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坐在床沿,看着齐元霜窝在座椅里,絮絮叨叨分析车祸原因,拿着手机找人去查信息,却说不出一句话。
齐元霜的脸上班的时候很吃亏,显小,眼角眉梢少年气重,病人们不大相信他的医术,总觉得他看不好病。
这些偏见通常会在病症痊愈后被彻底打破。
有时候那张脸又很占优势。在路上走,他都会被拉着问路。
去菜场买菜,能和一群阿姨阿婆聊得有来有往,把人逗得笑到合不拢嘴。
如今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陈方旬却觉得那副容貌放大了他的压抑与失落。
又或者消沉的情绪本就有那么严重。
“元霜。”陈方旬喊他的名字,“过来帮我个忙。”
齐元霜收拾了一下情绪,走到他面前,打起精神问了句:“什么忙?”
陈方旬的左手搂过他的腰,抱着他,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怀中。
齐元霜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摸了摸那发梢打卷的后脑勺。
“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想让你抱抱我。”
陈方旬柔声道。
第80章
齐元霜陷在陈方旬的怀里,没有说话。
陈方旬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温热的吐息一并传过耳廓,温柔抚摸后消散在半空中。
他埋在男人颈间,沉闷道:“那我安慰你一下。”
双臂环住陈方旬的腰间,拥抱的力道愈发收紧。齐元霜像是要让自己躲进温暖的怀抱中。
体温相触,拥抱如同精心构造的安全屋,将风雪尽数阻拦在了臂弯之外。
那些本以为不需要的安全感包裹住他,让他意识到,让自己感到“安全”是件弥足珍贵的事情。
他的脸颊贴着陈方旬的颈侧,皮肤相触,那一刻他忽然想让自己的身形无限缩小。
缩小,不断缩小,躲在黑暗温暖的口袋中,跟随人体呼吸的起伏,在口袋之中安然入眠。
那是他能所想到的最安全的方式。
陈方旬的掌心沿着他的后脑勺缓缓下滑,指腹摸过后颈的颈椎棘突,最后落在了后背,轻轻拍了拍。
“好。”他应答齐元霜的话,“多谢你安慰我。”
他的动作温柔不乏强势,话语却听起来全是示弱。
齐元霜窝在他的怀里,抓着他后背的睡衣布料。
“我好困。”他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就把眼睛闭上。”
颈侧的呼吸逐渐平稳,抓住他睡衣的力气却没有变小。
困意在言语与拥抱的效用下逐渐放大,齐元霜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陈方旬的面颊贴了贴他柔软的发丝,伸手拂开了垂落遮住视线的刘海,再次抱住他。
他偏过头,啄吻发丝。直到齐元霜彻底睡熟,他才将人放进床铺中,盖好了被子。
自从认识齐元霜以来,他所见到的齐医生都是格外自由洒脱的一面,身上仿佛没有任何枷锁与困境的刻痕。
他是一只飞鸟,永不停歇无所畏惧的飞鸟。
但认识的时间越长,陈方旬越能意识到飞鸟的羽翼也曾受到重伤,暴风雨中飞行时也会从雨中坠落,受伤恢复好的羽翼会在某一刻骤然发出刺痛。
他躺进另一侧的被褥中,关上了夜灯。
在黑暗中,朝向了齐元霜的方向。
陈方旬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知晓他的五官在何处。
片刻过后,他学着医院里齐元霜做的那般,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一触即分。
“我想你应该睡着了。”陈方旬用气声说道,“无论睡没睡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含着笑,“晚安好梦。”
睡醒后又是新的一天,不开心的事情就放在昨天,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每一天也有每一天的情绪课题要处理。
他重新躺下,听着齐元霜平稳的呼吸入眠。
齐元霜的确已经睡熟了。
隐秘的晚安吻在另一人的入眠中彻底隐入浓郁的夜色中,静候第二日到来。
-
昨天睡得早,又因为上了一天班,齐元霜难得比陈方旬要早醒来。
下意识伸懒腰时,他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躯。
彻底睁开眼后,看见的就是尚在熟睡中的陈方旬。
昨晚他“安慰”完之后就直接睡着了,都不知道陈方旬是什么时候睡的。
齐元霜小心翼翼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出头,对他而言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起床时间。
他往常都是直接睡到必须要出门上班的时间,不到那个时间点脑子根本没法清醒,只会更加困,冬天这汇总情况更是严重。
难得一天六点醒啦,人还很清醒。
他侧过头去看熟睡的陈方旬,完全平躺在床上,骨折的右手搭在胸前,最大程度避免了压迫。
陈方旬的睡姿和机器人没区别,睡相很安静的人,很有他自己的风格。
睡颜却会显出几分醒着时没有的乖巧,对他本人而言是很稀奇的少年气。
齐元霜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
六点半是陈方旬醒来的时间,都不用闹钟就能准时醒来,他决定趁这个时间做早餐。
下床后陈方旬没有半点被惊醒的模样,齐元霜悄悄松了口气,穿上拖鞋拿上手机,去客房的卫生间洗漱了。
他刷完牙洗脸后,先回家换了套衣服,又重新回陈方旬家里,去厨房开始做早餐。
时钟到达六点半时,陈方旬准时睁开眼睛,左手下意识往身侧摸了摸,只摸到一片空。
齐元霜已经起床了。
他缓缓坐起身,顺手将散落的刘海往头上梳了梳,翻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打开卧室门后,烹饪的香气慢悠悠穿过厨房客厅,飘进了他的鼻腔。
陈方旬走向厨房,齐元霜正在煎鸡蛋:“啊,你醒了吗?早餐快好了。”
他将齐元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后,率先将餐具摆放在桌上,而后拉开餐椅坐下:“难得早上那么早起来。”
“要给你做早餐嘛。”齐元霜把煎鸡蛋装盘,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方旬惯来拿他没辙,道:“那就多谢小齐医生给我做早餐了。”
“不用客气,吃了你那么多顿早餐,总要让我做一次。”他把餐盘放在陈方旬面前。
芦笋鲜虾沙拉配葱香咸口松饼,齐元霜手里还拿着一升装的鲜牛奶:“你喝牛奶吗?”
陈方旬摇摇头:“我不喝牛奶。”
齐元霜了然地点点头,把牛奶倒进速食咖啡里。
这种精致早餐也就他心情好点的时候会做,平时楼下包子店随便买点包子垫垫肚子就好。
陈方旬这个常年吃减脂餐的人对食物压根不挑。
吃完早餐后,休假的陈方旬和齐元霜一起去了医院。
“傅长阙情况差不多在逐步回升了,今天和裴清羽一起办住院手续,他住院后,就能问问他和宁寻弈到底说了什么了。”
齐元霜开着车,发出一声嗤笑:“本来脑子就不好用,还想和裴清羽那种家伙谋划,他不是找死是什么。”
陈方旬抬起头看手机上的工作邮件,南星和傅氏地产的合作项目更换了负责人,他又要重新对接。
“说不准是为了宁善渊。”他闻言停了停敲键盘的手,回复齐元霜。
齐元霜冷笑声更响亮:“闲着他了。”
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他那个愚蠢的弟弟,为了什么最后都只会是为了自己。
装出一副多痴情疯狂的模样,剥开面具后落脚点仍旧是满足私欲。
宁善渊也一个德行。
“到了。”齐元霜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拿上车钥匙和手机,背好包下车。
“要不现在这里把药吃了吧?”他单肩背包,说完就要去拉书包拉链。
“也可以。”陈方旬道。
他们两人都是吃完饭后就直接出门了,开车到医院后,刚好到吃药的时间。
齐元霜替陈方旬已经把药剂分类装好,吃药时只要吃一个药包就好了。
“没冲剂还是方便一点。”齐元霜把药递给他,又倒好了一杯水。
陈方旬一口气吞完整包药,无奈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太麻烦了。”
齐元霜收拾好东西,斜睨他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自己算着时间吧。”
陈方旬不提还好,一提齐元霜就记起来他出车祸这件事,对宁善渊又是一肚子气。
这股火气持续到了裴清羽换病房。
裴清羽办理住院手续后,陈方旬跟在齐元霜身后去看他。
单人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靠坐在床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