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胆子小的张兴犹豫着开了口:“老、老大,看起来他的状态不太好,万一真出什么事儿怎么办?不然我们还是跟上头说一声,以防万一吧”
孙瑜低着头想了会儿,觉得他说得有理,点点头吩咐道:“你就说他不吃饭,我们稍微教训了他一顿,问问上头是什么意思。”
“好的老大。”
孙瑜恶狠狠地贴着他的鼻子指了指:“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迟早弄死你。”
许知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拭目以待。”
孙瑜骂骂咧咧地领着几个人出去了。
等人走了,许知礼才终于敢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一碰就痛的肋骨,他太久没打过架,更何况是这样单方面的挨打。
眼睛泛起生理性的泪水,许知礼抬起头,想把眼泪赶回赶回去。
过了会儿,他似是叹息,和刚才对孙瑜的嚣张语气完全不同,像是撒娇一般地轻声自言自语。
“哎,宋砚珩,我好疼啊。”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多久,地下室的门再次开启,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孙瑜等人。
或许是怕自己的脸暴露,又怕手下这些人做事不稳妥,宋城旭戴着口罩,将脸遮去了大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许知礼,你少给我耍小聪明。”
“你马上就会死了,别这么着急。”
许知礼咳嗽了几声,嗓子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胸腔一震动,浑身的血液就跟着发痛。
他哑着嗓子,用尽力气喊:“宋城旭”
宋城旭蹲下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靠近警告道,“别当着人叫我的名字。”
“去,把他的嘴给我堵住。”
孙瑜立刻找了张不知哪里来的纸团,死死堵住了许知礼的嘴。
宋城旭站起身,不悦地说:“还有你们,记住我的话,在人来之前,他不能出事。”
“别再给我找麻烦,否则那五百万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孙瑜几人连连应声,没再管角落里蜷缩的许知礼,将宋城旭送了出去。———地下室里没有窗户,许知礼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已经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肚子饥肠辘辘,忍不住啃了几口孙瑜送来的馒头。
尽管这里的温度很低,可许知礼已经将近十几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昏昏欲睡地靠在角落。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地下室,许知礼猛然被惊醒。
地下室只有一个木门,隔音很差,他很清楚地听见孙瑜的声音:“想见他可以,你得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人来的。”
“我没什么可证明的,”男人的声音森然而冷漠,“外面那群人不是吃干饭的,如果我带了人来,你们觉得我走得到这里么?”
听见这个格外熟悉的声音,许知礼手猛地握紧,困意完全消失,他坐直身子,向门那边凑近,想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孙瑜将信将疑地说:“你没带人,那你身上呢,有没有带枪?”
许知礼心头一紧。
似乎是伸出手去搜了宋砚珩的身,过了一会儿,孙瑜大叫一声:“妈的,你还带刀,不想把人带出来了是吧!”
“啊,”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并没有被发现的慌张,甚至还带了丝笑意,“这个啊。”
外面似乎静了几秒。
许知礼不知道外面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心急如焚,费力地向门边爬去。
下一秒,隔着一道门,许知礼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孙瑜的惊叫声:“我*!”
“你他妈疯了吧,你干什么——”
许知礼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孙瑜等人的反应让他感觉很不安,因为刚才短暂的沉寂中,他似乎听见了一道很低的闷响。
像是,刀子划开皮肉的声音。
过了会儿,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比起刚才,显得沙哑而低沉。
“怎么样,”宋砚珩轻微喘着气,声音里藏着几分狠戾,“现在我对你们没有威胁了,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几个人像是已经被吓傻了,过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那个胆子最小的张兴颤着声音,用钥匙打开了木门:“你、你进去吧。”
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突然的光亮让许知礼很不适应,他狼狈地坐在地上,还保持着刚刚爬行的姿势,微微眯起眼,向门外看去。
男人依旧身姿笔挺,可脸色却苍白无比,一双眼下是很明显的青黑,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休息过了。
许知礼的视线逐渐向下,最后停在他已经被血液浸透的胸口和腹部。
原本在他的照料下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枪伤重新裂开,腹部还在不断地向外流着血,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
在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许知礼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有想过是这种情形。
被憋了很久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许知礼感觉视线一片模糊,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面前的人。
宋砚珩缓缓蹲下来,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脸上发青的伤口。
可惜他的手上也都是血,许知礼脸上沾着他的血,宋砚珩想为他擦干,可却越擦越多,显得刺目惊心。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了许知礼的肩。
“对不起,阿礼,让你受委屈了。”
或许是因为太疼了,又或许是因为宋砚珩的怀抱太过温暖,许知礼的泪再也停不下来,他颤抖着靠在他肩上,任由泪滴浸湿他的肩头。
孙瑜在后面看着,那血快要把小块地板都染完,饶是平时刀尖舔血的他,都忍不住皱着眉骂:“真他妈倒霉,碰到个疯子。”
张兴在旁边看得害怕,小声问孙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老大?”
“就让他们好好你侬我侬吧,”孙瑜摆摆手,冷笑一声,“毕竟马上就要上路了。”
几个人往外走,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宋砚珩将他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割开,许知礼终于得以自由行动。
血还在汩汩地向外淌,许知礼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幸好他外套里面还穿着一件薄衣,没用多大力气就扯下来一块布,简单地给他把腹部的伤口包扎了下。
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许知礼压低了声音问,“接下来怎么办,你的人在哪儿?”
宋砚珩微微笑了笑,平静地回答:“没有,我是真的没带人过来。”
许知礼愣了愣,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宋城旭派来的人可不止他们几个,就凭咱俩一个残一个废,跑不出去的。”
“嘘,”宋砚珩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声说,“你仔细听。”
许知礼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去听。
地下室的南面是一堆粮草,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一起传来的,是一阵微弱的噼啪声。
——是火燃烧的声音。
许知礼瞪大眼睛,对上宋砚珩的视线。
他犹豫着问,“是宋城旭?”
宋砚珩摇了摇头,唇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很浅地露出一个笑:“是我。”
“算算时间,火该烧过来了。”
话音刚落,许知礼就听见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孙瑜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妈的,我说这活儿这么轻松,怎么给这么多钱呢!”
“那家伙根本就是准备把我们和底下那两个人一起烧死,什么五百万,都是放狗屁!”
那群人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宋城旭放的这一把火,火势已经蔓延到这座房子,许知礼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烧焦味。
宋砚珩牵起他的手,轻轻一推,地下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现在他们没空管我们了,”宋砚珩拉着他向楼上走,“我们要趁现在跑出去。”
“你的身体可以吗?”
许知礼咬咬牙,将他已经无力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还是你的身体比较危险吧,扶着,我们走。”
火势越燃越大,漫天的浓烟中,许知礼搀着宋砚珩飞速向外跑。
一路上,依稀还能听见孙瑜几人和其他人叫骂的人:“老子不干了!你们主子都想杀了我们,我们还干个屁!都滚,不然弄死你们!”
那边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跑进小径深处时,许知礼回过头,看了眼已经燃起大火,再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房子。
宋城旭把他关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绕过重叠的小径,许知礼看见前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似乎尽头就是一条马路。
他松了口气,刚想回过头和宋砚珩说话,才发现包扎的那块布也被完全染红,宋砚珩的脸苍白得吓人。
下一秒,失去支撑的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倒在了地上。
“宋砚珩,”许知礼蹲下去看他,急切地喊,“你还好吗?还能撑住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许知礼只有将耳朵完全贴上去,才能勉强听清他的话:“你先回去,和周正云他们汇合后,再派人来找我吧。”
虽说树林离马路并不算远,可许知礼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要花多长时间,他不敢赌,也不愿意去赌。
他心一横,强忍住肋骨的阵阵刺痛,背对着宋砚珩,蹲了下来:“你上来,我背着你。”
“宋砚珩,我不会丢下你的。”
男人沉默半晌,终于缓慢地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虽然许知礼平时一直在健身,可面对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他之前又被打得那样惨,背着宋砚珩实在是件吃力的事。
他弯着腰,托住宋砚珩的腿,尽量避免他的腹部被挤压,走得又慢又稳。
走路中,他感觉脖颈上勾着的手力气越来越小,一转头,宋砚珩已经闭上了眼。
他轻轻拍了拍宋砚珩,“不能睡,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着。”
男人很低地应了声,过了半晌,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许知礼开始和他聊天,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睡过去。
“宋城旭的事,这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嗯,”男人缓慢地回答,“基本上结束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国了。”
这算得上是近期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许知礼松了口气,又问,“那这次的证据找到了吗,之前不是把英籍集团推出来了,现在能反转吗?”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次的证据不够充分,那栋房子也烧了,恐怕没办法再取证了。”
或许是怕许知礼失望,他又很快安抚,“不过没关系,总会找到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