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某些时刻,却是最好用的道具,连他也不能免俗。
齐元霜注意到他的目光,慢吞吞道:“刚退烧没多久,不能吃鱼。”
陈方旬:“……”
“我也没想吃。”他很认真地反驳齐元霜,否认了自己想吃黑鱼煲的想法。
“不要那么傲娇嘛,想吃下次再来咯。”齐元霜一摆手,高高兴兴道。
陈方旬无奈道:“所以你听一下我的否认啊。”
出于他的身体考虑,他们这桌上了排骨煲,还有一盅炖梨汤被直接放在陈方旬的面前。
陈方旬摘下口罩,掀开盅盖先喝了一口汤,很是吝啬地评价了一句:“不甜。”
“知道你不喜欢甜的,点菜的时候备注少放糖了。”齐元霜站起身,盛了一碗排骨出来放在陈方旬面前。
往日出去吃饭,都是陈方旬照顾他,今天倒是他来照顾人了。
陈方旬接过他手里的碗,看见他脸上古怪的喜悦,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
裴清羽和宁寻弈坐在他们隔壁那桌,吃鱼吃的像机器人。齐元霜让陈方旬安生吃饭,自己反倒往宁寻弈的方向挤了挤:“宁寻弈,你今天不上课?”
宁寻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瞥了他这个突然关心他的哥哥一眼:“我今天没课。”
齐元霜了然应了一声,又不动声色打量了坐在宁寻弈对面的裴清羽一眼。
“齐医生看来和陈助理的关系又亲近不少。”裴清羽放下筷子,像是读懂齐元霜心里在想什么东西,干脆开口,把话摆在明面上说。
“何止是亲近不少啊。”齐元霜意有所指地笑道,换来陈方旬下意识地注视。
注视也就一眼,和齐医生关系愈发亲近的陈助理低下头继续安静吃饭,默认了齐元霜的那句话。
这种一触即发的场合,他已经学会保持了沉默,可以做被讨论的主角,但不能做加入对话的主角。
奇妙的体质让他学会了不少的应对方法。
他把雪梨肉用勺子分成小块,注意力却在裴清羽身上。
被沈敬玄提示过后,陈方旬总算从过往缓慢的迟钝中反应过来,总算能明白那群人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了什么情绪。
脑袋里像是某个地方突然通了,一瞬间的顿悟,让他看东西都变得格外清晰。
但只有裴清羽的视线里在想什么,上次共犯的判断也只是基于裴清羽那番“忠于自己”的话。
如今的状况陈方旬并没有办法立刻判断。
他会在不同的场合恰到好处地出现。怀疑是另有所图,可细想后却只能认为是“巧合”。
复杂的,聪明的,不怀好意却又谦卑内敛的人。
陈方旬不大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齐元霜笑眼弯弯开口,突兀且直白道:“裴先生的笑容还真是灿烂,让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前后文根本没有任何关联,陈方旬在拆雪梨肉的同时抬头看了眼齐元霜。
这种人也格外应付不来直来直往的人。
他低下头,掩去嘴角的一抹笑,遵循医嘱好好吃饭恢复身体。
有些事,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去做更合适。
“方才要辟邪的不也是齐医生么?”裴清羽目光沉沉,嘴角微微向下挂了一寸。
“吃了点东西垫垫胃,自然感受不到邪气了。”齐元霜嘴一张就开始跑火车,“诶,老祖宗不是有句话吗,热饭驱鬼嘛。”
陈方旬偏过头,抿了抿唇,上扬的唇角硬是叫他压了下来。
这又是哪门子老祖宗说过的话。
“所以齐医生的一见如故,又是什么说法呢?”裴清羽眼皮一跳,强行让向下挂的嘴角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齐元霜见缝插针给陈方旬的碗里添菜,左手却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清羽:“上回裴先生去墓园,是祭拜谁吗?”
裴清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故人忌日罢了。”
“哦……”齐元霜拖长音,了然道,又忽地探身逼近他,“旧友,还是挚亲?”
满桌间只剩阒寂。
他望进裴清羽凌厉的眼底,笑意不变,注视那张骤然间紧绷的面孔。
“叮当——”
瓷勺与碗盅轻轻一撞,陈方旬放下只剩一层薄底的陶瓷碗盅,瓷勺斜放在其中。
他抬眼看向齐元霜,像是解围,又像是拿食物做隐喻:“元霜,饭要凉了。”
第72章
陈方旬只说了那句话,齐元霜巧妙地和他对视一眼,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暗示,知晓是问话太“急”,于是借着陈方旬的话下台阶,笑着圆话:“我这个人好奇心重了点,裴先生不要介意啊。”
裴清羽紧绷的面色因他这句话缓和不少,满桌阒寂紧跟着汇入餐厅内的嘈杂声,餐桌上忽地热闹起来。
他看向齐元霜,平静道:“齐医生,好奇心太重,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句轻飘飘,没带什么分量,既没有威胁,也没有讽刺,就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幸福的事。”
宁寻弈坐在他的对面,像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慢条斯理用筷子挑鱼刺,一根一根放进骨碟之中,堆叠在一起的形状如同某种不知名的法阵。
陈方旬打量了他一眼,裴清羽的话就在宁寻弈的沉默中,自动套到了他的身上。
“那天是我一位长辈的忌日,仅此而已。”裴清羽拿起汤勺舀了一碗汤,解答了那天他出现在墓园的真正原因。
他是去祭拜自己的长辈。
“年纪大了,因为病痛走的,临走前很痛苦,又只有我这么一个晚辈,自然要多上心一点。”他垂眸看碗中奶白色的鱼汤,油脂轻漂,鱼肉就在碗中。
分明没有红色,他却错眼,险些在白色中看见鲜红。
齐元霜嘴角噙笑,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黑灰色的眼瞳锐利地望着裴清羽,从他一切的小动作中判断话语的真实性。
陈方旬朝他轻微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问题。
他跟在傅长阙身边工作,对他的这位白月光却知之甚少,但没什么亲人这点却是有所证明。
傅长阙有时候会让他去买花,然后一个人替在外留学的裴清羽祭拜。
齐元霜不再抓着这一点不放,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开口:“原来是这样,没怎么听到裴先生的事情呢。傅长阙那家伙一直记挂你,也不特意把你介绍给我们这群朋友。”
陈方旬放下筷子,道:“毕竟傅总很看重裴先生,大概是不舍得吧。我之前替裴先生准备过不少礼物。”
宁寻弈是宁家的孩子,但现在还只是个学生,裴清羽找他,不如直接让傅长阙替他和宁善渊牵线搭桥。
何必和宁寻弈走到一块。
陈方旬想不通的地方在这,他并不知道裴清羽要在宁寻弈身上得到什么。
裴清羽无奈笑了笑:“长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不过我不想一直麻烦长阙,情谊这种东西,是最不牢靠的存在,总有一天会消耗干净。多少年也是如此,总会因为一些小事彻底清空,再也没有所谓的情谊傍身。”
“事事依赖他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并不敢赌这件事。”他慢慢说道,转头看向陈方旬,“陈助理,你觉得呢?”
陈方旬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开口回答他:“分事分人,不过在我看来,念旧的人,总是长情些。”
裴清羽闻言微妙地看向齐元霜:“也对,陈助理是个念旧的人。”
齐元霜坐在座椅上,姿态闲适大方,察觉到裴清羽的视线时,无辜问道:“裴先生怎么这么看我?我也是个念旧的人哦。”
他时常语出惊人,裴清羽被说多了,这个时候竟然诡异地觉得自己已然能适应他的说话方式,闻言也只是平静地笑一笑,维持好表面的社交礼仪。
埋头吃饭的宁寻弈在接近饭局尾声时,终于想起来要开口加入话题:“清羽哥,下次再来这家店吧。”
裴清羽笑道:“当然可以,毕竟你是我学弟,年长的总要让一让年纪小的。既然喜欢,下次就继续来吃吧。”
“那就谢谢裴学长照顾我了。”宁寻弈说道,“上次演讲的内容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思考。”
裴清羽像个固执维护社交礼仪的机器人,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平静道:“如果有问题的话只管问我就好,我也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宁寻弈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看向陈方旬的目光带了点少年意气:“陈助,我哥最近没有麻烦你吧?”
陈方旬对这种类似查人捉奸的话很是熟悉,沉声道:“宁总的吩咐算不上麻烦,不过宁总近期在外出差,我并没有随行,宁少爷如果是问我宁总近况,恕我无法给出答案。”
“陈哥你就是太严肃了。”宁寻弈嬉皮笑脸地开口,这个时候倒显出几分傻白甜大少爷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和小霜哥在一起后能添几分幽默感呢。”
他在“在一起”加了重音,裴清羽更是惊讶地挑了挑眉,脸上出现了有别于笑容的神情:“原来是在一起了吗……”
话题中心的两个人,齐元霜和无事人一般,并不觉得在说他,只是耸耸肩对宁寻弈道:“少开玩笑。”
陈方旬慢条斯理开口:“齐医生的幽默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和优点,我这种生活与性格都枯燥的人,自然学不会他的天赋。更何况天赋也不是简单交友就能获得的。”
齐元霜挑了挑眉,对陈方旬一句话既回绝宁寻弈的玩笑,又暗地阴阳了裴清羽的能力感到惊奇。
不愧是干了九年助理工作的男人。
宁寻弈和裴清羽两个人,没有因为共同目的走在一块,他和陈方旬是不信的。
宁家的人,都是一副君子皮,禽兽心,贪婪是他们幼年时的必修课,没有可获取的利益,凭什么交流?
家世是“天赋”,是裴清羽需要依靠傅长阙才能勉强共享的东西。
陈方旬的话,既是讽刺,也是提醒。
宁寻弈若有所思地感慨一声,没想过陈方旬会否认他的话。
他在裴清羽略有些难看的神情中开口:“陈哥原来是这样想的吗?不过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想哥的注意力不要一直放在陈哥身上,不然我会很难过哦。”
“小霜哥也会吃醋吧。”他说完后,又云淡风轻补充道。每一句话几乎都在把齐元霜往陈方旬面前推。
活像是嫌局面不够乱,裴清羽也横插一脚:“原来是这个原因。”
之前为了陈方旬的刻薄毒舌似乎都有了由来。
“我吃哪门子醋。”齐元霜抬了抬眉梢,“方旬和谁往来,是他的自由,我为什么要为他的日常社交行为感到不快?”
陈方旬今天中午吃了顿还算满意的午餐,重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新的口罩戴上。
他推了推眼镜,沉静地看了眼宁寻弈:“我和宁总是上下属关系,宁少爷,你大可不必吃醋。”
“吃醋”这件事应该是宁寻弈自己对自己说,把旁人拉下水没有任何必要。
陈方旬对齐元霜问道:“吃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