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直视萧沉萸,见她今日穿件米色针织背心和粉色工装长裤,如此清新的颜色被她穿出几分秀逸来。正路过花园,假山后侧一大片芭蕉树,热浪蒸腾着,萧元漓内心燥润不明,过了片息,才很不自然地道:“好啊,我也很久没和姐姐一起吃过饭了。”
二人往食堂走,没发现身后有人。
秦荔走到假山旁,这时阳光倾照,园中光影斑斓。芭蕉叶下是唯一的清凉之处,长毛玳瑁猫懒倦地趴在底下。
察觉到有人驻足,玳瑁猫不满地低嗷一声,但来人却更向前一步,蹲身凝视着它。
长毛玳瑁很少见,古宅所有人都很爱它,而周围的野猫也对它近乎顶礼膜拜。
它属实没想到,有人敢搅扰它好眠。
睁开一只眼,望进寒潭水底似的,没来由又把眼闭上了。
秦荔却只是对着它拍了张照。
这样的光影很是难得,若能画出一幅《芭蕉玳瑁图》,也算是这个夏天的独特记忆。到时能集齐四季名景图,一并送给萧沉萸做生日礼。
长毛玳瑁享受着镜头的抚摸。
学员们每天对着它拍照,它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的顶流身份。
然而再度睁眼,发现秦荔面色不虞。
顶流猫怀疑自己刚才姿势摆的不大好,又重新躺了一遍。
秦荔却很不识相,已经起身走了。
一路回到宿舍,她心里不停在想,刚才萧沉萸与萧元漓说了什么。
萧沉萸也没对萧元漓发脾气,反而神情友善。
萧元漓怔愣地那一下,一定不寻常。
几个月前的那一声‘沉萸’卷土重来。
她霎时面容阴沉着,丝毫没有食欲,午间便不打算吃饭了。
食堂。
不少人朝这边看来,暗暗称奇。萧家这两位不和的事众人皆知,萧沉萸也从不掩饰自己对继妹的厌恶,许多人私下都猜,她至今没埋个雷把萧元漓炸死,单纯是因为现实条件不允许。
冰炭同器,必有一死。
大家都知道轻重,经过衡量后站了队。
若与两边都交好,那便是墙头之草,不光别人膈应,自己也难受。
何况如今形势分明,萧沉萸赢面太大,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换了一般人,真就不挣扎,认输求饶一步到位。
但经过观察,众人发现萧元漓还在坚强地对抗着,说直白点,也就是负隅顽抗。
本以为这已经够奇怪,没想到此刻又看到两位当事人在一张桌上吃饭,各个表情像是见鬼了。
池心绾与靳芸坐在不远处,齐齐往这边看过来。
靳芸好奇:“不会和好了吧?”
池心绾摇摇头:“不清楚。”
靳芸叹道:“我再也不相信豪门的任何八卦了。”
池心绾不回,默默看了眼萧沉萸。
今天萧沉萸神态亲和,明显有异。
她怎么看着……像是要坑萧元漓呢?
池心绾能发现的事,萧元漓自然也发现得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擅长应对以前那个凶狠冷漠的姐姐,眼前的萧沉萸太能屈能伸了,竟肯和她一桌吃饭,受宠若惊的劲儿过去后,她反而如坐针毡。
头皮开始发麻,萧元漓实在受不了她的笑,立即道:“姐姐要跟我说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萧沉萸道:“也没什么。妹妹,你肯定知道翟县二老生病的事,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萧元漓勉强笑着:“这是什么话?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不是我们的家人吗。”
刚才还说不知道二老发生了什么事。
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是吗,”萧沉萸道:“这个先不谈,二老既病了,肯定得有人照料,我妈眼下没工夫去,那只能你去了,妹妹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夏天还没过完,萧元漓后背竟发凉了:“你要赶我走?”
萧沉萸立马道:“咦,可不敢胡说!我是为了你好。”
“……”萧元漓只觉一言难尽:“看不出来。”
萧沉萸很认真地为她分析:“不信是吧?那这么说吧,你送我妈一张白纸,让我妈丢了好大的人,她现在肯定不想见你,短期内对你绝对没一丁点好感,这时候你要是主动站出来跟我妈说要去翟县照顾老两口,那就是帮我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她一定感激你,你们之间的矛盾不就解决啦?”
萧元漓下意识要反驳她的话,但张口无言。
她惊讶地发现,萧沉萸好像没说错。
翟县二老是萧玉痕的心病,她早就知道了。
以萧玉痕的性格,大约是狠不下心断掉亲缘,可真要她舍下兰宜的一堆事去尽孝,那也太憋屈了。
假如能帮萧玉痕度过此次难关,还怕不能弥合关系?
萧沉萸察觉她心动了,又道:“再说了,你来兰宜就是二老出的主意,早晚是要找你头上的,万一惹急了,二老再把你拘回去,非要你留在翟县怎么办?妹妹,到时候你可怎么回兰宜?”
此话不无道理。
眼下老两口的电话打到了她这儿,那就说明萧玉痕没给二老回复,二老只能逼她。
老两口的消息不灵通,恐怕现在还以为萧玉痕更器重她,未必不会做出向萧玉痕要人的举动。
要真开了口,萧玉痕现在对她的态度……恐怕争分夺秒将她遣回翟县了。那她这几年忙活了什么?
还好萧沉萸提醒了她,不然事情可真就大了。
当她心底生出些感激之意时,一下呆住了。
萧沉萸说的话在理,可她图什么?
萧元漓可不会相信她有那么好心,“姐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萧沉萸笑了笑,将桌上一杯柠檬茶推到她跟前:“我关心你。”
萧元漓默住。
这话您自己信吗?
萧沉萸该说的都说了后,开始赶人:“我还是习惯一个人一张桌子吃饭。”
萧元漓心里装着事,也没多留,拿上自己的餐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将那杯柠檬茶也带上了。
萧沉萸唇边有丝不明的笑,很快收回,认真吃饭。
最近午饭吃食堂,晚饭家里送,萧沉萸心情还不错。
关娴与谢瑞琳早就在旁边等待时间,一看萧元漓离开,马不停蹄赶了来。
关娴刚坐下就问:“萧元漓跟你说什么了?”
谢瑞琳也伸长耳朵来听。
萧沉萸面色稍凝:“她没说什么,我交代了些事情。”
关娴愣了愣:“什么?”
萧沉萸一副关切的口吻:“我妹妹要去翟县尽孝,最近天气转凉,我怕她在那边不适应。这不是关心她,所以多说了两句。”
关心?
关娴眼皮抖了抖,不知说什么。
谢瑞琳一脸惊疑。萧元漓为什么回去翟县?尽孝……给谁尽孝?
然而萧沉萸已经专心吃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憋了半小时,回宿舍的路上,她抓着关娴问:“萧元漓老家是翟县的我知道,但不是说她家人都没了吗?”
一提起这事,关娴就生气:“她家人没了,这不还有萧姨的家人?”
谢瑞琳听她讲了半天,这才知道原委,一时说不出话了。
“…也就是说,萧姨的双亲送萧元漓来兰宜,以命相逼,要让萧姨把萧元漓培养出来?”
关娴道:“可不是。认干女儿都不行,非逼着认继女。不过也就是名义上的,萧元漓的户口还在翟县。”
谢瑞琳咂舌,“萧姨真是二老亲生的?”
关娴翻个白眼:“没见过这么冷血的亲人吧?”
谢瑞琳道:“确实没见过,但我的意思是……萧姨这么厉害,怎么长辈好像智商方面有问题呢。”
得是基因变异吧。
这个八卦传到谢瑞琳这儿,那算是印在移动热门上了。
傍晚时分,秦荔才托贝因帮忙购置画笔,电话打到一半,谢瑞琳就上门送八卦了。
湖边,清澈的水中金鱼浮游,谢瑞琳见她一人在此,又跑来叙同学情。
秦荔挂断电话。
谢瑞琳做贼似的道:“你在萧家受过萧元漓欺负没?”
秦荔怔了怔,想到午间的事,用词含混道:“这不好说。”
那看来是有。
谢瑞琳一肚子火:“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和萧沉萸都被萧元漓欺负成这样,这怎么行啊,得拿出我们文昌中学的气势来!”
秦荔眉梢微动,再次含混道:“都过去了。”
“过不去!”谢瑞琳道:“她可真讨厌。”
秦荔以为她会有什么行动,没想到就这么骂了句。
“还好她要去翟县了。”谢瑞琳不忿道。
秦荔道:“去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