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中酒庄是许家赞助的,酒庄在半山腰,空气清新,环境又安静,周围还有一条平坦的公路,因此许家经常在这里主办宴会。
许知礼卡着点到了酒庄,彼时绛蓝色的天空像是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一大片浩大的天际。
远方的群山也消失正在夜色里,把山上的点烧火火勾画成了地面中的繁星。
夜晚山上的空气沁凉,许知礼深吸一口气,凉风将燥热的情绪稍微抚平。
他努力撑起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走进装修豪华的酒厅。
刚进去,几个站在门口,穿着单薄小礼服的姑娘就看了过来。
虽长夷市全年气温偏高,可此刻正值深秋,又是晚上,许知礼默默为这几个小姑娘吸了口凉气,赶紧吩咐服务生将酒厅的两个大门掩紧。
几个认识的叔叔最先发现他,笑意满面地迎上来,热络地嘘寒问暖了几句。
许知礼微笑着同他们说了些场面话,又婉拒了好几个相亲的提议,才终于能腾出时间去找许知言。
许知言正举着酒杯跟一位不认识的人说话。
那人年龄三十多岁的模样,面容英俊,五官深邃,笑得很柔和,却丝毫不减多年上位者的气场。
似乎是感觉到许知礼的目光,那人率先转过头来,对上许知礼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黑的瞳孔,几乎看不清里面的光泽,像是引人深陷的黑色洞口,莫名让许知礼觉得后脊发凉。
只一瞬,他便敛了眼中审视,冲许知礼露出得体的温和笑容。
许知言冲他招了招手:“阿礼,快点过来,跟宋总打个招呼。”
许知礼压下心中不适,走到许知言身边,冲着对面男人勉强笑了一下:“你好,我是许知礼。”
“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那位弟弟,”许知言顺着说,“阿礼,这是霖世地产的宋总,你小时候还见过的。”
许知礼自然听说过霖世地产,这是宋氏集团底下一头重要的分支,利润占宋氏总公司的近一半。
而宋家无论是在商圈还是在政圈,都算是地位最高的几个家族之一,是连许家都够不到的阶层。
怪不得一向高傲的哥哥都愿意软下身子来跟这人说话。
“我记得那时候知礼只有十岁,这么多年不见,个子都这么高了,”宋城旭看着许知礼,眼睛里的神情意味不明,“长得也是越来越帅了。”
“知礼今年也有24岁了吧?跟我弟弟年龄差不多,他还比你小一岁。”
许知言笑着配合:“那改天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毕竟年纪相仿,共同话题也多。”
宋城旭依旧挂着捉摸不透的笑:“是啊,到时候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凑成一段佳话。”
闻言,许知礼和许知言都愣住了。
虽说如今社会开放,对同性结婚也有了保护政策,可在上流圈子内,对这些还是格外避讳的,更何况是权势如此大的宋家。
而且许知礼的性向,除了许知言和那几个每天混在一起的兄弟,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见两人面色不虞,宋城旭才慢悠悠地喝了口酒,轻描淡写道:“我开个玩笑,知礼可别介意。”
“只是我那弟弟体弱多病,长相又漂亮得像个女孩子,才随口一说的。”
许知礼扯出一个笑来,却没心思再跟这位捉摸不定的男人说些有的没的,称自己要去问候韩伯伯,便告辞离开了。———酒厅里的重叠交互的衣影实在晃得许知礼眼花,趁着许知言不注意,便从酒厅西侧门跑出去,准备去后花园透透气。
许知礼坐在东位的休息区,前面有几个不认识的公子哥,凑在一起聊天。
本来没什么心思听人聊天,只是他们聊着聊着,忽然有人念出个陌生的名字,语气里满满都是高傲:“宋砚珩?”
“不过就是宋家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病秧子,真不知道窈窈看上他什么,为了他拒绝了我那么多次!”
旁边人嗤笑一声:“凭人家那张脸呗,你要是人家一半好看,早就追上了。”
“长得娘们唧唧的,我呸!”
许知礼自然看不上这种追不到人家姑娘还要诋毁情敌的做法,只是其中的主人公,他隐约也能听出来是谁。
宋家二公子,宋砚珩。
许知礼对他了解并不深,明明是个人人巴结眼热的身份,偏他低调得很,至少许知礼就从未在公众场合见过这位宋二公子。
他只听说是因为宋砚珩自小身体差,所以不怎么参加这些活动。但刚刚那位名义上宋砚珩的哥哥,宋家长子宋城旭的话,却让许知礼有点怀疑了。
当着外人说自己弟弟身子差,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甚至还开玩笑说要让他和许知礼在一起。
是连许知礼都能看出来的轻蔑。
许知礼莫名有些可怜这位宋二公子,听着前面几个人喋喋不休的言语,越觉得聒噪。
已经在许知言面前露了脸,许知礼也不想在这个虚伪又陌生的名利场多待,绕到酒庄院前的停车坪,准备开车回家。
到了那里,许知礼看见自己那辆惹眼的红色超跑旁边,竟然停了辆帕加尼。
酒庄里的豪车并不少见,只是这辆帕加尼是前几天许知礼四处奔波都买不到的限量版,他实在喜欢得紧。
于是许知礼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车上传来一声轻咳,才恍然发觉驾驶座上原来有人在。
停车坪的灯光并不亮,许知礼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看清了车上的人。
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那人皮肤透出的白,碎发搭在光洁的额上,眼睛低垂着,落下又浓又密的睫毛。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袖口卷上去,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掩着唇轻咳,冷白的脖颈整个人显得清瘦又精致。
似乎是察觉到打量的目光,车上那人抬起眼帘,慢慢看过来。
许知礼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
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让他整张脸都带有妖冶的味道,鼻子却细而挺拔,中和了眼睛的魅惑感。一颗若隐若现的痣落在左眼尾处,五官漂亮得活像勾人的妖精。
许知礼见过的漂亮男人很多,但眼前这个,却仍然能够拔得头筹。
是那种惊鸿一瞥过后就无法忘记的人。
那人看见许知礼,明显怔了下。
下一秒,他放下手机,一双湳沨漆黑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的许知礼。
像是他认识自己,在等着许知礼主动跟他打招呼一般。
但许知礼印象里并没有这人,他也并不觉得面前这人会是被人轻易忘却的类型。
于是许知礼将他眼中翻涌着的意味不明的情绪当作是对陌生人的敌意,错开目光,利落地打开车门,上了自己的车。
而车里的人望着他嚣张离去的红色车尾,似乎还能看见扬起的汽车尾气。
骨节分明的指节攀上方向盘,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几分钟后,他才收回视线,掉头离开。
第3章
这几天是许知礼难得的休息日。
他当时为了不出国,高三时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一所在长夷市还算不错的大学,读了一直感兴趣的建筑专业。
大学毕业后,许知言见他不愿意继承家里的产业,就给了他一所许家旗下的建筑公司,算是专业对口。
许知礼一向不爱跟他哥对着干,既然许知言已经退了一步,他也就没再端着架子,乖乖顺从了许知言的意思,担了个总经理的名。
只是明面上是总经理,背地里却干着建筑师的活儿,房屋设计规划都由他一手包揽,许知礼也算是乐在其中。
前几天接的大活终于结束,许知礼打算给自己好好放个假。
比如,问候下好久不见的沈淞易。
许知礼点开手机里的置顶,上面是未曾备注过的原微信名,Inkstone。
界面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许知礼发过晚安后,终究没再等来他的回复,像是已经默认了话题结束。
许知礼想了想,挑了个还算正经的话题:【我听谷晟说今晚的同学聚会你也要去,我今天休息,我去接你下班然后一起去吧?】
等了一会儿,手机嗡嗡震动,沈淞易回了过来:【不了,我下班很晚,可能会迟到。】
许知礼抿了抿唇,对于这样的结果早已预料到,也没再强求。
不过沈淞易确实没说谎。
他毕业后,凭借着高学历成功进入一家发展势头迅猛的科技公司,不到三年就坐上了总监的位置,工作量自然大幅增加,加班熬到凌晨两三点是常有的事。
今天的聚会,也是实在耐不住谷晟的软磨硬泡,才答应下来。
又过了会儿,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音乐声,是之前设的June Barcarolle。
许知礼以前并不喜欢古典乐,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节奏快的摇滚乐,但在好几次沈淞易坐他的车,揉着太阳穴说他车上这些歌太吵了后,许知礼便把歌单里的摇滚乐都删了。
有次韩封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嘲笑许知礼还玩高山流水那一套,许知礼摇了摇头,笑得有点苦涩:“没办法,得装的好点,才能被人喜欢。”
按了接通键,韩封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音又杂又乱,一听就是在哪个酒吧鬼混。
“喂,阿礼,”跟昨日哭哭啼啼的声音不同,这位韩少爷明显已经恢复了活力,“今晚六点高中团支书攒的局,去不去?”
“有你家沈淞易哦。”
“早知道了。”许知礼扒拉着床边那台床头灯的流苏,漫不经心地回。
“你怎么知道的,苏青他们跟你说了?”
许知礼顿了顿,“不是,谷晟跟我说的。”
“谷晟?”韩封那边静了一瞬,应该是在回忆谷晟其人,过了会儿才恍然道,“哦,就高中时候总跟你作对的那个瘦猴是吧?”
“不对呀,你跟他关系差成那样,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跟你说啊。”
许知礼高中时的性格比现在暴躁得多,班上大多家境一般的人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再加上高二时打架斗殴被全校通报,那些好学生都对他避之不及。
所以高中一毕业,许大少爷就基本把高中同学都删了个干净,如今团支书攒局都得靠韩封来联系他。
而谷晟幸存下来的原因无非就是他偶尔会发些日常,照片里可能会看见沈淞易的身影。
有时是一闪而过的手心,有时是挺拔如松的背影,更多的是依稀可辨的影子。
“鬼知道,”许知礼懒得考虑这么多,随便换了个话题,“你昨天不是刚分手吗?怎么着,不哭着问人你是不是不够温柔体贴了?”
韩封被哽了下,骂骂咧咧地叫唤:“去你的吧,一天就知道紧着我挖苦。我今天又找了个新的,长得贼好看,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完了介绍给你认识。”
许知礼对韩封这种换对象比换内裤还勤的做派已经习惯了,随口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