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朝凌泽眨眨眼。
凌泽一脸无奈,回答:“我睡大床房。”
阮青屿拍拍凌泽的肩,表示孩子很懂事;他今天开了大半天车,腰酸背痛,和凌泽道声晚安后,便进了房间,未了,他又探头出来,喊住刚要关房门的凌泽:“如果我明早有看到日照金山,就喊你过来。”
“好。”凌泽回答。
阮青屿关上房门,第一件是就是拉开窗帘,可惜看到的只有云雾,和一小块墨蓝色的天。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决定先洗澡,也许过几分钟,雪山就能露脸。
几分钟后,事与愿违。
夜色完全隐蔽在厚重的云雾下,层云低垂,灰茫一片,像是浓墨滴入笔洗里,缓缓暗涌着,西边有小团云更亮点,镶着银边,大概是月亮藏在云朵软绵绵心里面。
阮青屿想起凌泽的拥抱,人也跟着软绵绵的,只不过自己心里藏的不是月亮。
他其实不喜欢独自睡民宿,缺少安全感,人总是很紧绷;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却也不好意思找凌泽一起,大概是因为他说,很想自己。
凌泽说的很想,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想,是不是和自己当时一样,眼睛都不敢闭上,就怕手机突然来了讯息,睡得错过。
室外的寒气透过玻璃窗飘向床边,可阮青屿也不想拉上窗帘,他想云总是在动,也许再等等,就可以看到雪山,哪怕是一小点尖。
就像当时找不到凌泽时,他总是说服自己再等等,一等就是六年,等来凌泽抱着自己,说我好想你。
房间温度有点低,阮青屿躺在空调热风口下,人都被烤融化,他往边上挪了挪,却又寒气逼人,他只得翻身回风口下,反反复复,前额又狠狠胀痛起来。
阮青屿看了下手机里的海拔计算器 ,海拔3818,现在容易高反又变成件糟糕的事情。
民宿客房,没有服务电话,老板走的时候留的是微信,说有事微信联系;阮青屿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零五分,也不太适合为了点高反去打扰人。
氧气瓶全都放在车上,刚刚自己是双手扒着楼梯扶手上的三楼。
可阮青屿完全不想下楼,大概是下午开车太激动,耗尽所有体力,他现在只觉得四肢轻飘飘的,全身酸疼,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皮子也不听话地往下耷拉着,不想等雪山从云后出现。
“哎,真是要命。”阮青屿看着窗外的云,自言自语,等自己活到七老八十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精神和肉//体分离,灵魂想要下楼取氧气,可肉//体只想化作滩泥。
到了那时,谁会在床头照顾自己,会不会是养老院里小护士?还是自己人生的另一半?
阮青屿胡思乱想着,慢慢便飘忽起来,眼前的窗景也跟着恍惚。
雪山终是露出点尖儿,云朵从心窝里掏出宝贝月亮,挂在那尖上。
房间门被人轻轻敲响。
“是谁呀。”阮青屿问,他翻身,起床。
“我。”是凌泽的声音。
“来啦。”阮青屿应答了一声。
凌泽提着袋氧气罐,在门口站了许久,他看下时间,距离阮青屿上一声回应,已经过去将近五分钟。
“啊屿?”凌泽又敲了敲门。
“嗯。”阮青屿依旧应答着,但过了许久,还是没有来开房门。
凌泽觉得不太对劲,他跑到二楼,问老板要阮青屿房间钥匙。
老板帮忙打开门,房间暗着灯,阮青屿背对着客房门坐着,低头正找着什么。
银月半躲在云后,漂亮的侧脸镀着层朦胧的亮边。
“哎,凌泽,我找拖鞋呢。”阮青屿转身,赤着脚,悬坐在床沿,拖鞋正斜斜地丢在离床不远处。
凌泽与老板轻声道谢,进屋关上了房门。
阮青屿看着凌泽手里拿的袋子氧气瓶,很高兴。他正头疼着,氧气罐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你做什么呢?”凌泽在他身边坐下。
“找拖鞋呀。”阮青屿的声音盖在氧气罩下,听起来很遥远。
“找拖鞋做什么?”凌泽又问,他站起身,走近床头,把氧气瓶摆正,把包装撕开一小个口。
“好像也不用做什么。”阮青屿说完,爬回床头,钻进被窝里,半盖着被子,看向凌泽。
凌泽刚洗过头,乌发凌乱地盖着小半个额头,白色的T恤,藏青冲锋衣敞着拉链,脚上穿着一次性拖鞋,是读大学时,流浪汉的打扮。
“凌泽!你跑去哪里了?”阮青屿喊出声来,他从床上跳起来,一下子抱住凌泽。
“啊?”凌泽被扑得往后推了一步,他抬手扶住阮青屿勾自己脖子的双臂。
“啊什么啊,我找了你好久啦。”阮青屿的双臂越收越紧。
“我去宿舍找你,你室友说也好几天没见到你啦,然后隔壁也只有阮小橘,保姆都不来啦。”阮青屿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毛茸茸的脑袋就贴在自己脸颊。
“没去哪里,我就在这里。”凌泽伸手拂过阮青屿的软发,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凌泽看向阮青屿的眼,满着水,双眸在月下跃动着欣喜的亮光。
他的青屿,又宕机了。
“凌泽!”阮青屿又扑上来,紧紧的,脑袋完全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啦。”
“我在这里。阿屿,我们不急,我们慢慢说 。”凌泽一下下地抚过阮青屿的背,安慰道。
可阮青屿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搂越紧。
“我去宿舍找你,你不在,然后隔壁也只有阮小橘,保姆也不在。”阮青屿的双臂越收越紧。
“阿屿,我回来了,我在的,在的。”凌泽顺着阮青屿重复的话语,低声答道。
“凌泽,你不在,阮院长把我抓去设计院关了两天。”怀里的人细声抱怨着:“他逼着我画图,画楼梯剖面你知道吗?每步台阶都要画。”
“没事,阿屿,下次他再抓你,我帮你画,好吗?”凌泽将唇贴在阮青屿的耳边喃喃道。
“阮小橘现在在我这里。”阮青屿又说。
“好好,我一会儿去接他回家。”凌泽继续低声安慰着。
“夏天走路去上课很热呢。”阮青屿的语调开始带着点颤抖。
“以后我天天载你。”凌泽的气息也跟着阮青屿不稳。
凌泽只觉得紧绕住脖颈的双臂,渐渐松开,阮青屿后退了点,半跪在床上,仰头看向自己。
阮青屿的双眸沉甸甸的,窗外不多的月光被揉碎洒在这汪潭水里,轻晃着,月光一点点地溢出,顺着他白皙的面庞,淌在鲜红的唇上。
他听到阮青屿说:“我好想你。”
凌泽已完全沉入那汪潭水里;他俯身伸手捧起阮青屿的脸,贴近他的双唇,义无反顾地吻下去。
夜很静。
凌泽抚过阮青屿的后颈,覆过他的背,握住他的心跳,将他与自己贴近。
他的唇瓣轻软,气息像夜雾般潮润。
凌泽一点一点地加深这个吻,唇齿交织,攫取着属于自己的清甜,魂牵梦萦的香气。
夜渐渐地暗下去,阮青屿觉得自己倚靠在绵厚的云朵上,而云朵将自己和宝贝月亮一起藏到怀里。
他微微抬眼,却看到凌泽正垂眸看着自己,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找了好久的人。
“凌泽。”阮青屿轻轻唤了声,唇贴着唇,他满心欢喜,站起身吻下去。
分开的灵魂终又相遇,在绵云暗涌的夜幕下,在延绵不断的雪山前,在无穷无尽的思念里。
凌泽被阮青屿的炽热包裹着,藏在他心口里的一缕光,终是炙炎般燃起,将黑夜点亮。
当怀里的人趴在自己耳边喃喃地重复道:“凌泽,你跑去哪里了。”
凌泽开始努力的收回自己的理智。
他回答道:“我在这里。哪里都没去。阿屿,你先睡一觉。”
“好。”阮青屿眯着眼,侧脸靠在凌泽肩头。
“啊,我好想你。”阮青屿抬头抚过凌泽的脸,又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阿屿。”凌泽再一次将自己的理智拉回。
“嗯?”阮青屿收紧双臂,又贴了过来。
“阿屿,你先睡一觉,我们起来再聊,好吗。”凌泽身子后仰着,试着将阮青屿紧缠着的手臂,从自己的腰上掰下。
“好。”阮青屿一用力,人又紧靠过来。
再下一秒,凌泽听到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来自他的,一激动就要宕机的青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在30日的晚上,因为上新书榜的原因。谢谢支持~
第30章 长命锁
天光昏沉沉地亮起来。
凌泽躺在民宿床上闭着眼, 一夜没睡,阮青屿就挂在他脖子上, 睡不了一点。
他向来是目标明确的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想要怎么样的结果。
在滨城读书时,怎么开心,怎么来;被带到东南亚时,怎么才能活下去,怎么来;在黑在中餐厅打杂时,怎么能活得体面有尊严点,怎么来。
现在,目标一如既往地明确, 就挂在自己脖子上;想要怎么样的结果,自己也很清楚。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吴老师的说法, 阮青屿发病以后睡一觉起来就会正常,但是发病时的记忆会缺失,所以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不记得昨晚两人发生的事。
凌泽突然想起, 阮青屿记得小丹不是自己儿子的事,除了在小岛上, 自己也没再多说过,所以其实这个断片, 是不是过几天就恢复一点记忆?
凌泽睁开眼, 抬手碰了碰趴在自己胸前毛乎乎的脑袋, 头发懒洋洋地四散着, 被浴缸撞的伤已经消肿 , 淤血开始散开,看得反而有点狰狞;眼睑薄得可以看到细小血管的脉络,双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像是只展翅的小海鸥。
有那么一瞬,凌泽看到阮青屿的睫毛似乎动了下,一颗心差点就冲出胸口,手反而定格在他的发间,不敢动。
等了几秒,一切似乎还是平和安静的样子,凌泽松了口气,用极度缓慢的速度,挪开手。
也不知道阮螃蟹宕机以后要睡多久,阮院长交代的天一亮就去看场地的事,大概率是实现不了的。凌泽想想,继续合上眼,试图让自己能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