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宣泄,听到他这么问仍然摇了摇头,还想要他不要担心,主动靠过来亲了亲他。
可小王爷那颗心就变得更加酸胀,试图宽慰他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莫斥也那个人很自负,一点礼数也不懂,是不是他乱说话,让你不太开心?”
很明显,公主此时此刻不太想听见这个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应该怀有什么样的心情,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他从来没有埋怨任何人,但是今天他很讨厌莫斥也。
他和莫斥也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刚刚离开河越王城之时,莫斥也的功夫远胜于随行的王城侍卫,竟然悄无声息地潜入送亲的马车中。
莫斥也要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却也很难。
从河越来到乌北的一路上,他竟然没有什么恐惧,只觉得自由。
有期限、有条件,充满着危险的自由也是自由。
但是对于沉溺于自由中的薄奚聆来说,莫斥也这一次到来,是在提醒他,他是什么人,应该做什么事。
他自顾自发呆,没有做出反应,小王爷也不着急。对于身为河越人的公主来说,这些秘闻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他心情低落也很正常。
况且这个传闻的确发生过,公主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亲身经历过相关的可怕过往……
想到这里,小王爷把公主抱紧了点,想哄他高兴,说:“明天陪你出去玩, 蜀葵花都开了,这种花只有乌北有。”
公主好像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觉得感动还是怎么,眼睛里有一汪眼泪,但是这汪眼泪停留着,他看着小王爷,慢慢的点了点头。
赫连青特意把第二天所有事情都推掉,只为了陪他出去散心。
公主已经在抚摸卓塔的鬃毛了,侍从却急匆匆地赶过来,说出大事了。
侍从看了一眼小王爷的脸色,知道这些事情不必背着公主,也就没有遮掩,“有敌国奸细,偷了布防图,已经抓起来了。”
公主摸马的手一顿,侧目看过来。
这是大事,赫连青不去也得去了。
小王爷面露窘迫,正要张口,却见公主主动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跟他笑了一下。
这就是谅解的意思了。
赫连青靠近了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处理完就陪你去看蜀葵花。”
小王爷总是公务缠身,败兴而归的公主也坐不住,桐芜见他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主动提议出去走走。
他们向来也不会走远,这几日使团还没有完全离开,他们的行动范围就缩得更小了。
也许莫斥也特意等他,这样的情形下,都能与外出散心的公主相遇。
薄奚聆立刻看了一眼桐芜,桐芜赶紧摆手,说:“不是我告诉他的。”
“我想得到你的踪迹,很简单,哪里需要桐芜开口。”
莫斥也一开口就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薄奚聆离他远了点,说:“你有什么事情非要当面说,不怕被赫连青发现吗?”
“我是前来朝贡的使臣,偶遇王妃,拜见一下,小王爷不会连这样的飞醋也要吃吧?”
莫斥也打量了他一遍,说:“怎么样,乌北的阳光是不是比深宫中的要耀眼得多?我看公主殿下有些乐不思蜀。”
他口中的“公主殿下”四字咬得很重,充满戏谑。
薄奚聆不想和他说话,也不看他,语气生硬,“你说的时机成熟了吗?”
莫斥也笑了声,说:“还没有,但是很快,我怕你忘记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桐芜突然说:“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一路上薄奚聆都在漫无目的地乱走,急于摆脱莫斥也这个讨厌鬼,此时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不太吉利的地方——放置站笼的刑场。
站笼一人高,上方悬吊着一根吊颈绳,犯人站在一足宽的圆柱上,脖子套在绳套中,只要站不稳踩空,就会被吊起,直到快要断气才会被一旁看守的侍从救起。
薄奚聆顿时浑身一冷——站笼不多,但是空置的也不多,他知道这是乌北刑罚的一种,犯人濒临死亡时再被救起,暴晒在烈日下,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很快就再次面临死亡,令人绝望的是,他们不会真的死。
经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是块铁板也能融化了。
桐芜脸色也变了,说:“我们该回去了。”
莫斥也笑了声,说:“做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你舍不得了?”
他不管这对主仆是什么反应,说道:“等你身份暴露,他们一定会怀疑你是河越的奸细,这些残暴的乌北人不可能让你痛快就死的。希望你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他们会如何处置奸细,你的那位夫君应该很清楚。”
桐芜向前一步,挡在了公主身前,一字一顿道:“在那之前,我们会离开乌北的。”
今日哄公主高兴的计划随着天色的昏沉逐渐化为泡影,小王爷赶回来时明月已经高高悬在中天,公主帐前的绿草地成为了一张毛茸茸的银毯。
但是此时帐中烛火还未熄灭,公主甚至都没有躺下,缩在床角呆坐着,一动也不动。
刚刚他还在帐外遇见了来回徘徊的桐芜,觉得很奇怪,问道:“怎么了?和你们公主闹别扭了?”
桐芜表情也不像往常那样轻松,颇为为难地看了看他,说:“今日陪公主出去散心,走错了方向,不小心看见了站笼的刑场,公主有些吓到了……小王爷多多包涵。”
赫连青想他往日在河越宫中就担惊受怕,现在又总有奸细云云的流言,今日又受了一惊,公主的确是受了委屈。
小王爷单膝跪在床面上,慢慢向他靠近,向他伸出手臂,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和他说话,“躲那么远,过来我抱一下。”
公主有些迟缓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然没有反应。
赫连青就主动靠近了,伸手抱住他,说:“我知道这些天总有些不好听的话,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明天就去把他们都打一顿,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薄奚聆其实不是觉得委屈,就算说他是奸细也不算是毁谤,他本来就是一个赝品,如今竟然鱼目混珠,得到小王爷的喜爱,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在赫连青回来之前他只是恐惧,他知道会死,却没想到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结局。
可是赫连青说他委屈,他竟然真的委屈起来,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委屈的人,下巴搁在小王爷的肩膀上,很想落泪。
本来以为会嫁给七老八十的老王爷,没想到是个英俊贴心的小王爷。本来以为乌北人野蛮,也许他的秘密都活不过新婚当夜,却没想到小王爷如此珍视他,让他苟活至今。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赫连青亲吻了他的脸颊,又说:“再有天大的事我也不去了,真的。”
在这样安稳的怀抱里,听着这样熨帖的话,这位担惊受怕的公主默默流了眼泪,赫连青不想打断他,听着他压抑的抽泣声,轻轻抚摸他的背。
这是小王爷第一次看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流眼泪,连公主的眼泪他都觉得珍贵。
赫连青轻轻吻过他脸上的泪痕,吻他湿润的睫毛。
因为看他伤心而心脏酸痛,却因为看见他流泪而又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要说】
哭哭了((o′_)っ
第12章 糊里糊涂的真言
小王爷不仅没有食言,还在完成承诺之外许了新的诺言。
赫连青推掉了所有事情,骑马陪公主去看蜀葵花。蜀葵花开了满山,高高的花茎上长满了红的粉的花朵,远远望去,俨然一面花墙。
公主的确没有见过开得如此盛大的花,颇为稀罕,赫连青凑过来,说:“不仅能开花,花叶还能吃呢。”
薄奚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凑过去闻了闻,也没有闻出什么名堂。
赫连青随手扯了一片花瓣,说:“其实我们吃过的,不过它端上桌的时候不长这个样子,你可能不记得,凉拌也能吃。”
听他这么说,公主的好奇心更加难以压制,竟然就这么凑过来,用嘴唇碰了一下赫连青手上的花瓣。
赫连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反正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怪。
小王爷喉头动了动,说:“你要不要尝一下?”
薄奚聆抬起脸看他,那个眼神明显是在说:“可以吗?”
“回去我让他们再做一次给你吃,你对比看看,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公主明显对于可以吃的花瓣深感好奇,他也很相信自己的这位夫君不会欺骗自己,还真的探头过来轻轻咬了上来。
赫连青顺势松了手,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凑了过去,咬住了花瓣的另一边。
这种花到底是真的能吃还是假的能吃,公主殿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亲到一起去了。
两个人卧倒在花丛间,公主靠在赫连青胸口,仰着头看花,此时有些后知后觉——这一定又是赫连青讨吻的新花招!
但是算了,公主想,他很大度,不会和赫连青计较这些小事。
他一抬眼就看见某人一副得逞的表情,公主思考片刻,猝不及防地在赫连青的下巴上留下了两排浅淡的牙印。
赫连青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嚷嚷道:“这么记仇。”
公主哼了一声,觉得有点困了,侧过身躲在赫连青的怀里,避开刺目的阳光。
此时太阳西斜,落日的光辉洒落在广袤的原野上,相拥的两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像金沙中的一对鸳鸯鸟。
赫连青看他真的要睡着了,用气声说:“真的睡啊?说好要去逛集市,还去不去?”
公主没有睁眼,但是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
“那是灯市,上灯了之后最热闹。”
公主立刻睁开了眼睛,露出些兴高采烈的神情。
久居草原,除了篝火节之类的大日子,上灯后的时间就变得十分孤寂,站在帐外向远处望去,除了身边的一些烛火,皆是一片漆黑。
薄奚聆太想去看灯了,也想去看烟花,此时有些急切地晃了晃小王爷的胳膊。
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不急,我们已经离那里很近了,这几日来了许多中原商旅,会热闹好多天,不急着回去,我陪你慢慢逛。”
公主放下心来,困意又翻涌而上,但他还没有睡着,突然想起他的夫君可不是什么富贵闲人,动不动就要出去打仗,能陪自己玩几天呢?
他这么想着,又抬起头看自己的夫君,恰好和对方凝视自己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赫连青似乎慌乱了一瞬,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问道:“怎么又不睡了?”
相处几个月,小王爷俨然练就了读眼神的本领,看他露出担忧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又被人临时叫回去?放心,说了陪你,不会食言的。”
公主的心就安稳了,还奖励似的,亲吻了一下小王爷的脸颊。
他们这一日边走边玩,公主有点喜欢玩水,他没把自己弄湿也就算了,一旦他湿了衣裳,赫连青如果不湿上一点,他就会站在水边不动。
赫连青只好自请入瓮,颇为无奈道:“人家精怪什么的,要勾凡人过去,好歹用些手段吧,你就站在这里等我自己过来啊?”
公主把他的衣摆弄得和自己的一样湿了,终于感到满意,借着赫连青的力回到岸上。
赫连青还要放两句没有威胁力度的狠话,“你下次要自己想办法骗我过去,我不会再主动过去了。”
薄奚聆探过头看他,露出那种我不信的夸张表情,成功的让假装严肃的小王爷一瞬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