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瑛冲陈方旬眨了眨眼睛,问道:“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方旬定定看着她,许久后才若无其事道:“没有。”
“就是有事吧!”陈雅瑛嚷道,嚷嚷完又故弄玄虚问道:“想和我谈心吗?我最近学了塔罗哦。”
陈方旬敲了敲她的脑袋:“我为什么要和你谈心。”
陈雅瑛:“……那你站在我房间门口干嘛,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有话要说啊。”
她抬眼盯着陈方旬,慢吞吞说:“我好歹做了你十九年的妹妹呢。”
陈方旬推推眼镜,不太自然开口:“我不确定你想不想知道。”
陈雅瑛思索后说道:“你说了我才能判断吧,毕竟脑子长在我的脖子上嘛。”
良久后,陈方旬才开口道:“陈世鹏死了。”
陈雅瑛猝然睁大眼,身体情不自禁抖了抖。
这是她遗留的条件反射,陈世鹏当她面做的孽太多,她听到陈世鹏的名字都忍不住打寒战。
好半晌后,她才敢压低声磕磕绊绊问:“真死了?”
陈方旬点了点头,邻省兰合市先水区交警队给他打电话,说陈世鹏醉酒跨越中央护栏,被车撞死了。
陈雅瑛焦虑地抠弄指间,低声喃喃:“死了好,死了好。”
陈方旬开始后悔和她说这件事,强势分开她的手,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哥哥在这里啊。”
陈雅瑛还是控制不住发抖,又慢慢推开陈方旬,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安慰自己:“没事的,他死了。”
“对,他死了。”陈方旬低声道,“死的很惨。”
他揽过陈雅瑛的肩膀,带着她去厨房,给她泡了杯蜂蜜水:“喝点甜的缓缓。”
陈雅瑛捧着那杯蜂蜜水,没喝,良久后才从克制不住的颤抖中缓下来,低声问陈方旬:“他的尸体呢?”
“殡仪馆太平间。”陈方旬道,“我现在出门去一趟兰合市,你元霜哥今晚回来,我让他陪你,可以吗?”
他不大放心陈雅瑛一个人在家。
陈雅瑛抱着蜂蜜水摇摇头:“我要去。”
她看向陈方旬,咬着牙,沉声道:“我要去看他。”
陈方旬默了默,低声应道:“好。”
他让陈雅瑛回房间换衣服,自己则给齐元霜发了个消息:【元霜,我和雅瑛要去趟兰合处理陈世鹏的尸体,你晚上回来没吃饭的话,把冰箱的饺子下了。】
【元霜:知道了,等你们回来。】
陈方旬换好衣服,带上材料,买了一班最快到兰合市的高铁,带着陈雅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先水区交警队。
他把资料提交给民警,填写表格时,民警还试图劝陈方旬别那么伤心,然而对上陈方旬和陈雅瑛如出一辙冰冷的神情,还是把话收了回去。
“事故另一方在吗?”陈方旬填完资料,面无表情问道。
民警带着他前往调解室,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见到他时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索赔的想法。”陈方旬语气平直寡淡,“责任如何认定就怎么处理,不用太担心。”
陈世鹏畜生东西拖人下水,没尽过父亲的责任,陈方旬做儿子的也没有必要为他处理这些事。
浪费时间还浪费精力。
他并没有和司机多谈,填资料签字,民警带着他们去认尸。
到太平间时,陈方旬转过头问一路无言的陈雅瑛:“一定要看?”
陈雅瑛抓着他的衣袖,重重点了点头。
陈世鹏被撞的面目全非,只是看了两眼,白布便被重新盖上。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冷声道:“什么时候可以火化?”
民警道:“尸检报告和责任认定书确认后的十个工作日内。”
陈方旬看了眼腕表,给拿出手机开始翻联系人,准备委托律师全程处理了。
和人打电话时他压根没避着人:“……对,他死了,我懒得处理,到时候尸体火化完后骨灰丢进垃圾桶里就行。”
陈雅瑛抬头看向陈方旬:“不能撒了吗?”
“污染环境。”陈方旬冷漠道。
他最后看了眼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和神情难以言喻的民警对上视线,嗤笑一声,轻飘飘道:“生前家暴出轨黄赌毒皆沾,也不能怪子女这么对他吧。”
一个五毒俱全的烂货,凭什么要他处理好身后事,更何况陈雪蓉早就和陈世鹏离婚了,他今天过来确认一眼他已经死了,都算是仁至义尽。
有多少事陈方旬都不想再管,和委托的律师交接情况后他就带着陈雅瑛回珩京了。
一路上陈雅瑛抓着他的衣袖就没放开,似乎完全没想到当年那个把陈雪蓉打个半瞎,持刀砍伤陈方旬,还想把她卖了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不要想他。”
陈方旬粗暴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对死了的垃圾投注太多的注意力。”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镜片后的双眼却显出某种近乎残忍的狠厉。
陈雅瑛抓着他衣袖的手力气忽然消失,整个人脚下一软,被陈方旬牢牢撑起。
她重重点点头:“我知道。”
陈方旬带着她和陈雪蓉离开蹊水镇后,他们的人生就重启了,实在没有必要为垃圾耗费情绪精力。
回到珩京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陈方旬打开家门时,齐元霜没在客厅。
厨房里传出热闹的声响,他脱下大衣,缓缓走向厨房。
齐元霜正在做饭。
陈方旬站在中岛台前,安安静静看齐元霜的背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吓我一跳,什么时候回来的?”齐元霜转身拿沥水篮,却和站在中岛台前一声不吭的陈方旬对上视线,惊了一惊。
“刚刚。”陈方旬对他说。
灶上炖了排骨,齐元霜先去抢救冒泡沸腾的排骨,关了小火后才回过身问陈方旬:“处理好了?”
“没有,不想处理,委托别人帮忙了。”陈方旬绕过中岛台,环住齐元霜的腰,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齐元霜低头切菜,刀刃和木质砧板贴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轻声道:“也好,省得浪费时间。”
陈方旬回话的声音有些沉闷:“他死的很惨。”
白布下的那具尸体勉勉强强归拢了,一张脸被摔成两半,血肉模糊。
“天道好轮回嘛。”齐元霜对他说。
他把西葫芦切成丝,洗手擦干后拍了拍陈方旬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又转过头亲亲陈方旬的面颊:“亲爱的,虽然很开心你和我撒娇,但是再这样搂着,晚上就吃不上饭了。”
陈方旬搂得很紧,稍微松一点齐元霜还能行动,太紧了连切菜都麻烦。
“小年夜煮个饺子就好了吧。”陈方旬道。
“我不大习惯单吃饺子,就多做了点菜。”齐元霜也不管陈方旬黏不黏着他,盛出排骨后洗锅热油下西葫芦丝,做西葫芦豆腐汤。
陈方旬抱着齐元霜在厨房里晃荡两圈后,终于肯松开他,去冰箱里把生饺子端出来,开火煮饺子,陈雅瑛从房间里出来倒水喝,没走几步路又撞到椅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厨房里的两个男人齐齐回头看,陈雅瑛还疑惑地看向他们:“你们只管抱,我等会儿就回房间。”
陈方旬:“……”
他看向陈雅瑛,后者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陈方旬:“……”
齐元霜低笑两声,借着油烟机运行的声音彻底掩盖。
他知道陈方旬和陈雅瑛两个人下午看了陈世鹏的尸体,心情都有点糟糕,晚餐时间在力争调节气氛,好歹让这兄妹俩脸上多了点笑意。
吃完饭后各回各房间,陈方旬进浴室洗澡,从浴室出来时,齐元霜坐在床边朝他摊开双臂。
“怎么了?”他疑惑问道。
齐元霜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坐这。”
陈方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刚坐好,齐元霜就一个翻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让你坐我大腿我抱不住你,不好意思只能先这样了。”
陈方旬伸手护住他的腰:“这样就好。”
齐元霜捧住他的脸,柔声道:“你看起来很消沉。”
陈方旬一愣,垂下眼眸:“不算难过,我只是有点……有点难以置信而已。”
陈世鹏就这么死了,死得轻飘飘,毫无悬念。
他的死亡对陈方旬而言,更多是无所适从,而不是难过。
就像是被遗忘的陈年旧疴突然翻了出来,暴露在冷风之下,但本人却很清楚那道伤口早就愈合,只剩下了增生疤痕。
齐元霜将他揽在怀里,右手搭在他的后脑勺上,是全然拥抱的状态。
“我之前很担心他突然出现。”他附在陈方旬的耳旁,轻声说,“他只会给你们带来痛苦,所以我让人去查他在哪里,准备抢先在你知道之前把他处理了。”
“但我没想到他的死讯会比他的行踪来的更早。”他慢慢道。
陈方旬缓缓搂紧他,试图用拥抱的温度驱散陈世鹏带来的恶感。
“他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伯母在天之灵也算有告慰。”齐元霜说,“不用难以置信,也不用害怕。”
陈方旬掩饰得很好,但还是从边边角角暴露了一点之外的情绪。
齐元霜用拥抱去抚平那点不安,平静宣判陈世鹏的结局:“那是他的命。”
陈世鹏酗酒狂妄,醉酒赶超近路横跨护栏也是他注定会做的事情。走运逃过车祸,也会因为醉酒摔进河中溺死,他的路上处处是杀机,根本逃不开。
齐元霜揽着陈方旬倒进被褥之中,安抚的角色忽然在这一刻调换,他轻拍着陈方旬的后背,轻声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陈方旬同他十指相扣,陷入齐元霜怀中的姿态,是罕见的示弱模样。
床头灯被关上,卧室内顿时沉入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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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办年货吧。”年关将至,寒风瑟瑟的早晨,齐元霜在餐桌上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