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絔行轻声说:“我怕你生我的气。”
陈继的心一哆嗦,问:“怎么会这样想?”
“今天我说话过分,让你不开心了,我知道。”周絔行逆着路灯光走到陈继面前,陈继竟下意识后退两寸。只不过距离太短不易觉察。
周絔行:“我不是质问你审讯你,也不是怀疑你是异类,我没说你是同性恋......我当时可能只是刚睡醒,你没叫我起床直接走了,我不高兴,脾气没压住。”
他尾音颤着。
自幼孤僻的性格令他不擅长篇大论,但今天周絔行一直不能简明扼要地表达:“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说话,但我没想惹你不开心。哥,别生我气。”
明明是陈继先甩脸色,怎么道歉的反是周絔行。就是因为怕周絔行在意早上的别扭,陈继才决定回家住。
劈头盖脸收到一堆歉语,还是养尊处优的周絔行说的。陈继没感到高兴,反倒觉得是自己让周絔行变得不像周絔行了。
但目前是个和好如初的顶好时机。
“我没生气,我还怕你生气呢,”陈继实话实说道,“也是我突然发脾气,问一句喜不喜欢男人,又不是大事儿,我却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奓毛了,没事儿也像有事儿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直想你高不高兴,从小没吵过架,怪别扭的。”
周絔行立马表态:“我没有不高兴。”
陈继点头:“我也没有。”
周絔行松了口气:“那你今天跟我回家。”
“......”陈继驷马难追,“回啊,肯定回家。走。”
李叔没来,两个人只好用打车软件。陈继低头叫车,周絔行在旁垂眸看他。
“哥。”
“嗯?”
周絔行迟疑:“你喜欢......”
“不喜欢。”陈继说,把是否喜欢男人的话题强行揭过去。
周絔行低声:“嗯。”
回到家九点四十,周槊敏竟然还没睡。
陈继稍惊道:“爷爷?你怎么还没睡啊?”
“等你回来呢。”看他进了门,周槊敏脸上绽出笑容,“兄弟两个吵什么架啊,看你们和好我就放心了。”
陈继看向周絔行:“啊?”
“他一个闷葫芦嘴,才不会跟我说你们的事,”周槊敏哼了一声,老顽童似的告状,“是他在公司里一整天都臭一张脸,烦死我了。中午有人过来给我送文件,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我还没开口说什么呢,他却因为刚好在场,冷着脸把人家一顿凶。我就知道坏了,他肯定是在你这儿没讨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惹到你了,不然不会这样。下午从公司下班,他二话不说直奔你平常工作的地方,却不让小李送,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陈继:“......”
陈继尴尬挠额:“没吵......没吵架,就是......拌了两句......”
“以后最好一句别拌。”周槊敏由衷,“我老了,经不起你们年轻人折腾。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强。”
陈继应:“知道了爷爷。”
多熬了一个多小时,周槊敏又困又疲,挥手上楼休息去了。
陈继拿手指周絔行道:“你在公司发什么脾气啊?”
周絔行握住陈继的手指,说道:“没发脾气,爷爷只是看不惯我而已,别听他的。”
“懒得理你。”陈继抽出自己的手,扶着扶梯噔噔上楼。
拿睡衣洗澡前,他先把衣柜里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弄乱,然后才走进浴室。
让周絔行好好收拾去吧。
周絔行看看陈继,又看看衣柜,浑身的难受告诉他应该先把乱掉的衣服挂好,但眼睛却直直地追随陈继。
最后他决定先跟哥洗澡。
但是陈继把浴室门反锁了。
生平第一次。
握住门把手下压,却打不开门的时候,周絔行有些茫然,而后反应过来抬眸:“哥。”
陈继在里面应:“啊。”
“开门。”
“我先洗。”陈继说。
周絔行:“一起。”
“以后都不一起洗澡。”陈继开了句玩笑说,“你今天还说我喜欢男人,误会我是异类,再一起洗你就不担心吗?你不担心我还担心呢。”
门外周絔行静默良久。
浴室水声哗响,磨砂式的玻璃门模糊地显现出陈继在花洒下的玲珑身影。
他年少跳舞,身段有属于男人的韧性,又有一种婀娜,软如水,但周絔行看不见。
“你不是异类,哥......”周絔行低语,“可我是个异类啊。”
下一秒,嘭——!
周絔行破门而入。
第11章 11
浴室门遭受重创,惯砸到墙壁,玻璃“咔嚓”一声惊动,从中间向外延伸裂出蛛网。
幸而是夹胶玻璃,安全性能教高,没碎。
花洒里细水长流,溅在地板上如动听乐声,陈继惊恐地瞪着门口,人早已条件反射地蹿到墙角把胳膊横在脸前自卫起来了。
“......你疯了啊?!”缓过惊心动魄的劲儿,陈继放下胳膊怒吼,随即连忙赤脚过来拽起周絔行的胳膊,“玻璃炸了吗?有没有碎片飞出来啊?你有没有哪里伤到?”
周絔行说:“没有。”
他的语气很淡,根本没有刚刚“行完凶”令陈继感到害怕的自觉性。胳膊悠哉抬着,乖顺地让陈继仔细检查。
确定无伤,惊吓过去,陈继一巴掌拍在周絔行后背,特别地狠:“我说了我先洗我先洗,你急什么?!就算你要节省时间非要进来一起,在门口说一声不就行了,我会不给你开门?用得着拿脚踹吗?!玻璃是夹胶的不会炸,可万一炸了呢?玻璃碴子把你扎成刺猬你就高兴了是吧!”
周絔行目测浴室道:“你离得远,不会扎到你。我踹门的时候知道你在用水蓬头洗澡,有注意安全。”
陈继怒火飙升:“我知道扎不到我,我说的是你啊!难道你受了伤可以不管?!”
周絔行道:“我没关系。”
花洒通畅地流水,水声绵稳人音渐消。继白日被质问,这是陈继第二次觉得周絔行陌生。
他不着丝缕,抬眸细察周絔行的神态——看不出异样。
周絔行从小就与众不同。
别人笑,其他孩子好奇,只有他不问其因;别人哭,其他孩子安慰,只有他无动于衷。
情绪这种东西,在周絔行身上并不丰富。
如果说院长不喜欢他是因为陈继,那其他小朋友不亲近他则是因他性格怪异。
他当初不像孩子,像疯子。
但陈继未曾发现过。
因为周絔行黏人,幼时哥哥长哥哥短,长大后哥这哥那。
“为什么锁门?”寂静中周絔行问道。
陈继回神,叹气道:“跟你开个玩笑,逗你玩儿。”
周絔行嗯了声:“哥,以后别这么逗我。”
陈继抓住门把手,把浴室门从前面看到后面,最后说:“败家孩子,弄坏东西还挺在行。”
周絔行手一伸环过陈继的脖子,把他重新推到花洒下:“明天换新的。”
流水淌过脖颈,胸口,小腹再往下,陈继抹了把脸:“换新的不要钱啊?年纪轻轻就知道浪费,钱是大风刮来的?你跟我去打工那么多次,就该学会珍惜任何来之不易的东西。把你这一身坏毛病改改,不然还揍你。”
他抬起刚才怒打周絔行的右手,人打完了,掌心却还在回味似的隐隐发麻发热,微疼。
“嗯。”周絔行答应着,眼睛移开睫毛垂耷。
等他身上的衣服落地,全身干干净净,陈继想看又不愿低头地瞄周絔行的后背。
鲜红的手印如玛瑙一般,顾不得哥哥的威严,陈继猛惊赶紧把周絔行拉过来看手印:“我打这么狠?!”
周絔行背过身:“还好。”
陈继懊悔:“疼吗?”
周絔行拿浴球:“不疼。”
陈继嘴硬:“活该。”
周絔行:“嗯。”
搓澡的时候,浴球不小心掉落,陈继扭身弯腰去捡,周絔行本要挤沐浴露,但他却突然不再动作,抬着手忘记了前路似的。
陈继直起腰看他不动,只垂着眼:“看我干嘛?怎么了?”
周絔行喉结上滑,道:“没有。”
晚上睡觉,陈继觉得身旁人的呼吸像醒着时一样平稳,没在意。半夜醒来上厕所,陈继发觉周絔行还没睡,呼吸始终没有入眠的轻匀。
他动了一下,想起身,换来更紧的拥勒:“啊,我要上洗手间,你突然抱那么紧干什么?”
“......噢。”周絔行松手。
陈继坐起来按亮床头灯,掀被下地跑去洗手间:“你不会一直没睡吧?”
等他放完水回来,周絔行重把人捞进怀里:“没睡。”
陈继睁开困顿的眼:“失眠了?什么原因?”
清醒几个小时不说话,再开口嗓子会有黏意,声音便低沉沙哑。周絔行静默半晌,陈继第二觉都要睡了,他才找到该怎么回答的话:“不知道。”
陈继清醒一瞬,不再问,手在被子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搭在周絔行的腰上。
手掌抬起压落,陈继像拍小孩儿哄睡那样哄周絔行:“不知道就放空自己,什么都别想,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