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嗜酒之人来讲,他们眼珠子都看直了,目光死死钉在少年手中的酒坛上,喉结不停滚动,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绿洲,都快急红眼了。
怪不得陆相百无比推崇这酒,他们怎么能怀疑一个酒痴对酒的鉴赏能力!
如此美酒,如果能现在立刻马上喝到嘴里,他们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快乐。
“我要尝试!”刚才出价一百两要买陆相百诗的老刘第一个举手。
他的死对头庄老板不甘示弱跟着举手,“我也要!”
随后举手表示要尝试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数也不数不清。
达成目的的凌息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请大家排队,一个个一个个来,别着急很快的。”
他说的很快,真的不掺半点水。
陆相百喝到第五杯彻底绷不住,双腿软得像面条,“笔,给我笔!”
“谁说我赋写得差,我现在就写给你看!”
他是标准的读书人,不爱出门,每天坐在书案前读书练字,皮肤很白,这会儿比枝头的荔枝还鲜艳。
嘴里逐渐没把门,他的同窗生怕他秃噜出啥大逆不道的话,毁了未来仕途,慌张捂住他的嘴,把人带走。
凌息叫住人,“陆公子还剩四杯没喝。”
几人脑袋摇成拨浪鼓,陆相百的腿现下基本属于摆设,再来两杯恐怕得进医馆,虽然痛失十两银子,但银子事小,保命事大!
老刘错愕地望着陆相百被架走的方向,一转头对上双漂亮的凤眼,和善开口:“陆公子还是太年轻了,不像您,一看就是海量。”
打起退堂鼓的老刘顿时被架到高处,下不来台,并且被凌息的彩虹屁吹得怪舒服的,何况自己的死对头还在后面盯着,他怎能退缩。
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像弥勒佛,“那是当然。”
“我若能保持清醒全部喝完,你真要退我钱?”
凌息处变不惊地颔首,“自然,如果我没信守承诺,这位老爷大可把我送去见官,我一个小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反抗。”
原本心有顾虑的人听了,豁然开朗,是啊,就算这人想跑,一个小哥儿还能跑得过他们这么多汉子不成。
待凌息倒满十杯酒,老刘搓搓手迫不及待端起一杯,先放到鼻子前嗅闻,眼中骤然冒出精光,美美喝下一口,当真神仙来了也不给。
“好酒!”
“好酒!”
老刘忍不住接连赞叹,太香太醇,还很烈,犹如一匹亟待人驯服的汗血宝马。
旁边许多酒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光是闻着味儿就足够令他们眼馋,恨不得求老刘赏他们一口。
然而,自吹自擂的老刘,第四杯喝完满脸堆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嚯!好烈的酒,刘老板四杯就倒了!”
“天啦,真有人能挑战成功吗?该不会要酒仙来了才能成功吧!”
出乎意料的事继而连三发生,激发了群众的好奇心,他们既想知道酒的味道,又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能挑战成功,渐渐地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凌息团团围住。
打听完敌情回来的刘枝和吴阿奶傻了,这……他们离开一小会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息呢?凌息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试图挤进去查看凌息的情况,可他俩一个年老一个体虚,压根儿挤不动,许久后竟然距离包围圈中心的凌息更远了。
刘枝急得眼睛通红,“凌息该不会出事了吧!”
“咋办呀!”
“先别着急,我打听打听。”吴阿奶到底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安慰好刘枝的情绪,找了个后生询问里面的情况。
这才知晓造成如此盛况的人是凌息。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但他们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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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息带来的酒逐渐减少,男人该死的好胜心使那些自认海量的人源源不断上前挑战。
然而最高记录仅到了七杯,还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
目睹凌息把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兜里,一些眼红之人开始作妖,指着凌息恶意揣测,“再烈性的酒也不至于一个能喝完十杯的都没有,你这酒肯定有问题!”
经一句话提醒,其他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是啊,他们可没听过有这么烈的酒。
凌息倒不生气,和和气气地解释:“我早说过,此酒是为我丈夫特意酿造的新酒,与市面寻常所卖酒不同,烈性许多,仅此一家。”
一些人信了,自然有人不相信,笃定凌息的酒有问题,他故意讹钱,要送他见官。
凌息面上笑容消失,视线锁定在挑头闹事之人身上,那是个一身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方有一颗痦子,尤其扎眼。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呢?”
那人眼中迸发出得逞的精光,高声开口:“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便把你的酒方公布出来,有没有问题自有大家断公道。”
“有道理,有道理。”
“那可是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的方子,凭什么公之于众。”
“他要是不公布,你敢买他的酒吗?万一里面真添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说的也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么轻易就喝醉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人群外围的刘枝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彼此的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咋可能有问题,他们亲手酿造出的酒,再干净不过了!
他们想大声告诉这些人,他们的酒绝对没问题,但他们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愿意相信他们的话。
“阿奶,凌息不会被抓去衙门吧?”
“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酿酒,我果然是不祥之人。”
刘枝双手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滴落。
如果凌息当初没帮他,他没答应和凌息一起酿酒,没把霉运传给凌息,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假如凌息被送去官衙,出了什么事,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就在刘枝内心绝望之际,少年清亮坚毅的声音响起:“假如我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这位……”
凌息视线锁定缩在人群中的男人,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人,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男人后背莫名发凉,面皮瞬间绷紧。
“那不是迎来酒坊的伍老板吗,他咋在这儿?”
“我说声音怪耳熟的,原来是老伍,前个儿生意被丰缘酒坊抢了还有心情来逛诗会,好气量啊。”另一位身着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笑道。
伍老板脸色霎时变黑,阴沉得能拧出水,“不劳你费心,管好你那小铺子吧,小心哪天倒闭了。”
从伍老板的话语间足以窥见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再结合对方酒坊老板的身份,凌息恍然大悟对方针对自己的原因,同行恶意竞争。
凌息故意露出一副单纯的样子,“原来是伍老板,您也是做酿酒生意的啊,好巧,幸会幸会。”
几句话叫气氛变得耐人寻味,众人看看凌息,再看看伍老板,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伍老板被看的额角冒汗,端起前辈的架子道:“是啊,作为同行我最是看不惯为了蝇头小利,往酒水里乱惨东西的行为,你年纪轻轻尚有改过自新的余地,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他一脸痛心疾首,活像凌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义正辞严道:“干咱们这行,既是卖酒,也是卖良心!”
“好!伍老板说得好!”有人被伍老板讲得热血沸腾,感动不已,鼓掌高呼,为伍老板加油打气。
伍老板暗暗扬起唇角,姜还是老的辣,跟他斗,小毛孩子太嫩了。
他想象中少年惊慌失措的情况并未发生,对面的少年仍旧临危不乱,明澈的眼眸恍如孩子的眼瞳,“哦,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什……”
不等伍老板把话说完,就见少年凤眼生威,寒光乍现,“若我能把这坛酒喝完,你跪下来叫我爷爷如何?”
第49章
伍老板神情惊骇,未等他言语凌息便揭开酒盖,仰头喝下坛中酒液,清亮的酒水自他唇边滑落,动作间自带一股风流不羁。
一口气喝完整坛酒,凌息将坛口翻过来朝下,无一滴酒水落下。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半晌发不出任何声响。
少年恣意洒脱地抬眉,冲伍老板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冷汗霎时顺着伍老板额角滑落,脚步不由自主后撤,面皮紧绷,舌头僵直,心慌意乱。
“好!”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叫好声接踵而至。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不了十杯酒,柔柔弱弱的小夫郎却能一口气喝完整坛酒,谁见了都会拍掌叫好。
尤其往常被看不起的小哥儿们,此时内心无比澎湃,简直太给他们小哥儿长脸了!
今日正是诗会,许多文人雅士第一次见到这般豪气干云的小哥儿,而且对方的容貌还那样出挑,不禁心生爱慕,纷纷表示想给凌息写诗。
凌息对酸秀才们的诗没兴趣,他将空掉的酒坛重重一放,发出声闷响,喧闹嘈杂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伍老板不会是想耍赖吧?”
大家一听凌息的问话,视线重新投向汗流浃背的伍老板。
“伍老板玩不起啊?”
“男子汉大丈夫,伍老板不会连个小夫郎都不如吧。”
周围人频频对伍老板指指点点,伍老板攥紧拳头,恼羞成怒,“耍什么赖?我又没答应过你,是你擅作主张。”
“呵,一个小哥儿独自出来抛头露面,酒量还那样好,你口头的丈夫恐怕根本不存在,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勾搭汉子!”
凌息眼神瞬间凛然,好似削薄的刀锋,要将人血肉一片片削下来。
“说我酒有问题的是你,打赌输不起的人是你,如今不愿认账就算了,反而污蔑我德行有亏,你可知今日你信口胡诌,他日流言蜚语就能要了我性命!”
古往今来,若想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造她黄谣。
就是如此简单,无论她是个普通村妇,还是一国之母,统统有效。
不管她成就再高,只要造她黄谣,在世人眼中她便仅仅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
凌息阅读过很多书,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反而到了末世,这种情况逐渐消失。
在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条件下,所谓贞洁,毫无意义,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