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午睡后,两人下山去往村长家。
村长办事果然麻利,他们过去村长的婚书早已写好,就差他俩摁手印。
凌息认真思考过,这份婚书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合法身份,而且只要有婚书在,他就不必担心霍琚跑了,等同于他将拥有一个长期人形抑制剂。
而自己只需要装一装小哥儿,后面如果有人问孩子的问题,他大可以乱编,反正哪个时代都存在不孕不育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呢。
于是摁手印时,凌息丝毫不拖泥带水,若非霍琚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看这架势,还以为凌息多恨嫁呢。
“新房子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村里有空房出租,你们是个啥想法?”村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我们住山里就行。”凌息不明白村长为啥要提这个,在他看来压根儿没必要花那冤枉钱。
霍琚知晓村长的好意,普通老百姓谁敢成日住在深山里,危机四伏,距离村子又远,出点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村里租房子虽然需要花钱,但房租并不高,且胜在安全便利,同村里人有个照应。
村长转念想到凌息能跟狼王沟通的事,多少能理解他果断选择山上的原因,于是将视线投向霍琚。
“多谢村长费心,我们置办的东西都在竹屋,搬来搬去比较麻烦,不如等新房建好后一次性搬过去。”霍琚朝村长颔首。
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劝:“你这般考虑也行,我已经同村民们说过了,明天开始帮你们修房子,尽快建成,你们好早日搬进去。”
霍琚应下又转头和凌息商量,“明日我随村长去县城办事,你留下同大家一起建房子。”
听到自己不用进衙门,凌息眼睛一亮,满口答应:“好好好。”
村长以为霍琚的意思是让凌息管饭,村里谁家建房子,全村人都会去帮忙,主家管中午一顿饭算作酬劳。
“你夫郎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叫两个妇人夫郎过去帮把手。”
凌息纳闷儿,不是说哥儿力气小吗,干嘛不叫汉子来帮他?
霍琚知晓村长误会,开口解释:“凌息力气大,可以帮着建房子,他做饭厨艺一般,麻烦村长找两个厨艺好的婶子阿叔。”
一个小哥儿力气再大能有多大,在村长看来霍琚纯属胡闹,哪有让自家夫郎去干重体力活,跟一群汉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村长拉下老脸,严肃教训霍琚:“霍大郎,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你怎么能让你夫郎做这种事,这不是欺负人吗,既然娶了人家,就得对人好,我们邻水村可不兴出负心汉。”
霍琚:“……”
他该如何解释,自从遇到凌息,都是他在挨欺负。
“知……知道了,多谢村长教诲。”霍琚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凌息没忍住偏过头偷笑,好惨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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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准备什么?”凌息打算趁天未黑,抓点野味给明天备着,人家过来帮忙修房子,总不能叫人吃糠咽菜吧。
霍琚按了下他的手背,压住他跃跃越试的冲动,“我跟村长请教过,不必太丰盛,中规中矩就行,否则往后别人家修房子不好办。”
村子小,到处都是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人。
“来帮忙的人多,汉子们吃得也多,明天让来帮厨的人多做些杂面饼子,你猎只兔子或者山鸡回来,做个肉菜,炒一个素菜,再煮一锅汤就足够了。”
凌息点头如捣蒜,顿了顿道:“等等,我们家全是白面,没有杂面。”
陡然从凌息口中听到“我们家”三个字,霍琚神情微怔,心脏有如海浪轻拍,柔软而湿润。
“嗯,明早我和村长去县城办事,回来得早我会买些,若我中午前没回来,你就拿家里米面去跟人换点。”说到这儿霍琚墨黑的眼眸看向凌息,像个头一回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恨不得帮他把所有事全干了。
“算了,我明天早点起来先换些杂面回来。”
凌息迟缓地意识到霍琚居然在担心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哭笑不得地说:“我十八不是八岁,而且八岁都能打酱油了,动动嘴皮子的事,哪有啥问题。”
也是。
回过神霍琚也感觉自己操心过头,凌息指不定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哪用得着自己瞎叮嘱。
“酱油是什么?”霍琚再次听到新词汇,好奇询问。
凌息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知道酱油?”
霍琚思索片刻,确定自己对这俩字没印象,“不知道,类似麻油,猪油吗?”
“不,酱油是一种液体调味品,放入菜肴中能增鲜提味,促进食欲。”凌息解释完后又补充道:“对了,酱油是咸口的。”
霍琚若有所思地颔首,“那岂不是能代替盐。”
凌息挠挠后脑勺,“我记得菜谱上它俩都会放,盐的地位肯定无法取代,盐里面有人类需要的元素,长期缺乏会生病。酱油的制作方法里也需要加入盐。”
说着说着脑中灵光一闪,“我要是把酱油做出来,能赚钱吗?”
霍琚沉吟两秒,语气深沉地告诉他:“能,但估计会被暗杀。”
“啊?”凌息突然脖子一凉,他卖酱油犯哪条法律了?
“大盛严厉管控盐铁,尤其北方战事刚平,国家急需休养生息,填充国库,盐铁上的利益少说也有百倍,酱油一旦问世,对盐造成冲击,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霍琚眸色深深,藏着凌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凌息并非无知小儿,马上明白过来,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生活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过于渺小卑微,高门府邸的看门狗不高兴了也能淬你一口,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
酱油不是不可以问世,是不可以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一没身份,二没靠山,贸然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无异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我的松香皂是不是也不能卖了?”凌息举一反三。
霍琚点头,“暂时不能。”
凌息做的松香皂他用过,清洁能力非常强,用完后手上会残留淡淡的香气,高门贵女们必定很喜欢,花多少银子都不在乎。
“县城有钱愿意买松香皂的人不多,反倒容易使你被有心人盯上,得不偿失。”
也就是说县城缺少松香皂的目标客户,大家消费能力跟不上。
凌息按按眉心,仰天长啸:“钱好难赚。”
太多局限了。
“慢慢来,总有办法。”霍琚相信以凌息的聪明才智,区区一百两不在话下。
如果凌息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想掐死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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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霍琚便起来洗漱,他一动作凌息睁开眼睛,懒洋洋打个哈欠,“几点了?”
“卯时了,时辰还早你接着睡。”霍琚听他黏黏糊糊发飘的声音就晓得人没醒,刻意压低声音回话。
凌息蹬了蹬腿,将身上薄被踢开,伸了个懒腰,“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吃了再睡。”
简单日常的对话却是霍琚久未体会的,他的眸色不自觉柔和,“不用,我把昨晚的肉汤热一下加点面就吃了,你现在不睡晚点村里人过去帮忙你可睡不了了。”
凌息听得砸吧两下嘴,口腔中唾液分泌个不停,他也想吃肉汤面,但听了霍琚后半截话,纠结两秒选择睡回笼觉,翻个身抱住薄被继续和周公下棋去。
霍琚被他一系列行为逗乐,还真是个小屁孩儿。
今天要上衙门,霍琚担心遇上认识他的人,故意没穿新衣服,换上之前用皮子做的衣裳,做猎户打扮。
上回在半路遇到官兵,他提心吊胆好几日,到这会儿仍没啥动静,应当蒙混过去了。
宁王前脚来,后脚就有官兵四处盘问,霍琚不得不加强警惕,若非今日之事没法由他人代劳,他万不会进出衙门。
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半点不耽误霍琚手上功夫,烧火做饭他从小做到大,即使多年未碰,重操起旧业依旧手到擒来。
现在他们用的灶是凌息自己垒的,同寻常农村人家中用的灶有点不一样,以石头泥巴混合草茎,下暴雨也没把它冲垮。
霍琚琢磨着等山下的房子建成,他们得打两口铁锅,竹屋里原来的铁锅砸了洞不能使用,他们一直用的陶锅和石锅,或者竹筒,竹筒煮鱼还能增添清香,凌息尤其喜欢。
面条是霍琚亲自揉面做的,现如今胸口的伤已无甚影响,他动作利索双臂结实有力,拉起面来格外轻松,从前在家赵秀娟教他的都是手擀面,拉面还是凌息教他的,掌握技巧后很快便得心应手,然而凌师傅只会嘴上功夫,手上功夫差点,不是把面拉断就是拉得粗细不均匀。
霍琚这个徒弟大概于厨艺一道很有天赋,光听他讲便能融会贯通,完美还原凌息曾在菜谱上见过的食物。
新鲜的拉面在锅里煮沸后加入一瓢冷水增加面条的韧性,口感会更加弹牙有嚼劲,沸腾后再次加入冷水,反复三次捞出锅正正好。
浇上昨晚剩下的肉汤,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喷香扑鼻的拉面便做好了。
霍琚单手端起大碗走到房檐下,伴随清脆的鸟鸣,大口大口将爽滑可口的拉面吃下肚。
似乎在梦中嗅到了拉面的香味,凌息闭着眼睛吧唧吧唧嘴,嘟哝道:“好吃。”
收拾好屋子,霍琚杵着拐杖往山下走,一头巨狼毫无预兆窜出来,霍琚浑身肌肉绷紧,神色一凝,进入备战状态。
天边洇开淡淡的橘红色光晕,巨狼从阴影中走出来,晨间的风吹佛它的皮毛,威风凛凛的巨狼竟主动在霍琚面前俯下身子,拿脑袋拱了下霍琚。
霍琚被拱得怔忡,啥情况?
待他凑近了瞧,终于认出这头巨狼正是那晚踩断张保顺骨头的家伙,他恍然大悟,试探性伸手摸摸巨狼的脑袋,“你是凌息的朋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迷糊的声音,“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拜托了大灰送你下山。”
霍琚回首,果然见到凌息披着件外袍站在房檐下揉着惺忪睡眼。
“你怎么起了?”
凌息摸摸肚子道:“被你煮的面香醒了。”
霍琚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我把面放锅里煨着,你正好吃了,免得坨掉。”
听闻有自己的份,凌息哪还管得了霍琚和大灰,小旋风似的跑了。
霍琚揉揉狼脑袋,“你叫大灰啊。”
“嗷呜——”大灰嗅到他身上充斥着凌息的味道,认定他是凌息的人,对他态度非常好。
大灰体型比普通狼大上许多,即使霍琚一米九七的身量骑在它背上也不显局促。
霍琚刚坐稳大灰便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裹着露水的冷风拍打在男人面庞,霍琚压低上半身,骑马般迅速调整好坐姿。
高大英武的男人骑着一头矫健的巨狼穿梭于山林中,晨辉拨开云层照射到他们身上,恍如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大灰把霍琚送到山脚就停了,男人摸摸它的毛发,“谢谢,快回去吧。”
大灰好似能听懂他说话,毫不留恋地飞奔向大山,三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琚意识到,同凌息相关的一切貌似都很神奇。
他杵着拐杖慢悠悠往村口走,浓雾萦绕间村长赶着牛车缓缓驶来,瞧见霍琚时有一瞬的惊讶,“大郎你这么早就来了?”
霍琚自然不能告诉村长是大灰送他下来的,镇定地点点头,“怕耽误事。”
村长满意颔首,不愧是打过仗的男人,果然比村中平辈稳重,换作其他家小子,哪个不是天大亮了才被自家爹娘踢着屁股赶来。
“稍等一会儿,顺便捎上其他人。”村长家的牛车不常拿出来,但每回都会刻意多等一会儿,给村民们行个方便,大家才不会在背后说道他抠门。
“还没吃早食吧,你苏婶子烙的饼。”村长从怀里掏出两个饼,大方分霍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