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香,但实在太辣,一桌人没吃多少菜,啤酒倒是一打接一打地喝。
周成资老妈子一般,见阮青屿喝两口啤酒,就要唠叨两句,
阮工,过敏别喝酒,青屿,少喝点。
阮青屿听着周成资唠叨,仿佛吴老师附体,便越喝越凶,空罐在脚边堆了大半打。
喝到最后,周成资把奔驰停路边,五人打了两台车,一前一后地回酒店。
阮青屿酒量不错,一打啤酒不算什么。只是路边小饭馆没有空调,吃得一身汗,浑身黏糊得难受。他半醉着飘回房间,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澡一洗,酒劲便退了大半,阮青屿站在浴室镜前看着自己的脖子发呆。
额头的磕痕剩下一片淡青,侧颈就剩两个淡淡的圆齿印,红痕还有些,重的地方,应该还要在两三天才能褪干净。
也不知道明天到家吴老师看到这些红痕要说什么,自己在滨城也不好天天穿衬衫,大夏天的怎么出门还是个问题。
阮青屿摸着自己脖颈,想到这些红痕的制造者,这周他大概忙着陪他的父亲,两人联系也不太多,微信每天聊聊会儿也就过去了。
阮青屿给凌泽打了个电话,关机。
才八点出头,就睡了吗?睡觉也不用关机呀。
他躺回床上,温习起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记录不多。半个月也就十几页。
反复看了几遍后,阮青屿突然站起身,取下衣柜里的所有衣服,卷成团,塞进行李箱,拉上拉链,拖着箱子跑出房间。
他打了台车,匆忙地往机场奔去。
车窗外霓虹快速倒退着,阮青屿催促着司机,司机大哥,麻烦快点,我赶十点半最后一趟航班。
司机嘴上不开心着,教育阮青屿以后坐飞机要赶早;脚下的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把阮青屿拉到机场。
买票,值机,托运行李,所有的流程都踩着最后一秒。
地勤小姐姐打开安检绿色通道的隔离带,喊往里着,这里还有一位乘客要登机,麻烦优先下。阮青屿甚至来不及道谢,就被地勤姐姐一拍肩膀,带着点惯性,快步跑进安检。
安检也过得飞快,手机,登机牌往箩筐里一丢;完全没有之前几次登机的麻烦,东西装进掏出的,过检速度飞快。
装进掏出的……笔记本电脑没带,彻底忘了,还在南城酒店的书桌上摆着,还有装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挂在办公桌背后,也被忘了。
他想起凌泽下午的叮嘱,东西不要漏装,挺好,直接漏个大东西,也只能怪凌泽没有提醒。但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等明天退房时,让李琳去帮自己收好就行。
阮青屿坐在登机口前喘气,他查了下手机里的航程追踪APP,前序航班晚点了十五分钟,踩点踩得刚好。
他要去北京找凌泽。
披星戴月,万里不辞。
红拂夜奔大概也是这样的心境,阮青屿想,只不过凌泽不是大英雄,而自己也不是施慧眼择乔木的女侠。
只是单纯地看一眼凌泽,仅此而已。
他站在登机口旁的玻璃窗前,胡思乱想着。
前序航班终于落地,正慢慢地与廊桥驳接着,大概是晚班机晚点的缘故,满载托运行李的小车,已经吭呲呲地在飞机附近等着。
南城机场不大,到达通道和候机厅,只隔着一个玻璃墙,还没封到顶,阮青屿漫无目的在登机口附近踱步,眼神游离着。
他盘算,南城飞北京需要一个半小时,等进到北京城区,顺利的话也要近凌晨一点。
如果那时凌泽手机依旧关机,自己就在H酒管集团办公楼附近,找个酒店先住下?然后明天一大早去公司找他?阮青屿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北京这么大,凌泽确实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他又开始拨打凌泽手机。
电话通了,嘟——地响铃着。
谢天谢地,阮青屿心里默念着。
“阿屿。”凌泽的声音从另一头,开始周围有点嘈杂,很快便安静下来。
“你手机怎么关机啦?”阮青屿问:“在忙——”
然后,他怔怔定住,目瞪口呆。
廊桥那头,第一位出现的旅客,是凌泽。
宽松的白T,牛仔裤,脚上拖着双做旧的布鞋,侧面头发大概是坐飞机压的,乱翘着,精致流浪汉般。
阮青屿冲到隔断前,冲着凌泽拍了两下玻璃。
其实也不用拍,凌泽正拿着手机,与自己面面相觑。
“啊?”阮青屿一时说不出话。
“你要去哪里?”凌泽先回过神。
“去北京找你。”阮青屿语无伦次:“哎,我打你电话关机,脑子一热,这怎么办?哎,等我。我就买了张机票,我找空姐问问怎么办。”
“去吧。”凌泽低笑道。
阮青屿看着玻璃隔断那头熟悉的面孔,浓密的睫毛下,眼角微弯;到港旅客陆续从廊桥走了出来,凌泽静站在步履匆匆的人潮前,远离纷扰。
“嗯,等我。”阮青屿抬手摸摸凌泽的眼,隔着玻璃。
阮青屿找到空姐,说他临时不需要去北京,现在该怎么办?
空姐看着阮青屿的脸蛋,诚恳漂亮,也生不起气,反而小心翼翼地问:“确定吗?确定我联系地面,把你托运的行李从机舱里找出来?”
“行李不可以自己去北京吗?我找人去帮我取?”阮青屿想着也就耽误一天,让凌泽找个同事帮自己拿下就行。
“规定不行呢。”空乘柔声解释着:“您确定的话,得抓紧,这一翻行李,起飞时间可能会受影响。”
阮青屿看了看四周,急性子的旅客已经开始拎着行李往登机口走,晚班机总是归心似箭。
“怎么办?要把行李翻出来吗?”阮青屿问凌泽,他想出机场的,又觉过分兴师动众。
两人靠得很近,再往前一步,两人鼻尖都能碰上,却隔着玻璃,只能用手机联系。
“你在北京等我?明天我一早飞上去?”凌泽想了想说:“行李都进机舱了,再要人再翻出来有点过。”
两人想法差不多。
“你到了北京,就去东三环的H酒店,我让前台给你张房卡。”凌泽交代着。
“嗯,那你去H酒店我房间?”阮青屿嘴一咧,冲着凌泽眨了下眼,闪着有事相求的光。
与其被抓个现行,不如自己大胆承认。
“你什么漏带?”凌泽问得毫不客气:“明早我帮你带上去。”
“笔记本电脑。”阮青屿不好意思地挠下头:“还有双肩包,电源线要记得收。”
“你这跟空手出门有什么区别?”凌泽揶揄道:“还好意思提醒我收电源线?”
阮青屿隔着玻璃瞪凌泽,撇撇嘴:“但凡你手机开机,接个电话,我也不会走得这么急。”
“我在飞机上自然是关机。”凌泽回答得理所当然。
“所以,你大半夜突然跑来干吗?”阮青屿这才想起问。
自己是因为凌泽手机关机,自己又喝了点小酒,脑子发热。而凌泽一声不吭地飞来南城又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过敏吗?”凌泽仔细看着阮青屿的脸,大概是喝了点酒,脸颊透着点粉,气色挺好,一点都没有过敏的样子。
“没过敏,你哪里听来的?周成资说的吗?”阮青屿想了想应该就是周成资,没别人。
凌泽随意应和着,没有再多说。因为通风报信的人是林晓培,她只发条微信:周成资说他家青屿过敏了,你知道吗?
第49章 海浪
凌泽不知道阮青屿过敏, 更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青屿变成周家的人。本以为催着周成资改图能让他在南城老实下来,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那小子的热情劲。
凌泽在英国几乎没有朋友, 周成资算一个。
四年前,凌泽重新回学校读书,周成资和他住在同一栋学生宿舍里,宿舍就两层,住五个人,楼上是三间带卫生间的卧室,楼下是起居室,厨房等公共区域和另外两间卧室。
凌泽第一次见到周成资时,是在自己二楼卧室的窗前,窗户对着后院;傍晚日落时,周成资站在草坪上, 举着根烧烤用的叉子,仰头朝着自己挥手。
“新同学, 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烤肉啊。”周成资喊他,很热情。
周成资逆着光站着,看不清长相,凌泽只看到双大眼睛, 黑白分明;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双眼, 便不假思索地应声下楼。
等到后院看清楚人,凌泽才发现周成资完全是东南亚小麦色长相, 眼睛是挺大, 牛眼般。所有日落余晖的旖旎瞬间散尽, 空气中只剩下烤焦的鸡肉味道。
出于对自己肠胃的保护, 以及干活可以少说话的原则, 凌泽主动揽下烤肉的活;他沉默着,剔骨,撒调味料,调蘸酱,各类食材都被凌泽料理得恰到好处,同住的舍友惊为天人,中国人做菜果然不一样。
这是凌泽在中餐厅后厨躲了近一年的收获,他对着吃的感激涕零的舍友们笑了笑,谁吃都一样,毫无意义。
但周成资从此对凌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每每出去玩时要喊上凌泽,原因很简单,那个孤僻的凌同学做饭很好吃,在英国这个破地方,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凌泽当时插班转专业,学业占去大部分时间,又恢复独来独往的习性;对于周成资的热情邀约他其实不太感冒,但架不住对方总是热情地瞪着一双牛眼冲自己乐。
就像阮青屿那样,一双盛水的眼总是对着自己笑,凌泽想,若是阮螃蟹对人这样热情时,却被总拒绝,大概是会不好受。
所以凌泽也不太拒绝,不忙时偶尔还能做顿饭给周成资吃。
两人的关系一直挺好,而周成资对凌泽的称呼也从“孤僻的凌同学”,进化成“变态的凌总”。
但是现在,变态的凌总的名头,似乎起不到震慑作用,周成资对阮青屿狗皮膏药般的追求,让凌泽决定找他谈谈。
其实也不用找,周成资自己就摸上门,只不过他要找的人是阮青屿。
凌泽正在阮青屿房替他收拾遗漏的笔记本电脑,听到有人按门铃,开了门。
门一开,周成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外卖小袋子,贴着药品标贴。
“你,你,你。”周成资的眼瞪得如铜铃般。
马上他又被凌泽掐住后颈,按进房间内,砰地关上房门。
周成资心里一惊,这人不是在北京,怎么突然就衣冠潦草地出现在阮青屿房间里?就算被凌泽按着后颈,他还是赶紧瞄了眼床,床品铺得笔挺整齐,酒店开夜床的矿泉水,点心也没有动过。
周成资松口气,揉揉自己被掐疼的脖子,冲着坐回沙发的凌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凌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成资,没有回答。
这名生性乐天的新加坡公子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站在床头四下张望了番:“我买了治疗过敏的药膏,我家阮青屿呢?”
凌泽突然站起身,脸色阴沉,往周成资走了一步。
“青,青屿呢?”周成资跟着往后退了步。
“周成资。”凌泽绕过周成资,拿起床头的矿泉水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