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你没错,是偷花的人不好。”周盐第一个站出来力挺虎子。
大人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张口教训虎子不敬长辈,毕竟有的人为老不尊,空长岁数,不值得尊敬。
凌息摩挲着下巴,眼珠子直勾勾不移动,喃喃自语:“小黄花。”
他总感觉眼前的叶片在哪儿见过,加上开的花是黄色,且花瓣很小,这些特征都指向一个答案。
所有的点串联在一起,只差最后一笔。
凌息揉了揉头发,宛如山林里灰扑扑的蘑菇孤独自闭,“到底是什么?”
“让一让,让一让。”高通与高顺一起抬着门板往空地挪,他向后退,边走边喊。
凌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压根儿没听到。
“等等!”
“有人!”
“啊!”
高通撞上凌息的瞬间,众人大惊失色,郑洋直接站起来快步上前试图去抬门板,这东西若压到凌息可不得了。
郑洋和凌息到底有段距离,手没够上高通已经撞了个人仰马翻,门板脱手重重朝着他和凌息砸下去。
“碰!”
“凌息!”霍垚来不及扔掉手里的帕子,直接跳下凳子跑向凌息。
“没事。”烟尘散去,凌息单手稳稳托住门板,另一只手虽然有心帮忙,但仅抓住高通一条腿。
高通飞跃过凌息头顶,整个人扑进花圃里,一条腿高高举起被凌息抓握住,场面十分滑稽。
“哎哟!好痛,为什么没人关心关心我?”高通听大家满嘴凌息,无人关心他的死活,心快碎成沫沫了。
霍垚尴尬地亡羊补牢,“快起来让师娘瞧瞧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凌息毕竟是小哥儿,细皮嫩肉的,容易伤着。”
高通被师娘搀扶起来,看了眼单手托着门板的凌息,眼里明晃晃写着:您说这话不亏心吗?
霍垚眼珠子不动声色地移开。
凌息和周顺一同找了块空地放下门板,回过头张望,瞳孔渐渐大张,大步流星向高通摔倒的地方走去。
蹲下用手扒开泥土,让露出的那一点黄色展露更多,伴随他的动作,少年眼睛越发明亮,嘴角快咧到耳朵根。
最后一笔连上了!
似是扒的差不多,凌息抓住根茎一把往上提,泥土簌簌落下,一颗颗饱满金黄的椭圆形果实呈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大家纷纷围过来,每张脸上写满好奇,“这是什么?以前好像没见过。”
“天啦,好多果实,这是果实吧?”
“能吃吗?居然长在地里,要不是发生意外,谁能想到地下藏着这么多果实。”
“不明确的东西还是别乱吃,小心中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
凌息咽了咽口水,双眼迸射出舞台聚光灯般的亮度,“能吃!当然能吃!”
不但能吃,吃法还多种多样。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集到凌息身上,“凌息,你认识这玩意儿?”
凌息颔首,眉飞色舞,笑容张扬,“对,它叫花生,很好吃,尤其与酒适配。”
卤花生,泡椒花生,油炸花生米,在炎炎夏日里,配上两杯酒作宵夜,小日子别提多美。
光是想想,凌息喉结便不由自主滑动,舌尖仿佛已经尝到那个滋味。
关键花生还是重要的油料作物,如果大规模种植,说不定可以让更多人吃得起油。
在农村大部分人家用的基本是猪油或芝麻油,两者于普通农家而言皆算高昂,是以平日做饭时多用沾过油的布在锅表面刷两下,便当做放油了。
做出来的菜大抵清汤寡水,没有油荤味儿。
可假如放多些油,又会极其闷,一般人吃不习惯不说,还容易拉肚子。
“配酒!那岂不是老天爷送给师傅您的礼物!”周盐眸光晶亮,注视凌息的眼神再度充满崇拜。
师傅果然不是凡尘中人!
凌息:“……”
完了,彻底解释不清了。
“我们再挖一挖,说不定还有。”周盐行动力超群,扔下打扫到一半的卫生,屁颠屁颠蹲下挖土。
这一挖真给凌息挖出不少惊喜,除去收获满满的花生,另外发现了一样重磅作物。
“哇塞,这是个啥?怎么和花生一样结那么多果子,而且个头好大哦。”周盐上下打量手中沉甸甸的一串果实。
抖掉表层的泥土,果实显现出本来的颜色,紫红紫红,怪喜庆的。
“别动!”凌息大跨步踩着被他们刨出数个坑的地,风驰电掣赶到周盐身边。
小心翼翼接过周盐手里的东西,仔仔细细观察一番,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溢出。
好家伙,好家伙!
居然给他找到红薯了,传说中喂饱无数人,解决饥荒的救命粮食!
传说中扔进火堆里,扒拉出来就能香死人,丝毫不需要厨艺门槛的美味。
传说中冬天谈恋爱必备的暖手神器,氛围制造机。
“霍哥!霍哥!我要去找霍哥!”凌息猛地站起来,怀里抱着一堆红薯朝外冲。
恍如范进中举,令围观群众瞠目结舌。
周盐离得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凌息胳膊,“师傅,你咋了?中毒了吗!?”
周盐低头瞅瞅凌息怀里的红薯,惊愕地瞪圆眼睛,怒从心中起,抢过红薯狠狠往地上一摔,“你竟敢害我师傅!”
凌息发誓,他的五官头一次那么扭曲,拼尽全力,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堪堪接住那一堆红薯,沉甸甸的重量砸在胸口,那是稳稳的幸福。
院子里一番鸡飞狗跳后,经过凌息的解释,其他人才勉强相信他没中毒,他只是想到各种用红薯做的美食,肚中馋虫骚动,忍不住跑去找霍琚实践。
“你这孩子,吓死个人,什么做法你告诉小姑,小姑厨艺不比大郎差,何况大郎腿脚不便,你找他也白搭。”霍垚捏了捏凌息的脸,嗔怪道。
又戳戳周盐的脑门儿,“你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啥情况没弄清楚呢,就随意砸东西,幸亏凌息动作快接住了,否则我看你拿什么赔。”
周盐委屈巴巴垂着脑袋,“对不起。”
凌息同样乖乖认错,“怪我太冲动了。”
郑洋家院子里挖出的花生好几株,红薯却很少,迫于无奈,凌息忍住饱餐一顿的念头,仔细保存下来留作种子。
正值金秋,恰是收获花生和红薯的时节,凌息问过小姑,往年冬天都会下雪,气候寒冷不适应种植作物,最早得等来年开春。
凌息不得不将计划延后,提到过冬,他之前没想过这边会下雪,就他和霍琚那小破屋估计抵不住严寒。
反正修酒坊请了不少师傅,顺便修间青砖瓦房应该也不费事。
得亏霍琚不晓得凌息的打算,否则估计要叫他散财童子了。
第87章
村里粮税上交完毕,各家各户开始忙着卖粮换钱,每到这个时候镇上的粮行都会派人进村子收粮,今年也不例外。
“什么!?去年不是六文吗?”
村民失声高呼,满脸错愕,收粮的伙计极为不耐烦地撇撇嘴:“你也知道是去年,今年粮价下降了多少?还想要六文,白日做梦呢。”
妇人嘴唇嗫嚅说不出话,一旁的男人卑微地恳求,“您请消消气,我们晓得粮价降了,但四文钱实在太少了,这……”
“福来,你同他们磨叽什么?爱卖不卖,还不过来清点数量。”不远处的管事大吼着呵斥伙计。
伙计被骂了个没脸,连带对害他被骂的夫妻二人生了火气,“嫌少那就自个儿留着当宝贝呀,真当咱们稀罕你那点儿粮。”
夫妻俩望着伙计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愁容满面,妻子更是急红了眼,“这……这怎么办啊……”
家里老娘就指望着卖了粮食买药喝呢,卖不出去粮食,没银钱买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娘去死吧。
同样的烦恼不仅他们夫妻俩,周围村子的村民们皆叫苦不迭,无论哪家粮行前来收粮,价格只有一低再低,没有高出四文的,并且要求十分严格,半点坏的不会要。
一部分人家急着用钱,咬牙含泪把粮卖了,一部分人家宁愿累点把粮扛去县城里卖,哪怕多个一文钱也是好的,还有一部分人家舍不得卖,把粮留着,每夜又提心吊胆怕到后面更不好卖。
好的不灵坏的灵,几日后,收够粮食的粮行陆陆续续离开,唯独剩下一家粮行仍在各村逗留,终于有人坐不住咬牙把人叫住要卖粮。
“什么!?三文钱!”老头儿一辈子没听过这么低的粮价,直接呆在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你!欺人太甚,我家可是上好的粮食!”老头儿儿子赶紧扶住父亲,咬牙切齿,面色涨红。
管事高坐在牛车上,轻蔑地扯扯嘴角,“少跟我吆五喝六,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家不愿意卖,多的是人家想卖!”
汉子险些咬碎后槽牙,如果不是孩子发了热症,急需银钱治病,就是把这些粮食放烂了他也不卖。
大抵看出汉子的窘境,管事轻飘飘开口:“这回不卖,下回可就是两文了。”
“你!”汉子脖子青筋陡然鼓胀,拳头攥得死紧。
老头儿拍拍儿子手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了,三文就三文吧。”
粮食没了明年他们努力再种便是,小孩儿若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一家人都无法原谅自己。
汉子不得不忍气吞声,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我卖。”
管事目的达到,快慰地抬抬下巴,“把粮抬上车吧。”
“老袁!大头!快别卖了!”一身褐衫的老头儿,两眼放光,精神矍铄地冲袁家父子俩挥手。
“刚刚我听到消息说凌息的酒坊要收咱们的粮,多少都收!”
袁家父子双双瞪圆眼睛,凌息居然要收粮,甭管多少钱,卖给凌息总比卖给狗眼看人低的粮行好,人凌息为他们邻水村做了多少贡献,哪像这些粮行,尽会欺压他们庄稼人。
“在哪儿收?你等等,我们也去!”袁老爹匆忙喊住对方。
管事见情势不妙,赶紧开口:“你们去哪儿?不是要卖粮吗?下回来可就两文了啊!”
大头终于能舒舒服服出口气,大手一挥吭哧吭哧扛着自家粮食回院子,“我们不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