客人了。
齐元霜只觉得格外有意思:“方旬,你技能点很多啊。”
辫子扎那么漂亮。
他这么一感慨,餐桌上有人跟着道:“老陈带孩子那是厉害,别说扎辫子这种小事儿。”
“不是还会扎那个什么,公主头吗?我们干活那会儿老陈都带着雅瑛,嗨呀每天发型不一样!”
这帮人都是知道陈方旬家里情况的,开起玩笑也知道分寸,聊到兴头上,又有人问陈方旬:“老陈,你还没准备讨老婆呢?”
陈方旬慢条斯理拆闸蟹,语气很是平静:“不准备。雅瑛还在读书,我工作又忙,没时间。”
“也是,你这条件担心什么!”
九十月吃闸蟹的好时候,陈方旬拆出来一只母蟹,膏黄都多,齐元霜盯着他拆蟹的手,也不忙着和人天南海北地聊了。
陈方旬那双手早年间因为做过的粗重活太多,指节有轻微的歪斜,不细看不大看得出来。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甲床很漂亮,指甲修剪得格外整洁圆润,拆闸蟹时的动作流畅干净。
齐元霜盯着他手的目光实在热烈,陈方旬以为他一个内陆人对吃蟹不熟悉,挑了挑眉:“介意吗?”
这么馋,直说就是了,还一直盯着。
齐元霜有些呆:“介意什么?”
陈方旬耐心道:“我的手。”
齐元霜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介意?”
“不介意就行。”陈方旬直接将拆好的闸蟹放进齐元霜的盘里,“吃吧。”
齐元霜:“?”
他盯着盘子里拆好的闸蟹,突然反应过来陈方旬刚才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估计把他当做大馋小子了。
齐元霜好笑地开口道:“多谢陈助。”
陈方旬重新拿了只闸蟹:“不客气。”
吃到一半,王志城和徐慧两人也拾掇好自己,从厨房里出来。王志城抱着今晚的主角,来到陈方旬这一桌。
然然窝在亲爸怀里,精神头很好,不犯困,不哭闹,眼眸乌黑清澈地打转,好奇地盯着满桌子人。
齐元霜回过头看着婴孩,夸了一句:“珠圆玉润,有福气。”
手臂和藕节似的,白嫩肉多,一看就养的很上心。
然然扭过头看他,晃了晃白嫩的手,王志城夹着嗓子和她说话:“然然,都是叔叔,来,我们和叔叔们打个招呼!”
陈方旬带着笑看小朋友,还没开口夸,脸上先被带着奶香气的手贴了贴。
然然朝他笑了笑。
一桌子男人没忍住叫嚷,说她一个小孩偏心,只对着陈方旬笑。
陈方旬手脏的便没碰孩子,闻言朝他们笑道:“这没办法,我讨她喜欢。”
笑里还多了几分得意。
齐元霜吃饱饭,支着脸悄摸看他。后院气氛格外热闹,陈方旬在饭桌上也被带动,整个人鲜活很多。
日光灯下,他白皙的面颊被热气蒸出一点薄红,衬衫扣子也开了三颗。
齐元霜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听见陈方旬开口说方言。
抚岚市这地每个区每个镇方言都不一样,蹊水镇的发音和其他地儿比起来要软一点,齐元霜听其他人讲没什么感觉,顶多有些尖锐粗糙了点。
但陈方旬一开口又是另一回事,他嗓音低沉磁性,说方言时语速不快,语音语调像是在说情话。
齐元霜听的耳热,拿出手机低头查附近有没有24小时自助银行。
“我去趟卫生间。”他对陈方旬说了一句,起身离开餐桌去银行取钱,说是份子钱算在陈方旬头上,他来吃这么一顿还是要讲点礼数,正好吹个夜风散散从心底起的热气。
齐元霜不清楚蹊水镇的风俗,估摸着取了一万现金当份子钱,又跑去杂货店搞了张红纸,把钱包了起来,才往烧烤店走。
酒席摆到后半程,蹊水镇的天又变了,淅淅沥沥开始落雨,没过几秒雨就从天上倾倒下来。方言的吆喝穿过雨幕,叫人落雨搭棚。
齐元霜立马往烧烤店跑,无奈雨下得实在大,只好随机挑了间店铺,躲屋檐下躲雨。
飘雨点的时候,陈方旬就出手帮着把雨棚搭起来,王志城把打瞌睡的小女儿送回楼上,才粗着嗓子骂天气。
陈方旬往人群里看了两眼,才发觉齐元霜去趟卫生间的时长还是太长了。
迷路了?
他拿出手机给齐元霜发了条信息,问他人在哪儿,齐元霜秒回,在老金烤鱼店门口躲雨。
陈方旬看着他的信息,惊讶于他迷路的能力。
上个厕所居然能跑那么远。
他找徐慧要了把大伞,撑伞出去接某个上厕所都能迷路的齐医生,好在走到半路雨就小了一点,不至于倾泻而下。
陈方旬到烤鱼店门口时,齐元霜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和一个穿着背心的小孩玩石头剪刀布。
“齐元霜!”他朝齐元霜喊道,齐元霜立马抛弃刚认识的玩伴,挤进他的伞底下:“不是说今天晴天吗?怎么还会冒大雨啊!”
“蹊水的天气就这样,说变就变。”陈方旬回道,“小齐医生,厉害啊,上个厕所迷路到这。”
齐元霜把怀里的红包露了个角给他看:“这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出来取点现金当份子钱嘛。”
陈方旬看了眼那个厚度,有些无奈:“不用那么多。”
齐元霜嘿嘿一笑:“没事,小姑娘可爱。”
他发梢挂了点水,陈方旬瞧了一眼,让他等会儿回店里擦擦头发,齐元霜连声应是。
他们躲在伞下,避开水坑,大步往烧烤店跑。齐元霜的肩膀和陈方旬贴着,奔跑时肩膀擦过肩膀,体温在隐秘的触碰中交换。
齐元霜能闻到陈方旬身上带着的浅淡香气,像是洗衣液的气味,又不太相似。
他之前看到某条奇妙的说法,说某些人身上的味道,可能只有特定的人与特定的时间才能闻到。
齐元霜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在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应该有几分道理。
他们在雨幕中奔跑,最后停留在烧烤店门口。陈方旬收起伞,轻轻转了一圈,抖落伞面的雨珠。
齐元霜沉静地凝视他,一言不发。陈方旬注意到他的视线,垂眸与他对视,问道:“怎么了?”
周遭的雨声与人声全都听不见了,世界忽然从纷乱走向宁静,只余心跳敲响的鼓声在耳膜盘旋。陈方旬的面孔在光影交错间,显出某种柔和的气质,并不锐利,注视他时,安静而温和。
齐元霜摇了摇头,柔声笑道:“没什么。”
“麻烦你出来接我。”他对陈方旬说。
第28章
陈方旬有些惊讶地看着齐元霜:“这么客气?”
他还是第一次听齐元霜开口说“麻烦了”,态度言辞格外客套。
齐元霜掩去话里那点不自然:“这不是下暴雨,还特意让你出来接我,的确很麻烦你。”
“你都让我对你不用那么客气,你自己还对我说麻烦?”陈方旬将伞倚在墙角,对齐医生的客气双标不太满意。
齐医生不够意思。
齐元霜立马求饶似的说道:“不和你客气了!”
他就是与陈方旬对视时,鬼使神差地想自己应该更加“客气”一点。
陈方旬把往下滑的衣袖往上折了折,瞥见齐元霜略微泛红的脸,迷惑道:“你脸很红,很热吗?”
暴雨落下后的空气带了闷湿,但同样降下了气温,外头还在刮风,应该不至于那么热。
齐元霜有那么怕热吗?
“对,很热。”齐元霜拿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又对陈方旬道:“你半边肩头都湿了,去找干毛巾擦一擦。”
徐慧瞧见他们两个人,惊道:“你们两个,去哪儿野了?外头下暴雨淋成这样!”
陈方旬和她道:“他上厕所迷路,接他去了。”
齐元霜朝徐慧点点头,很坦诚承认错误:“对,我迷路了。”
徐慧皱着眉看他们两个,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她让两人站着别动,叫王志城给他们两个煮姜茶,她去楼上给两个暴雨天淋雨的傻蛋拿干毛巾。
酒席已经散了,参加的宾客有几位自发留下来帮忙收拾,徐慧和王志城都忙,姜茶和毛巾递给他们后,就匆匆收拾去了。
陈方旬拿着干毛巾把头发擦干,他早上出门做的发型算是全部消失,半点痕迹都没留。
刘海散下来,戴着银边眼镜反而显年轻不少。
好在伞大,两人淋湿的面积也没太多,把姜茶喝完,驱了驱寒气后,陈方旬示意齐元霜把喝完的杯子给他。
齐元霜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拿到后厨。”陈方旬无奈道,“小齐医生,今晚反应很迟钝啊。”
自从晚上和齐元霜碰面后,他就一直有点呆呆的样子,仿佛灵魂在一直出走,半点不听身体的指挥。
齐元霜站起身:“诶,哪能劳陈助大驾,我自个儿来就成。”
他像是终于把灵魂和身体接通,整个人回过神后,又是往常惯用的混不吝形象,陈方旬摇摇头,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两人拿着杯子进了后厨,陈方旬见一片混乱,头一撇,眉间紧皱。
那点洁癖和强迫症又冒出头了。
齐元霜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开口问道:“走,还是留着帮忙?”
他这话也就随便一问,陈方旬不带犹豫直接套上围裙,把腕表摘了放齐元霜手里:“帮我拿着。”
徐慧和王志城在后院拾掇脏碗,瞧见陈方旬套个围裙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没忍住道:“方旬,你坐着休息就是了,放着我和你哥弄!”
陈方旬透过后厨的窗子喊道:“不行,我看着不舒服。”
徐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王志城把摞起来的盘子往厨房端,对她道:“他爱干让他干去。十六七岁那会儿就是我们一群人里头最爱干净的那个,出去打架那是身上半点灰都不能沾,自己爱干净就算,还要把我们一群压着拾掇干净。现在我看是变本加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