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许家有关。
如果问这世上,谁最恨许家,那必然是虞朝朝。
纵使余沐梵本人,恨意也是最近才开始滋生。
自从虞暮暮消失之后,五千个日日夜夜,虞朝朝每天想着搞垮许家,为此不惜赔上自己的青春还有性命。
许家倒台之后,虞朝朝比许家人更关注事件进展。
暗暗出了不少力气,卯足劲儿要让他们全家牢底坐穿。
只是那些事,她从未对余沐梵提过,害怕勾起哥哥不好的回忆。
“真的没什么。”虞朝朝视线飘忽,明显有些动摇。
余沐梵转过去,摸了把她的头发。
“朝朝,我没有那么脆弱。”余沐梵语气难得温柔,“我现在回到你身边,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虞朝朝鼻头一酸,小哭包属性差点再次启动。
她想了一会儿,才从背后拿出手机,同时解释道,“你……出事之后,我们找过许家好几次。事发地点在许家的游轮,船上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监控也由他们负责。”
“但是,许家找了很多借口。一会儿说监控坏了,一会儿说哥哥在视线盲区,还拿出假监控搪塞我们,就是不肯把事发的监控录像交出来。”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线索早就删干净了。哪想到,许家被关进去之后,提出用船上的监控换我们不再追究。”
“你同意了?”余沐梵诧异。
“嗯。”虞朝朝点头,气呼呼说,“我只是同意,不再追究‘这件事’。”
许家犯下的事,可不止一两件。
在其它事情上面做文章,刑期照样只多不少。
余沐梵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揉揉虞朝朝头发,“刚才骂你是笨蛋,我收回来。”
虞朝朝毕竟是个受过精英教育、拥有高学历的优秀成年女性。
论心机和手段,绝对胜过大多数人。
“朝朝,你可以继续追究。”
时临易等他们说完,才突兀地开口。
“那段视频,不是游轮上的监控,前提不成立。”
“咦?临易哥,你怎么知道?”虞朝朝还没有看过视频,闻言,立刻开始下载。
余沐梵毫不奇怪,“盯着许家的,不止你一个。”
时临易只是看起来冷淡,没有把恨意流于表面。
实际上,许家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时临易:“事发之后,许家立刻删除了所有监控,遣散了游轮上的员工。”
许家执意维护亲儿子许凡,自然不可能把证据留在手里,唯恐哪天被发现。
现在拿出来的视频,多半是哪位海员偷偷拍下的。
虞朝朝点开视频,果然,镜头很晃,还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看样子应该是偷偷录下的。
视频没有前因,只能看到一片湛蓝的大海,幼小的虞暮暮在海水里挣扎、挣扎,然后被海浪吞没……
许凡就站在船边,扒着栏杆。
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眼底透露出不该出现在小孩脸上的残忍。
时临易和虞朝朝看到这一幕,拳头同时硬了。
余沐梵盯着屏幕,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仿佛跨越了时空,回到那个改变命运的改变。
“哥……凡凡哥……救我……”
虞暮暮吐出水,努力朝他伸出手,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游轮上的许凡,扒着栏杆,看着他在海水里沉浮。
非但没有伸出手搭救,反而有种诡异的兴奋。
仿佛虞暮暮的挣扎,能给他带来快乐。
虞暮暮就那样绝望地伸着手,身体被游轮激起的海浪吞没,然后下沉,下沉……
他感受到强烈的、要将自己吞噬的窒息感。
铺天盖地,翻江倒海。
终于,虞暮暮无力的闭起眼睛,满满蜷起手指。
伴随着下沉,父亲的呼唤,母亲的笑容,还有妹妹天真的眼眸,都被他封印在记忆深处。
不知沉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
然后,变成了余沐梵。
余沐梵晃了一下,脚步有些虚浮,身体摇摇欲坠。
时临易反应很快,一手挡住屏幕,另一手扶住余沐梵,以为他深海恐惧症又发作了。
余沐梵脸色更加惨白,抓住时临易的手,如同落水之人抓住浮木那般,手指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想起来了。”
余沐梵虚弱地靠在时临易身上,声音无比艰难。
再次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我是……虞暮暮。”
“对、对啊,亲子鉴定早就做过了。”虞朝朝眨了下眼,不解地问,“哥,你要把名字改回来吗?”
改名的事,其实余沐梵早有打算。
不过他刚刚拿下世一,全世界都在用‘Yu Mu Fan’作为宣传。再加上改名手续复杂,学籍档案都得改,因此准备等到毕业再说。
如果余沐梵真的要现在改,即使手续再复杂,虞家和时临易总能为他办到。
余沐梵摇摇头,抬眼看向时临易,对上他蓝灰色的眸子,认真地重复,“我是虞暮暮。”
时临易莫名听懂余沐梵的意思,握住他的手,郑重地告诉男朋友,“你一直是。”
——我一直是。
余沐梵确认了。
从始至终,自己一直都是虞暮暮,也就是‘余沐梵’本人。
五岁的虞暮暮,‘死’在了沉入海底那一天。
或许是求生欲太强,或许是太多人不愿他死去,用想念制造了羁绊。
本该消散的灵魂,逃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他选择跟‘余沐梵’同样的专业,努力学习,却从事着截然不同的工作。
不止周围人疑惑,余沐梵偶尔自己也会怀疑: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这样的工作。
他对于工作本身不算有兴趣,却一干就是十年。
兢兢业业风雨无阻,甚至为此拒绝升职调岗的机会。
过去的余沐梵想不明白。
直到现在,他突然懂了。
当时的自己,一直在寻找回家的路。
幸好。
他找到了。
回到时宅,余沐梵情绪渐渐平静。
时临易端来一杯热牛奶,看男朋友坐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仿佛刚刚被打捞起。
“慢点喝。”时临易替他端着杯子,见余沐梵把牛奶喝光光,又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估摸着男朋友应该顺了气,他才故作不经意地问,“沐沐,你为什么那样说。”
余沐梵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想到之前,他以为自己抢了‘余沐梵’的命运和男朋友,因此愧疚得不行。
非但不敢彻底坦白,还千方百计对男朋友好,想要让他‘爱上自己’。
蠢、爆、了!
他早该想到,时临易怎么可能认错余沐梵?!
虽然,那些只是余沐梵自己的内心戏,想想还是来气。
都怪时临易!
即使归根究底,是因为自己没说清楚。
反正都怪时临易!
“我现在很憋屈!”余沐梵越想越难受,气闷地说,“你让我咬一口!”
“给。”时临易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把胳膊递过去。
“不要咬这里,你胳膊都是肌肉,硌牙。”余沐梵拍开他胳膊,扑过去解开时临易的衣扣,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圆圆的牙印。
他咬得挺狠,饶是时临易皮糙肉厚,也感觉到了一点疼。
余沐梵咬完人,看着自己的牙印,气总算消了一点点。
他拽着时临易的手臂,把他拉过来,这才嘀嘀咕咕说,“前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可能不是我。”
“嗯?”时临易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沐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别人,以后也不会有。”
时临易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恐慌。
‘不守男德’可是大罪,他不能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