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阶梯被伏黑甚尔捏碎了一块。
伏黑甚尔想着,等这种多思多愁的少年人自己在那儿闷个十几分钟伤感,自己拖延时间的任务就差不多完成了,只需要忍一会儿就好了。
这种小鬼,给他一个话头他自己就能被刺激得胡思乱想半天,敷衍一下就行了。
“那家伙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也会因为死害怕啊......”
“嗯嗯。”
“所以还是胆小鬼啊......”
“嗯嗯。”
“不过他走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呢......倒是告诉我这个啊。”
“嗯嗯。”
“想象不出......”
“嗯嗯。”
“喂,大叔,我听说了,”
“嗯——嗯?”
怎么扯他身上来了。
“嗯嗯。”
“你爱人离世后你是怎么调理的啊。”
......
伏黑甚尔骤然捏碎了身下剩下的阶梯。
————
现在伏黑甚尔相信五条悟和远山晓是师生的事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拖延够了,于是他站起身。
刚刚战意还懒懒散散,现在杀意倒是已经足够了。
他背对着刚刚问出【你爱人离世后你是怎么调理啊】、还抬头眼眸清澈闪动着好奇光芒望着他的白发少年。
向后抻了抻肩背,背脊处的黑色紧身衣涌起深刻的肌肉轮廓,男人歪头时听到自己关节卡响的清脆声音。
伏黑甚尔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最后只有白烟从他略微干燥的薄唇中溢出,扯了下嘴角。
万里锁从他腰间环绕的虫类咒灵嘴里呕出,锁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骤然砸在地上时变沉。
五条悟察觉了什么,也站起了身来,压着腿坐准备工作。
在伏黑甚尔将天逆鉾缠在锁链尽头,转身——
锁链骤展万里飞来时,伏黑甚尔的声音也在咬牙咧唇间落出。
“你死时就知道了,小鬼!”
————
如果是没有特殊环境、没有被前期消耗疲惫,面对状态满值,还学会了反转术式和术式反转的五条悟,自己胜算是多少。
理智上伏黑甚尔觉得这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远山晓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
所以给了他那样的咒具,在他最后坚持不下时砸碎咒具就可以和远山晓交换。
但是伏黑甚尔不知道自己没把远山晓那个咒具从丑宝体内拿出来的原因。
他放出了如海潮一样漫天的蝇头,在其间掩映时刀光闪出,破开无下限的瞬间,白发少年也转过了身来,压缩在指尖的红光弹出,侧身闪飞时比起说闻到了硝烟灼肉的味道,倒不如说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然而尽管如此,尽管直觉的心弦高悬绷紧,死亡的尖锥一次又一次在无所谓的意识浪潮里冒头,但是还是垂着眼,再次甩出万里锁,天逆鉾被锁链一抛,转到五条悟腰侧又要卷断。
五条悟战意并不强,他被蓝色咒力包裹的左手一下攥住了天逆鉾的刀锋,血液瞬间顺着锋利的刀锋直下,他手腕迅速前折压下,然后——
猛地一拉。
万里锁在崩碎的一瞬,另一端藏身蝇头黑色烟雾里的男人也现身。
五条悟战意并不强。
因为他还想着伏黑甚尔没有正面回答的那个问题。
在他生日前、远山晓和他同住的那段时间,其实远山晓经常有提起伏黑甚尔。
虽然也有用这个安插角色教学的意思,但是五条悟能够感知到远山晓在提起这个人时莫名的熟稔和自然的语气。
其实并不像,并不会有人把远山晓和伏黑甚尔两个人拿来比较。但是五条悟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好像、那个少年和这个冷倦怠惰的男人有些地方很像。
所以五条悟才下意识问了那个问题。
如果是你,你怎么接受至亲之人的死亡。
如果是远山晓,他怎么接受至亲之人的死亡。
虽然五条悟一直隐隐有点想否认自己和远山晓的师生关系,但是事实就是,除了远山晓会刻意来找他教这些东西,在经历一些没经历过的、缺乏经验的事时,他也会像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他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想要去看其他的、经历过的成熟成年人他们是怎样应对的——
他应该、
失去了天逆鉾的黑发男人提着另一把刀闪现,五条悟的蓝眼里清晰又迟缓地映入了刀锋闪来的雪辉。
他应该,怎么接受至亲之人的死亡。
普通的咒具是穿不过【无下限】的。不过伏黑甚尔的斩魄刀上似乎缠绕了奇怪的黑绳,仍然紊乱了【无下限】的效果,五条悟察觉时已经晚了些。
偏头,脸侧连着脖颈一侧还是瞬间乍现了血线。
血液飞溅的同时,他后仰弯腰平静地看着余下的刀势从自己眼里掠过。也有血珠恰好砸在他的眼睑碎开。
而他刚刚折断天逆鉾刀柄的手已经顺势抵在了伏黑甚尔的腹部。
红色咒力的强光映着他躲过刀锋凑近的眉眼,也映着他蓝色眼睛里,直到此时——直面死亡也一脸平静无所谓的男人眉眼。
【赫】已经成型。
刚刚藏身身后的手汇聚的【苍】的蓝球也已经绕到了伏黑甚尔背后。
所以伏黑甚尔现在不能逃走,所以伏黑甚尔现在已经卡在了死亡的夹缝里。
比起问一开始这人为什么不逃走,五条悟嘴唇翁动了下,
“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
“如果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就放过你哦?”
“那——更没有了。”
“......”
“该安排的小鬼那家伙已经会帮我安排好了,能够揍未来咒术界的主人一顿再死也挺不错。”
“明明是我揍你吧......最后问一遍——”
“没有。”
男人的声音立刻打断。
五条悟望着伏黑甚尔一瞬抬起的眼睛,被阴影落入点染浓稠的灰绿色眼眸,在黑色刘海落开时就显现出有些上挑的眼尾,确实很像......
【你爱人离世后你是怎么调理啊】
“没有。”
五条悟一瞬明白了这是伏黑甚尔的回答。
不想去死,但又抗拒好好活着。
无所谓地夹在生与死的峡谷之间,好像随时会坠下——又无所谓。
因为——
灰绿眼的男人无所谓地眸光掠过面前这个还显稚嫩的白发少年。
没有调理。
没有接受。
那样重要的人死掉的话——
【苍】的蓝光慢慢靠近灰绿眼男人的背脊,而红光也压向腹部,紫色的光芒顺从男人的心意慢慢淹没整个人。
即使死亡的阴影在这样强盛的光芒里愈显清晰,伏黑甚尔垂下的眉眼还是那样倦怠的。
有重要的人死掉的话——
“砰、”
——是不会接受的。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五条悟任由【茈】的巨大冲击将自己的白发扬起,然而六眼一瞬发现了什么骤然紧缩。
“悟。”
剧烈的尘烟之后,是捏碎了咒具手血淋淋落雨的少年,少年抬起的脸映着夕阳,脸上也是血淋淋的。带着点、被【茈】的冲击灼烧血肉的味道。
“徒步走过来,反而救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啊。”
咒具被远山晓捏碎后伏黑甚尔似乎被换到了别的地方。
但是五条悟没有侧头去看,他紧缩的眼眸只是怔然盯着此时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
什么时候......
虽然心脏被攥紧想要赶紧检查他被【茈】伤到的伤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没有动,目光也无法从血迹干涸又覆新的灰绿色眼上移开。
不太对......
“看起来你们好像有了段很有趣的对话。是理解死亡了吗?”
为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