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第45章

金鼓:话都被您说完了,您还让小的说啥呢?您既然这样有自信,方才还来问小的作甚?

然而金鼓低估了他家王爷,以为对方会见好就收,没想到高炎定又问:“你说该如何隐晦又直白地告诉他,本王比那老得都需药物助兴的糟老头子好上千万倍?”

金鼓:“……”您意有所指的不会是那一方面罢……***到了晚间用膳时,高炎定对明景宸道:“五日后,军中要举行大比,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如何?”

明景宸对此大为意动。

早前他就见识过高炎定麾下的百来号将士不消半天便将穷凶极恶的山贼一网打尽。

出身北地军营的那些亲卫还曾护送他们去往湄州寻医,在一次又一次的流民围攻和承平道追捕中助众人平安脱险。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高炎定见他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实属高明,等明景宸见识到自己治军有方,勇冠三军的雄姿,定能知晓擎天之木和老菜帮子的区别。

明景宸见这人话只说一半就开始魂游天外,脸上乍惊乍喜,仿佛鬼上身。

连珠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害怕,躲到他背后小声问:“王爷不会是染了羊癫疯罢?”

明景宸嘴角扬了扬,喝了口汤才勉强压下去,“有可能,明儿你去请薛苍术给他瞧瞧。”

“嗯嗯。”珠云点头如捣蒜。

到了大比那天一早,明景宸换上一套剑袖轻袍出了听雪堂。

门外,高炎定立在马车前,苍翠树影摇下碎金也是的万点光斑撒在他身上,他一身剑袖软甲,扎了个高马尾,与往日里戴冠的发髻大为不同,显得越发飞扬恣意。

明景宸这才记起,实际对方也不过二十五六,只是他身居高位,又自小混迹军营,染了一身浓厚的煞气和威势,让所有见到高炎定的人都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

高炎定不住用眼神上下打量他,还绕着他走了一圈,摸着下巴啧啧自夸,“我亲自挑的衣裳果然适合你。”说着,他自个儿臭美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明景宸方才没仔细看,现下才注意到,撇开那套软甲,两人身上穿的剑袖衣袍除了颜色、刺绣花纹略有差异,衣料、款式都是一样的。

与这人穿相仿的衣服,总有种异样感在心里头作祟。

早上梅姑将新衣拿出来的时候,明景宸还奇怪,这回出门怎么不让他以女装示人了,军营里人多口杂,高炎定就不怕有人看穿关于谭四小姐的事?

这次他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

明景宸狐疑地望着他,高炎定只做不知,朝他坦荡一笑,还殷勤地掀开帘子邀他上车。

等他坐稳,高炎定像个护卫似的骑马跟在车旁,从听雪堂到王府大门再到云州大营,一路上陪着说话看景,介绍风土人情,自始至终都没闲着。

明景宸被他的热情唬了一大跳,总觉得这人哪哪都不对劲,不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在算计什么似的。

可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病秧子,高炎定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明景宸的疑惑积攒了一路,等临近鹭山脚下,他才再无闲暇想这个。

而今北地的兵力布防与五十年前有很大不同。

在他印象里,当年的北地光是握有实权的藩王就有一手之数,其中以穆王的权利最大,麾下有七万精兵,在当年引发动乱的“六王”之中,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强悍。

后来“六王之乱”被镇压,六方势力土崩瓦解,北地随之被重新洗牌。

方才在路上,高炎定与他提起,说如今北地隶属于他的兵力主要分布在三处,其中以云州大营为其中翘楚,驻扎着北地最庞大最精锐的虎狼之师。

而鹭山脚下依山傍水,是云州境内最适宜驻军的不二之选。

高炎定骑在马上,发尾在风中摇摆,身上被耀目的阳光披了层金灿灿的光环,只有微眯了眼才能看清他俊美无俦的脸庞。

脸因为炎热的日头被晒得有点红,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水,却无损他的气度和从容,他执鞭的手朝前一挥,道:“景沉你看,那边就是云州大营。”

明景宸透过车窗遥遥地望见一片黑压压的营寨,依次有序地将山脚下的平原占据得满满当当。

明明还有段距离,已经有鼎沸的人声马嘶从那一头飘过来,声势之浩大,几欲撼动寰宇。

听号子声,应当是营中将士正在列阵操练。

随着不断接近大营,那足以容纳七八辆马车并驾齐驱的辕门跃入视野,高大的瞭望台如同巨灵神一般分列在左右两旁。

此前,早有机警的哨兵在上头远远地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在确定是镇北王亲至后,立刻将消息传回了大营。

稍顷,辕门前的栅栏被架起,三名威风凛凛的大将率众迎出,待高炎定他们行至近处,众人整齐划一地跪地行礼,齐声高呼,“末将恭迎王爷大驾。”

高炎定跃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亲卫,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等将士们起身后,他又不顾众人邀他同行的盛情,转身回到车辕前,轻敲车门,道:“下来罢。”

众人都好奇地望向这边,心想马车里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劳驾镇北王如此伏低做小。其中不乏有听闻了八卦的,觉得车内坐着的八成就是未来的准王妃谭小姐了。

果不其然,车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如贝,五指纤纤,宛如新剥的春笋,手腕细瘦而玲珑,让人一见就生出要握在掌中细细把玩的想法。

光是这只手,已经让这群久不见女色的老兵油子们看直了眼,一个个不住地吞咽唾沫,对车帘后真容的期待越发热忱。

果不其然等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眉目间浸着霜雪的俏白脸孔,来人五官秾丽绝伦,宛若姑射神人飘然降世。

众人被这副遗世仙姿惊得呆若木鸡,不知不觉间都失去了言语能力,除了用仅有的一对招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明景宸猛瞧,再没有旁的反应。

高炎定见这帮兵痞子用这样火热的眼神看他的人,不禁怒火中烧,化作黑面煞神挡在明景宸身前,朝他们呵斥道:“休得放肆!”

【作者有话说】

金鼓:邹忌都没有王爷你这般自恋!

王爷:我来是打算让老婆看我装,B的,不是来让你们这帮人围观我老婆的!

◇ 第72章 百步穿杨

众将士虎躯一震,不约而同回过神来,见那位仙姿佚貌的公子已被盛怒的镇北王重新塞回了马车内,都不由地扼腕叹息。

到了此时,众人才想起来,来的竟然不是传闻里的谭小姐,那这位公子又是何许人也?

可高炎定并没给他们八卦的机会,而是向驾车的马夫使了个眼色,马车便轱辘辘地驶过辕门,朝着大营内长驱直入。

高炎定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威胁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谁要再管不好自己的招子,别怪本王给它们换个地方待着。

明景宸一直被载到军营的大帐前才下了马车。

高炎定先带他参观了自己平日里用来议事休憩的帅帐。

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幅桓朝疆域图挂在正中央,旁边是一个推演用的沙盘,北地山川城池遍布其上,做得格外逼真。

高炎定见他将安宛城上的小旗子拿起来细观,猜他应当感兴趣,便笑道:“离大比开始还早,不如我给你讲讲两年前我军与戎黎人的那场恶战。”

果然明景宸想也未想就同意了。

高炎定眼底露出得色,他将小旗重新插回象征安宛的城池上,然后在沙盘上排兵布阵,以黑红两种颜色、不同数量的旗帜代表两方人马的多寡,力求复盘当初与戎黎人对峙时的真实状况。

在用兵方面,高炎定展现出了与他年龄极端不相符的老辣诡谲,他往往不安常理出牌,能随机应变,从而决胜千里之外。

高炎定的叙述外加沙盘上的推演,令明景宸不知不觉入了神,好似身临其境,回到了两年前,亲身与对方一同经历了那场震慑天下的大战。

当讲到最后戎黎溃不成军,戎黎大汗被高炎定斩断一臂,只能由心腹驮着仓皇奔逃的时候,明景宸不禁痛快地赞了一声“好”。

高炎定将旗帜、摆件随手丢在沙盘上,他眼睛明亮有神,仿佛烧着一把火,显然对心上人的夸赞格外受用,“景沉,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见你展颜。”

话音刚落,明景宸嘴角含着的笑意瞬间枯萎,高炎定眼中的光也随之暗淡了下去,他上前想拉对方的手,却被帐外兵卒的声音打断,“启禀王爷,大比马上开始,众将士已在校场等候。”

“知道了。”高炎定收敛了情绪,“走罢,咱们去校场。”

此次军中大比虽设在云州,但甘州、鹜州两处大营也派了勇士前来,此刻都集结在校场上各自列阵以待。

场边设有四面六尺高的立式兽皮大鼓,鼓身周围用漆刷成朱红色,支架上缠着红绸,每一架鼓前都立了个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壮汉。

只听鼓点迅若奔雷,疾如暴雨,随着鼓声愈发响遏行云,众武将的热情也如浪涛般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高、潮。

在鼓声与人声里,高炎定带着明景宸登上看台就坐,然后独自走到台前,对着几万将士稍抬了抬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连喧嚣的鼓点也如云销雨霁一般归于平静。

“自从两年前戎黎人为我军大败而逃,北地边境久无战事。这期间,你们中的很多人是否都懈怠了?觉得天下就此安逸无仗可打了?”高炎定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掠过台下众将士形形色色的面庞,诘问中字字带刀。

“据密报称,戎黎大汗南下牧马之心不死,誓要报两年前的断臂之仇,一洗前耻。若哪日戎黎铁骑卷土重来,尔等还能上得了马,拿得起刀枪吗?”

众人挥动武器震天齐呼,“能!能!誓死追随镇北王!捍卫北地疆土!”

高炎定赞道:“好!北地儿郎不畏死,直斩单于衅宝刀!”

“杀!杀!杀!”

等众人安静下来,高炎定继续说道:“老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我军中举行大比,意在考察尔等近一年的训练成果,督促尔等时刻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此次大比分为长垛、马射、马枪、翘关、摔跤、兵阵六项。凡优胜者,赏银千两,绢帛千匹。”

“好!好!好!”

明景宸见高炎定不过用了短短几句话便把诸将士的斗志和好胜心全全调动了起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谁知这厮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转头朝自己这边回望,眉宇间三分桀骜,三分骄矜,至于剩下的四分里头究竟藏着什么,明景宸暂时品不出来。

四面大鼓再次被擂响,声震寰宇,大比自此拉开了帷幕。

高炎定时刻不离明景宸左右,与他挨着坐在台上,时不时为他解说场中赛况。

明景宸很快发现,高炎定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不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兵卒,都了解得很透彻,随着自己目光移动,他甚至能迅速说出被明景宸注视的人的名字、身份、过往功勋等细节,并预判该场比试的胜负结果,无一不被他一言道破。

可他每次评判完别人,都要在最后加一句自卖自夸的话,表示如果他是败者,会如何反败为胜,绝地反击。

到最后,明景宸嫌他聒噪,便道:“枝头的老鸹都比你讨人喜欢。”

高炎定很不爽,自己费尽唇舌和耐心,到底是为了谁?“那等丑东西怎能与我相比。”

然而明景宸压根不想再听他聒噪显摆,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干瞪眼。

高炎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此时校场中正在比马射,需要参加比试的将士们跑三次马,每次射三箭,三个靶子都在十五丈开外,以中靶次数多寡评定优劣。

很快,马射比试已经有了结果,是云州大营的一名徐姓百夫长略胜一筹,九支羽箭射中了八支。现下,作为裁判的军官正命人将绸布扎的红花去给优胜者戴上,不想却听高台上一声雄浑男音,“去取本王的弓来。”

刹那间原本还在为胜者呐喊的诸人立马发出更为高亢的欢呼,“镇北王!镇北王!镇北王!”

徐姓百夫长又无奈又期待地对左右袍泽道:“早知王爷下场,老子就不过来献丑了。得!这花呀,还是直接套王爷脖子上罢!老子现在就认输!”说着抱拳朝台上连连讨饶。

立刻有人笑骂道:“徐虎,亏你叫徐老虎,我看从今儿个起改叫徐小猫罢,还没比就认输,瞧你孬的!”顿时周围哈哈大笑。

徐虎朝那人挥挥铁拳,“好你个王屎蛋,老子看你是皮痒痒了,你别只会胡咧咧,你要是能胜过王爷,老子今后上战场给你当马骑。”

对方啐了他一口后一头扎进人堆里不敢吭声,这下嘲笑声越发高涨,几乎要盖过鼓声去了。

高炎定从亲卫手中接过自己的硬弓,大度地道:“徐虎,这个马射的头筹,本王不与你争,快快领了彩头回家给你媳妇做身新衣裳罢。”

徐虎抹了把脸,下跪抱拳,汗湿的古铜色国字脸上挂着纯粹的笑,“多谢王爷!末将得了彩头不仅要给自家婆娘做衣裳,还要买副顶好的头面给她戴,看她还有没有脸成日埋汰老子!”

“哈哈哈!”

“徐虎!你不仅名字里有虎,家里还有只母老虎!”

被众人嘲笑的徐虎非但不以为耻,反而颇为得意地挺了挺壮硕的胸膛,鄙夷地对他们道:“你们这帮见不得人好的光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老子才不会上你们的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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