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玄笑意微敛,温和道:“元霜也在?”
齐元霜站没站姿,吊儿郎当道:“在呢,等会儿准备和方旬去吃个饭。”
沈敬玄半眯起眼,疑惑地应了一声:“哦?”
齐元霜又跟着前面那句,慢悠悠说:“毕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嘛。”
他笑得很灿烂,“先来后到”四个字却也是加了重音,抬眼看向沈敬玄时,笑容轻飘,目光重若千钧。
沈敬玄不再看他,反而看向陈方旬:“方旬,我记得我出国前,还有一顿和你的饭没吃。”
“定好的时间,总不好反悔。”
陈方旬整理好情绪,冷淡道:“我有约了。”
他看向齐元霜,低声问:“你找的那家店在哪里?”
齐元霜把伞转了个方向,带着陈方旬转身,语气轻快道:“酒店出去左拐两三百米就到了,我看评价还挺好的。”
他和陈方旬一起往定好的那家餐馆走,稍稍抬高了举伞的手。
“能帮忙拿个伞吗,我把菜单给你看看。”
陈方旬接过他手里的伞,低下头贴近他去看他的手机:“菜名怎么稀奇古怪的。”
“这不就是他们店里的特色吗……”
他们的话语声逐渐飘远,沈敬玄冷着脸看他们离开的背影,便见齐元霜的左手朝身后对着他的方向比了比。
食指和中指,是个耶。
沈敬玄收紧抓住伞柄的手,面若冰霜。身后传来水滴坠地的声音,他没有回头,语气平静问道:“逐青,看得开心吗?”
谢逐青沉默地来到他的身边,答非所问:“舅舅,我妈很担心你。”
沈敬玄笑了笑:“活着很好,不是么?”
他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目光却在观察谢逐青的神情。
谢逐青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看着陈方旬和齐元霜离开的背影,收敛了那点遗憾的心思。
“回家吗?”他问沈敬玄。
沈敬玄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辛苦你来接我了。”
谢逐青神色平静:“舅舅客气。”
“不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但逐青,我记得我很早就教过你,不要为他人做嫁衣。”
沈敬玄收起伞坐进车内,对跟在他身后的谢逐青道。
谢逐青冷淡道:“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
他对自己将沈敬玄助理的工作介绍给陈方旬这件事,比起“为他人做嫁衣”的后悔,更多是愧疚。
如果他没有将工作介绍给陈方旬,陈方旬的妹妹是否就不会险些丧命?
愧疚萦绕在心中十年,也让他只能够维持现状的平衡。
陈方旬作为落后他半步的助理,在工作场合中是合拍的搭档,在午休用餐时是能够谈论大学时代的友人。
止步于此,这就够了。
谢逐青维持了界限十年,自然也能维持剩余的时间。
沈敬玄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外甥:“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库里南向前行驶,谢逐青看向车窗外,人流里,他似乎能看见陈方旬和齐元霜共撑一柄伞前往餐馆的背影。
混合了夜色的最后一缕潮湿黄昏散在他们身上,谢逐青看见陈方旬扭过头回应齐元霜。
陈方旬是个很迟钝的人,所以他不知道大学时期那些看向他的隐晦目光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小心翼翼的邀约背后是什么暗示。
他平静冷淡地拒绝每一次的暗示,辅以毫无时间的理由,独身在学校里穿行,满身疲倦地奔向下一个打工地点。
谢逐青那时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见他匆匆离开,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气质像是一阵风,轻而易举泛起静潭涟漪。
他收回视线,突然好奇陈方旬会在什么时候灵光一现。
那么思虑周全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多雨的小镇只带着一把伞出行,而本人却未察觉半点不对。
谢逐青低低笑了两声,决定将这件事彻底隐瞒。
毕竟他并不准备犯同一个错误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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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旬盯着菜单半天,最后用方言把每一道菜念了一遍,才知道这份菜单的菜品都有什么。
“老板还真是奇思妙想。”他无语地收起菜单,齐元霜点了两道热门的经典菜品,就把点菜大权交给陈方旬。
这家店在蹊水镇开了几十年,顶多有二维码收银,点餐还要靠人工,服务员记下他们桌号和菜品后就离开了座位。
店内嘈杂,各种不同口音的喊声交杂在一起,老板从后厨探出头,喊人端菜。
餐桌有送的柠檬水和开水,陈方旬坐在齐元霜对面,极为熟悉地先拿开水烫餐具,烫完直接推到齐元霜面前,顺手把自己的那份烫好。
这些小事他都是做惯的,贴心这两个字似乎静悄悄地藏在他的理性与冷淡后,在某些时刻展露出来。
齐元霜支着脸看他,收下碗筷认真道了声谢。
陈方旬抬了抬眼皮,顺带把柠檬水倒好递给他,拿起他自己的杯子时,手又被拦了下。
他低头看着齐元霜去碰他杯子的手,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
“我想给你倒。”齐元霜正色道,“总不能让你一直照顾我吧?”
“小齐医生,你是小学生吗?”陈方旬哑然失笑,把杯子递给他,齐元霜端着水壶,低头给他倒柠檬水:“还以为你不会吐槽呢。”
陈方旬接过柠檬水,平静道:“会一点,不如小齐医生。”
他说完后,就看见齐元霜笑到不能自已。
陈方旬皱着眉,满脸迷惑:“?”
笑点好低。
齐元霜笑了大半天,才咳嗽着稳定下来,他喝了口柠檬水,伸手指指陈方旬的左腕。
“方旬,这是你自己买的吧?”他问道。
陈方旬:“嗯。”
他好奇地看着齐元霜,问他是怎么知道是他自己买的手表。
齐元霜正襟危坐,打了个补丁:“以下发言没有别的意思。”
“嗯。你说。”
“沈敬玄那个花里胡哨的性格,不会送你三十万的表。”
齐元霜认真说:“有点便宜了。”
毕竟陈助理的手适合更贵的表。
陈方旬:“……”
齐医生这张嘴一如既往犀利,两句话扫射全部人。
沈敬玄送他的那只腕表是他正式入职的礼物,决裂后陈方旬动过把那只表砸碎的念头,最后也只是随意丢进了柜子里。
他想到这时,嘴角的弧度避不可免往下回落,齐元霜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兴致勃勃问道:“这是酒酿虾吗?”
陈方旬有一瞬间想问齐元霜难道不对他和沈敬玄的事情好奇,然而刚升起的郁气与冲动立马被他的疑惑打散,他拦下齐医生蠢蠢欲动想要尝试的手,无奈道:“你之前没试过,贸然吃会吐的。”
“那你吃过吗?”
“试过。”
“吐了?”
“吐了。”陈方旬面无表情道。
他拿起汤勺替齐元霜舀了一勺青蛤汤,周身的氛围总算不如之前那么沉重。
齐元霜安静注视他,店里带着热气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他想沈敬玄又如何,一个和死了没区别的家伙有什么开口的必要?
先来后到先来后到。
他齐元霜可不知道比这群疯子早了多少年来到陈方旬的身边。
第30章
带着齐元霜游遍整个蹊水镇后,陈方旬顺带把某个没买回程票的齐医生一起带回了珩京。
扣安全带的时候,他还在和陈方旬说可以现买机票。
“上车了,就安心坐着吧。”陈方旬已经习惯他这种随意到天塌下来都能先去买串糖葫芦的松弛感,调出导航驱车上路。
回程有人作伴,对陈方旬而言也是件好事。他不必一个人开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可以轮换着开车。中途到服务区时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换成齐元霜驾驶。
“多亏工作锻炼出来的好体能。”他坐进驾驶位,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雇主多到能集齐百家姓,每天都是高强度处理工作,齐元霜是家庭医生,还在医院上班,有夜班,两个人都是二十四小时大半时间都在工作上的人。
相比起来,长途开车还轻松一点。
陈方旬坐在副驾位,已经开始处理工作邮件,顺便安排假期结束后的出差日程,他低着头回道:“有些锻炼似乎没有那么必要。”
“介意我连你的车载蓝牙放歌吗?”
“自便。”
听歌这件事上,陈方旬大部分时候都是听纯音乐,必须是曲调柔和平静如涓涓细流,多半用来助眠和放松大脑的,偶尔还会用来当做思考的伴奏乐。
带词儿的会影响他的思考。
齐元霜翻出歌单连上蓝牙,陈方旬看了一眼,突然有点好奇他的听歌风格。
按照齐元霜的手机铃声风格,他总觉得齐元霜的歌单里应该什么都有。
第一首歌透过车载音响出来时,陈方旬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