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颖回神时,发现人不见了。
不过她没有上楼去寻,而是琢磨着晚上下厨做些家常饭。
潘蓉一直在翟县生活,突然间来了兰宜,口味还不习惯,她特意找了个翟县的厨师学习,今晚也该检验一下成果了。
只是她要去后厨时,潘云修突然叫住她,一脸惊疑:“妈,刚刚沉萸说她要去上课,什么沉浅大学……她要去沉浅大学上课?”
霍颖回过头:“你也觉得不对劲?”
潘云修哪敢说自己评论写作的试题都是求萧沉萸押的,“不是不对劲,就好突然,怎么没个声响就要去沉浅大学?”
潘云琢这边送礼都失败了。
霍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是牧珍校长邀请的。云修,你跟沉萸同寝这么久,就没发现什么吗?”
潘云修愣住:“我能发现什么……”
霍颖火眼金睛,登时折回来坐到沙发上,“有事瞒着我?”
潘云修手忙脚乱地要往楼上跑:“哪儿能呢?”
霍颖道:“潘云修!”
潘云修讪讪停下脚步,回身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也没什么,就是……今年我们专业研究生笔面第一是姚平安,我室友。”
霍颖意识到什么:“跟沉萸有关?”
潘云修几乎自暴自弃地道:“她押的题。”
第25章 “藏这么深?”
霍颖久久不言, 潘云修问了她好几声,她却摆了摆手示意勿扰。
潘云修见她眼神放空,微微失魂, 突然就觉得这些大人的想法不是她一个妙龄少女能懂的。
尽管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养尊处优且脑袋空空的大小姐, 可实际她早在潘家各路叔伯的锻炼之下有了识人之力。
她早知萧沉萸绝不是看上去那样,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夜天女》的作者就是萧沉萸,她也能信。
萧沉萸对兰宜大学人文学院几位老师的著作颇有研究, 就算是素有‘偏门狂魔’之名的李清泥,也不能避免被她一顿猛押。
人文学院并没公布过出题老师,但一看历年真题,脚趾都能想出来是丧心病狂的李教授。
姚平安勤于学业不错,可教授非要为难, 谁也没辙。她的打算是报考兰宜大学, 八成考不上, 到时候再调剂。有些学校歧视本科学历,专业课铆足了劲压分, 她挑中几所臭名昭著的以作备选。
调剂的后路准备好了,但话又说回来, 能考上兰宜大学更好。
考前她没少哭哭啼啼, 最严重的一次是开考前半个月,这位考生神经兮兮地跑去开水房跟驴嚎一样哭, 得亏是隔音比较好,不然被人拍下传到网上, 肯定火速上个热榜,各大新闻账号转发, 也能缓解部分考研党的压力,也算日行一善。
那如果是第一次见她哭, 潘云修必然好吃好喝奉上,安慰至天明。
但是,这已不知是多少回。
她免疫了。
有点同情,不过不多。
她便去学校文创店躲清闲了。
那晚回去睡觉时,她伪作不经意间去看姚平安,发现她眼睛肿的跟两颗发育不良的毛桃一样。
好像这晚睡下后,明日就不打算醒来。
潘云修从未有过这种压力。
她从能听懂人话开始,就被亲戚们拿来跟潘云琢比较,起初两人也会竞争,每逢节假有人来串门,总要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并将奖状奖杯放在房内最显眼的位置,好得几句夸赞。那时年纪小,觉得在别人口中赢过对方就是天大的喜事。
潘云琢甚至被刺激到提前一年上学,和她一同去学校。
过了几年,二人渐渐烦了,大约是明白那些搬弄是非的亲戚们很不重要,那他们的夸赞亦是不重要的,姐妹俩默契地各自慢下来,该学就学,该玩就玩,高中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成绩中游,高考填报志愿时,不约而同填了文学专业。
虽见面时仍然水火不容,可却不再急功近利,更不会着别人的道。
因而姚平安在学业上的痛苦她无法感同身受。
睡前心里飘过一缕担忧,怕姚平安出什么意外,但为考学而自杀一类的事毕竟离她太远,她也没多想,很快被美梦勾引去了。
次日睡到中午,她下床游荡进卫生间,洗漱一毕,才蓦地想到有个因考研而想不开的苦逼室友,登时精神抖擞,正逢饭点,她发微信问姚平安想吃什么,末了附上一句‘我请’。
岂料消息发出去还没五分钟,姚平安拿了一大堆外卖进屋,眉不再紧拧着,眼里有了些亮光。
潘云修莫名被她请了一顿好的,吃饱喝足后内心浮出一个阴暗的想法:这虾仁里不会下了什么毒吧?这位考生想找人同归于尽?
不同寻常的是,接下来的半个月,这位考生作息规律,睡眠极好,情绪非常稳定。
直到考完试那晚,姚平安又请她吃饭。
潘云修在吃穿方面不会折腾,也没那种世俗的欲望,家里有什么就穿什么,碰到什么就吃什么。
因着没露富,姚平安时常忘记这是潘家千金,买奶茶也常双份给她带。
潘云修早习惯被她照顾,也不惊讶,跟着去了炒粉店。
吃饭时,姚平安才告诉她,原来她在开水房痛哭的惨样被萧沉萸撞见,次日萧沉萸发给她一个文档,里面有两门专业课的押题。
押到的那些点全考了。
潘云修第一反应是问:“那你提前准备了吗?”
姚平安瞪着眼睛:“肯定准备了啊!那些点加一加,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分,我反正觉得考试稳了。”
潘云修哭笑不得。“原来那份文档才是让你情绪稳定的法宝。可是……你就没怀疑过,沉萸或许押不准呢?”
姚平安愣了愣,眉毛微皱:“怎么可能?虽然我跟她没有你们那么熟,但我知道,押不准的题她不会给我的。”
潘云修笑话她:“恐怕有些人是被美色所迷吧?”
姚平安倒坦然,脸颊稍红:“有一点。”旋即郑重起誓:“我最信任的还是沉萸的能力!”
潘云修当时也只随口调侃。
信任萧沉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对萧沉萸的‘骤然平庸’早有怀疑。甚至可以说从未相信过。
首先,萧沉萸在她心里是博古通今的存在,初中和高中她已然是见证过的。大一学的东西,把初三的萧沉萸拎过来答题,也未必得不了满分。
只是她没想到,周围的人都那么笃定萧沉萸是学傻了。她又辩不过人家,这些怀疑也就暗藏于心了。
然而不久后,王今沣请来一位当代作家,办了一次研讨会,发来新的课题任务,每班都要分组写论文。
那时才大一,王今沣已经够手下留情了,准许三人一组。
班里轰闹一阵,大家已经找到组员,拉好群聊。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潘云修早定下了姚平安,因着那时与萧沉萸还没太熟,就呆着未动。
贾霖看了看后排无所事事的萧沉萸,面带不屑地挑走了潘云琢。
萧沉萸便自动归入她这一组。
潘云修还是高兴的,半个学期过去,也只有一个期中成绩作为参考,这些人竟把萧沉萸说得那么难听。潘云修咽不下这口气,誓要在这次课题里脱颖而出,带飞萧沉萸,让那帮人闭上嘴。
理想很丰满。
现实则不很给面子。
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姚平安憋出了三千字,一个重点都没有。
小组面临危机。
潘云修觉得很对不起萧沉萸,这下要连累萧沉萸和她一起躺平任嘲了。
要知道王今沣那嘴贱的不一般,阴阳怪气不说,用词很讲究,气也气不起来。
为了逼出身体里的潜力,她把姚平安和萧沉萸全都叫到校外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准备在这夜写出惊动文学界的论文来。
结果显而易见。
一杯咖啡下肚,她翻了翻书,开始打盹,没多久睡得人事不省。
姚平安更是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等潘云修想起还有正事要做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胡乱翻了翻书,摸着鼠标看文档字数:0 。
他大爷的,明明梦见写了三千字!
她直起腰,满心颓丧地打了个标题。
转眼一瞧,见姚平安睡得很香,萧沉萸的电脑跟前没人。
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治安好是一回事,万一倒霉遇上意外?
刚准备去找店员问,就见萧沉萸从卫生间回来,眼圈有点红,眼睛里的红血丝颜色极深,神情却不凝重,轻手轻脚坐下来,小声道:“我这儿有一篇,你看合不合适?”
说着将电脑推到潘云修跟前。
潘云修原没当回事,可一眼落在页面左边的章节导航上,几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看完后,潘云修可谓是神清气爽,叹道:“我再上五年学,也不一定能写出这样的论文。”
她也不知怎么,觉得那时的萧沉萸再没了距离感,贴近些笑道:“藏这么深?”
萧沉萸轻一抬眉:“没藏,这是网上犄角旮旯找到的素材,我拼了一下。”
潘云修心霎时凉了凉,笑容还凝在脸上:“网上找的啊……”
萧沉萸对她的反应很疑惑:“有什么问题吗?我看别的组也这么做的。”
潘云修暗暗说,你不一样。你不能。
但她也没办法,属实是没能力写,连上网找资料都找不明白,生怕跟人写重,无奈之下,只得采用萧沉萸的这份拼接文。
不过是小组作业而已。
潘云修这么安慰自己。
万万没想到的是,王今沣在下堂课上大大称赞这篇论文,并印发下来给所有同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