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手上动作顿住,眉头蹙了蹙,“我没听刘阿叔提。”
赵丹桂叹了口气说:“他肯定不想你担心,故意瞒着你。”
“刘阿叔怎么说?”凌息压低眉宇问。
赵丹桂理所当然道:“肯定拒绝了呀,刘枝也不傻,听他娘的跑回去找曹家,嫌现在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成。”
刘淑芬在旁帮腔,“就是,前两天我见着刘枝气色明显好了,人也胖了点,比从前日子过得好多了。”
凌息眉心舒展开,如今这个时代万事孝为先,他担心刘枝家里人用孝道压人,同样担心刘枝心软,太顾念亲情,做出错误选择。
“瞧我,还没说到正头上,人老了就是罗里吧嗦。”刘淑芬拍拍自己脑门儿,似乎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听闻曹家得罪的是之前上他们家门的那位老爷。”
赵丹桂手中针线活停下,稍稍回忆了下,道:“上回驾着马车来的那位是吧?搞得村长家的小孙子天天吵着要骑大马。”
霍继学吵得村长脑仁儿疼,干脆把熊孩子丢给他爹,“找你爹骑大马去,爷爷没钱。”
熊孩子拔高音调嚷嚷:“我知道,爷爷的银子都在奶奶手里。”
“嘿,你个臭小子。”村长老脸通红,差点追着人屁股打。
得亏熊孩子爹给力,买不起真马,把人放肩膀上,骑了一下午大马。
好在霍继学知足常乐,拉着他爹的袖子说:“爹你多攒点钱,以后好给我娶媳妇儿。”
把家里人逗得哄堂大笑,只有村长一个人笑不出来,这小子还惦记人小蜓呢,小蜓妈可不省心。
刘淑芬连连点头,“对对对,好像是县城做生意的大老板,姓啥来着?”
“周?卓?”
刘淑芬抠了半天脑壳愣是没记起,还是赵丹桂灵光一闪,“应该姓钟吧。”
“对对对,姓钟,姓钟。”刘淑芬一拍巴掌,斩钉截铁冲凌息道:“钟老板。”
凌息在脑中逡巡一圈,从记忆角落扒拉出,姓钟的大老板,好巧不巧,正是合宴酒楼的对家,德善酒楼的东家。
诗会那日他家管事曾向凌息抛出橄榄枝,凌息接下了纸条后面却没有联系对方。
手里动作慢慢停下,凌息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猜测,曹家遭殃该不会因为自己吧?
那些想要他手里荔枝酒的商家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他的下落,打探到邻水村,寻找村里会酿酒的夫郎。
貌似同刘枝对上了。
完全没思虑那么多的凌息傻了,他以为没人找上门是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太慢,逼得他不得不主动出击。
有没有可能,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却找错了门?
凌息尴尬地摸摸鼻尖,心里替那位钟老板默哀三秒。
如果没弄错,和自己第一个合作的兴许是钟老板。
“凌息,你咋了?”赵丹桂推推凌息。
“没,想起一点儿事。”凌息摆摆手,算了,错过证明没缘分,别多想了。
第二天凌息上吴阿奶那头去看看酒酿造的情况,刚靠近房子就听里面传来啜泣声。
他大步流星走进去,吴阿奶正在安慰刘枝,瞧他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
“凌息,你快来劝劝你刘阿叔,别听那两个老不死的浑说,明明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非怪到刘枝头上,呸!当真没王法了!”
凌息大步上前,“怎么回事?”
“都怪我,都怪我,我……我要是没答应他……”刘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息只能等他情绪缓和下来再追问,吴阿奶心疼地拿帕子给刘枝擦脸,絮絮叨叨同凌息讲清楚原委。
“曹家两个老不死的,一大早就跑屋门口哭丧,说是刘枝害了他们家孙子,让刘枝赔命。”
凌息皱了皱眉,“曹家孙子?”
话音未落,脑中闪过前些日子撞见一个青年过来找刘枝的画面,说的应当是他。
吴阿奶晓得他是外村人,不太清楚其中恩怨,解释道:“就是曹贵的儿子,曹高升。”
“要我说,曹高升又不是从刘枝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真飞黄腾达了也不见得想得起刘枝,那两个老不死的把曹高升遭了事的源头怪到刘枝身上,着实是无理取闹。”
“他遭了什么事?”凌息听懂了,刘枝是曹高升的后娘,如今曹高升出了事,曹家不在自家找原因,却跑来找刘枝这个外人的麻烦,压根儿是柿子挑软的捏。
吴阿奶翻了个白眼,“听说得罪了大老板,被人送衙门去了,这会儿在牢里等候发落呢。”
前些日子曹家人嘚瑟个没完的样子她还记得一清二楚,特意绕远路跑来他们门口炫耀,巴不得刘枝把肠子悔青。
看来钟老板是个不留情面的,曹家敢卖他假酒,他直接把人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大孙子送去吃牢饭。
余光瞥见刘枝情绪稳定了些,凌息这才询问,“刘阿叔,你说怪你?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该庆幸你和曹贵和离了,否则他们铁定陷害是你的主意。”吴阿奶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毕竟曹家同钟老板交易的酒是刘枝酿的,幸亏钟老板没追究到刘枝头上,否则刘枝怕也得进去。
人家是大商户大老板,他们是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想弄死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刘枝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哽咽着嗓子说:“阿升拜托我替他酿坛酒拿去送人,我刚给他,第二天就出事了,不怪我怪谁?”
眼泪簌簌落下,刘枝眼睛通红,他听阿升说学院里的夫子夸他有文采,下次指不定能一举高中,因为自己一坛酒,生生断了阿升的青云路。
刘枝如何能不自责。
“什么!?”吴阿奶大惊失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刘枝。
“你……你把新酒送出去了?”
迎上吴阿奶失望的眼神,刘枝陡然意识到吴阿奶误会了,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我没有,我没有。”
比起吴阿奶他更担心凌息误会,着急地冲凌息解释:“我没有给他新酒,我按照自己法子酿的酒,是浊酒。”
未经蒸馏过的酒,酒色浑浊,全然没有新酒的晶莹剔透。
刘枝深知这是新酒的一大卖点,绝不可能瞒着凌息给出去,哪怕是他疼爱的儿子也不行。
似乎害怕凌息不相信,刘枝举起手发誓,“真的,我没有背叛你,我发誓,要是我……”
“好了,刘阿叔,我相信你。”凌息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清晰判断出刘枝没有撒谎。
凌息经过专业训练,鲜少有人的肢体语言能过瞒过他,何况刘枝只是个普通人。
“谢谢,谢谢。”刘枝肩膀颤抖,不断道谢。
“曹家人过来应该想叫你掏银子去牢里见曹高升吧。”凌息猜出曹家人的意图。
刘枝神色震惊,轻轻点头,“嗯。”
“你手中银钱够吗?我可以借你些。”凌息不必问也清楚他肯定会去。
刘枝敛了敛唇,小心翼翼问:“你,你不阻止我去吗?”
所有人都不赞成他去探望曹高升,叫他一个后娘何必再同曹高升牵扯上关系,可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曹家对他最好的人。
“我为什么要阻拦你?想去就去,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凌息清亮的眼眸直视刘枝。
刘枝心头一颤,攥紧手中的帕子。
吴阿奶欲言又止,凌息冲她摇头,望着刘枝进入里屋的背影,沉声道:“不让他亲身经历,如何能彻底死心。”
吴阿奶张张嘴,许久没发出声音,她当真空长那么些岁数,遇事不如一个少年镇定。
凌息帮刘枝叫了驴车,刘枝感激得无以复加,背上包袱行色匆匆上路。
他听闻按规矩需给牢头些打点的碎银,头回做这事儿,手直发抖,连眼神都不敢同人对上。
瞧见递过来的碎银,牢头果然没为难刘枝,放他进去了。
牢里潮湿昏暗,挂在墙上的刑具沾着陈年旧血,瞄一眼足够叫人做一宿噩梦,刘枝握紧拳头,闷不啃声跟着牢头往里走。
“到了,动作快点儿。”牢头交代声,转头离开了。
“阿升!”刘枝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里面憔悴的青年,眼泪瞬间下滴落。
“小爹!你来救我了?”曹高升猛地扑到牢门口,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俨然没休息好。
“小爹,我想出去,求求你救我出去,这里太可怕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青年狼狈地哭诉。
刘枝心都要碎了,“好好好,小爹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曹高升闻言眼睛骤然放光,抓住刘枝的手腕,焦急地说:“只要你把新酒的酿造方子告诉我,钟老板肯定会放了我的。”
“什……么?”曹高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刘枝不可置信地注视他,“不……不行,不可以。”
“那,那是凌息的法子。”
曹高升拔高音调,“小爹,难道我还没有一个外人重要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成罪犯,再也不能考取功名吗?”
“小爹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救我出去的。”
对上曹高升充满期待的目光,刘枝脚步后退,后背陡然撞上冰凉的墙壁,茫然不知所措。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救命恩人,无论选哪边都是错。
第65章
凌息猜的果然没错,曹高升前脚进监牢,后脚钟老板就找上门来,欲同他合作。
甭管钟老板和曹家有什么恩怨,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何况凌息和曹家并不对付。
“合作自然没问题,不过钟老板想必也看得出我这儿地方小,暂时无法大量生产新酒,能够供应的货不多。”
钟老板挤出笑容,“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老夫还是懂的,没关系,凌老板尽管出价,我德善酒楼诚心与您合作。”
凌息摆摆手笑道:“钟老板误会了,我无意抬价,无论谁来,我都是这番话,酿造方法受限,产量暂时提不高。”
钟老板高深莫测地审视眼前的小夫郎,难不成真是实话?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凌老板一次最多能提供多少坛?”
凌息说了个数,钟老板当即摇头,“不行,太少了,留着自己喝都不够,更何况售卖。”
况且,除去自家喝,还得送礼,这点数量哪里够。
凌息面露愁色,“钟老板,非是我待价而沽,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量,真有的话,我干嘛放着银子不赚,把酒藏起来。”
钟老板细细想来也是,莫非新酒的酿造方法当真需要极高的工艺?
两人一番拉扯,钟老板嘴皮子快磨破了,才从凌息手里多抠出二十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