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儿乖啊,娘把手帕绣好就给你换钱买鸡腿吃。”赵秀娟轻言细语哄着霍常荣,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霍莺被赵秀娟叫过来做绣活儿给弟弟换钱买鸡腿,有霍永登前妻生的孩子在,霍莺算得宠的,可但凡霍常荣回家,她就得给这个弟弟让路,啥都得让给对方。
她也想吃鸡腿,咋不给她买?
“霍莺你去看看。”霍永登换了个人吩咐。
霍莺得了她娘真传,柔柔弱弱道:“爹,我一个女儿家身子弱,万一冻着了还得花钱买药,而且我尚未出阁,不好与外男说话,若哥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霍永登碰了颗软钉子,愣是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又把视线投向小儿子,尚未开口小儿子就先他一步开口:“夫子布置的课业还没做呢,爹娘我先回屋去了。”
“你那屋冷,我给你点个火盆,可别冻着。”赵秀娟这会儿完全不心疼柴火了,急忙追着小儿子的步伐出去。
见一家人没一个使唤得动,霍永登一阵心梗,摆烂地翻了身继续睡,反正霍常安那么大个人,醒了自己会回来,而且乡里乡亲总不可能真让霍常安冻死在外边。
霍常安是没冻死,不过由于无人料到霍永登一家那么心狠,愣是无人前来把霍常安弄回去,等有好心人把霍常安送回霍永登家,霍常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有驴车的人家赶紧帮忙请了草药郎中来,郎中眉头紧皱告知他们霍常安危在旦夕,得下重药抢救,其中几味药价格昂贵。
闹着吃鸡腿的霍常荣一听就不干了,“不行!我不同意!说好了家里的钱要拿给我买鸡腿的!”
赵秀娟瞧儿子又哭又闹,心疼极了,同和霍永登商量:“哪有那么严重,我猜他就是想趁机讹咱们的银子,普通治风寒的药咋就吃不得了,况且常安前阵生病费了不少银子,咱家不可能把钱都拿给他治病吧,日子还过不过了。”
霍永登同样心疼银子,而且觉得赵秀娟所言有理,他看霍常安平日健壮得跟牛一样,今天不过吹点风受点寒,哪有郎中说得那么严重。
草药郎中依照他们的决定开了普通治风寒的方子,摇摇头走了。
迷迷糊糊中,霍常安听到爹娘弟妹的谈话声,弟弟闹着要吃鸡腿,爹娘听闻他命悬一线却只愿给他买便宜的药凑合吃。
心中阵阵寒意扩散,冻得他恍惚自己已经是具死尸。
霍常安没死,脑子却烧糊涂了,整日疯疯癫癫,傻乎乎的,在地里跟小孩儿玩泥巴,追着村里的狗跑。
有一回霍常荣悄悄在屋里躲着吃鸡腿,霍常安路过门外嗅到香味,猛地推开门进去夺过鸡腿大快朵颐。
霍常荣呆愣在原地,脑子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鸡腿儿就没了,霎时气得七窍生烟,跟霍常安扭打起来,他一身肥肉哪能和成天干农活的青壮年比,霍常安两下把人抡墙上,砸得霍常安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霍永登和赵秀娟闻声赶来,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了,那还得了,愤怒地朝霍常安冲过去,霍常安一手一个,把他们直接拍门板上,后赶来的霍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自此以后,霍家最怕听到霍常安敲碗的声音,他一喊饿就敲碗,敲了碗没吃的,就得发疯,发起疯就开始不分敌我的攻击人,霍永登一家起先尝试反抗,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
没办法只能找村长哭诉,村长上门查看,却在柴房里找到霍常安,大家都知道霍常安现在脑子有问题,霍永登两口子居然把人关在柴房里,真是恶毒!
甚至反过来诬陷霍常安打人,村长气得狠狠警告他们一番,告诉他们会让村民们帮忙监督他们,若是他们再敢虐待霍常安,就请村中老人过来教训他们。
霍永登一家有苦说不出,不得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初他就不该犯懒缩在被子里不愿起身,早点出门把霍常安背回来,更不该听赵秀娟的话吝啬治病钱。
如今霍永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然而日子该过还得过,小儿子的读书钱,女儿的嫁妆,霍永登一身懒骨头被迫重操旧业,早出晚归做货郎,赵秀娟和霍莺被迫开始做家务,养得白白嫩嫩的双手很快就变得粗糙泛黄。
她们可不敢使唤脑子坏掉的霍常安,万一失手把她们打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凌息和霍琚不关心霍家的事,他俩顺路上扬春堂向柳大夫他们告别,秦大夫闻言眸色一喜,捋着胡子笑起来,“真巧,仲思刚好要回皇都。”
凌息忽然记起,柳仲思的家貌似在皇都,因为家里逼婚加上和亲爹吵架,离家出走跑来外祖父这儿。
“太好了,这下路上有伴儿了。”柳仲思独自回皇都秦大夫不放心,打算让他随镖局的队伍回皇都,碰巧凌息二人要去皇都,这下连镖师都省了。
凌息二人商量装作商队上路,带上柳仲思倒不妨事,随行队伍中带位医师很常见。
“行,明早在城门口集合。”凌息道。
“好好好,我马上回去收拾包袱。”柳仲思若要跟随镖局的队伍,还得托关系找信得过的人,凌息他们明早就走,他得赶紧收拾东西。
凌息和霍琚的功夫他见过,比整个镖局加起来都有安全感,他外公这下能放心了。
秦大夫连夜写了封书信告知柳仲思他爹,叫人估算着时间去城门口接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辆马车在薄雾中缓缓驶出城门。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往邵府,邵老爷子急得团团转,“快!快派人去追正平!”
第111章
赶了一天的路,从马车上下来凌息腰酸背痛,跳下马车赶紧伸展几下缓解疲劳。
车夫是邵正平安排的人,凌息看出几人下盘稳固,应当是练家子。
“哎哟我的腰快断了。”柳仲思揉着腰走近凌息。
凌息打趣道:“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给自己扎两针呗。”
柳仲思揉着自己肩膀无奈道:“医者不自医懂吗?”
“何况外公的本事我还没学到家,不敢随随便便乱扎。”
邵正平与柳仲思同坐一辆马车,凌息和霍琚坐一辆,四人在客栈门口碰头迈步进去。
小二立马殷勤地迎上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上些吃食,再安排三件上房。”邵正平阔绰地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小二。
小二脸瞬间笑成一朵菊花,“好的,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四人找了桌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屁股沾上板凳柳仲思便揶揄道:“不亏是邵二爷,出手真大方。”
医馆里每日听到的八卦消息多如牛毛,这位神秘的邵二爷一回家便在县城引起轩然大-波,有谈论他身世的,有谈论他当年离家原因的,还有谈论他回来目的的。
总之在传言中,邵二爷是位既神秘又深不可测的男人,都说他回来必定为了抢家产,哪料对方竟然与凌息夫夫有关系。
而且,邵二爷家里虽称不上显贵,却也算小富之家,怎么也比霍琚这个泥腿子强,可邵二爷偏偏对霍琚格外敬重,对凌息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反倒像顺带尊敬。
柳仲思闹不清其中缘由。
“出门前家父叮嘱我一定要吃好住好,让柳大夫见笑了。”邵正平四两拨千斤。
咦?传闻中邵二爷和他爹关系不睦,到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现今看来人家父子关系好得很呀。
柳仲思暗暗摇头,果然八卦消息不可信。
小二没辜负邵正平掏的银子,上的基本是招牌菜,凌息吃着新奇,胳膊撞了撞霍琚小臂,“没你做的好吃。”
“你可以开食肆了。”
邵正平和柳仲思二人有幸吃过霍琚做的饭菜,不约而同表示赞同,“嫂子/凌息哥说得对。”
柳仲思听清邵正平对凌息的称呼,诧异转头,“你叫凌息哥嫂子?”
由于行程需要保密,邵正平特意改了对霍琚的称呼,喊他霍哥,大哥的夫郎自然得叫大嫂。
三人见怪不怪的表情让柳仲思开始怀疑,难道有问题的是我自己?
“对啊,有什么问题?”邵正平夹起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
肉有点没处理好,隐隐尝到腥膻味,不过打仗时吃惯了更难吃的食物,邵正平毫无心理负担咽下那块肉。
柳仲思认真观察邵正平的脸,再转向凌息二人,犹犹豫豫张口:“那……那你长得有点着急哈。”
“噗!”凌息捂住嘴笑出声,邵正平摸摸自己的糙汉脸,因为打仗常年生活在边疆,风沙大,太阳毒,加上一群糙汉子没有护肤保养的概念,确实比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沧桑。
可邵正平觉得自己这叫有男人味儿,“小屁孩儿懂什么。”
柳仲思长了张圆脸,瞧着比实际年纪更显小,他不服气,气鼓鼓道:“你年纪比霍大哥小,看着却比霍大哥老那么多,到底谁不懂了!”
凌息围观两人斗嘴,莫名幻视柳仲思会朝邵正平放狠话:“小心我跳起来打你哦!”
稍一脑补,凌息便乐不可支地靠上霍琚肩头。
唯一认真吃饭的霍琚不太明白,哪里戳中凌息笑点了?
幸好有凌息及时调解,告诉柳仲思,邵正平其实三十一岁,跟霍琚一起上过战场,霍琚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管霍琚叫哥。
柳仲思恍然大悟,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被逗了。
邵正平见小朋友反应过来瞪自己,笑得一脸欠打,旅途遥遥,行程枯燥逗逗乐子解解闷多好。
用过饭菜,四人各自回房休息,霍琚叫了水,凌息正在整理东西。
“两位慢用,有事尽管喊小的。”小二送完水贴心为他们关上门。
霍琚伸手试了试水温,旁边另有一小桶热水,可以往浴桶里加水。
“洗完澡早些歇下,明日还要赶路。”
凌息放下手中东西,拿上睡衣踩着拖鞋过去,霍琚纯手工制作的,走哪儿他都得带着。
浴桶在屏风另一头,凌息将睡衣搭上去,霍琚帮他把外衫脱下拿出去挂在衣架上。
耳朵里传来水声,隔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少年颀长的身型若隐若现,恍若梦幻泡影。
霍琚喉咙骤然一阵干痒,伸手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已经沁凉的茶水。
“霍琚,你不来洗吗?”
凌息鲜少叫他的名字,每次听到霍琚的心脏都会擂鼓般剧烈搏动,似要冲破胸腔撞出来。
“你先洗。”一开口,声音低哑得要命,霍琚眸中闪过抹慌张。
太明显了,以至于大脑短暂停止思考,想不出任何搪塞的借口。
旋即屏风另一头传来促狭的笑音,“抱歉,你确定不来?很暖和哦。”
“浴桶很大,足够装下两个人。”
少年的声音突然停住,霍琚岌岌可危的理智险险拉回一点。
下一秒,凌息继续道:“我忘记你块头太大了,可能需要你抱着我才能装下。”
“轰隆——”
血液飞速窜上霍琚的大脑耳朵,把他整个人染成绯色。
理智灰飞烟灭,原始兽性被全面唤醒。
水花飞溅一地,下半夜守夜的小二正在打瞌睡,眼前蓦地一暗,强撑着打起精神,只见一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如山般巍峨,俊得像话本里的将军。
“客……客官……有什么吩咐?”小二结结巴巴询问。
“麻烦换桶水进来。”男人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