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青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给你带了饭菜,我陪你一起吃。”
公主已经好多天没有认真吃饭了,此时听他这么说,才感觉到有些饿。
为了缓和气氛,他还开玩笑说:“要是嬷嬷知道,她努力了那么久,就为了让我们按时吃饭,结果待在这里几天就把规矩忘光了,她要生气的。”
赫连青先下了床,说:“嬷嬷很着急呢。”
公主看他一眼,坐在床边,看着他给自己穿鞋,说:“让她不要担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吃饭的。”
赫连青嗯了声,站起身等他。
公主刚站起来却突然腿脚一软,幸好赫连青手疾眼快,将他扶住了,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赫连青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有些心焦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整个人软趴趴的。”
公主借着他的力站稳了,才说:“可能是没有好好吃饭,也一直不动,腿都僵了。”
短短几天时间,就把他消磨成这个样子,从床前到桌边的一点点路,公主都走得很艰难。
赫连青扶他坐下,顿时又没了胃口,说:“是不是有人亏待你?”
公主刚刚捏到筷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没有啊,是我自己没有胃口,总是吃不下,和别人没有关系。”
公主刚来到乌北时,还有些过分瘦削,好像风一吹就倒了。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成为现在精神十足的模样。
他又非常喜欢骑马,起初都玩不了太久,就要回去休息,现在能在外面跑一天的马都不会喊累。
赫连青没有办法相信,不过几天时间,只是少吃了些东西,他竟然都站都站不稳了。
公主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给他夹了一只蘑菇,说:“你不要这个表情,这几天我没有精神,总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成天卧在床上,也不怎么吃饭,乍一起来有些无力而已。
赫连青看着他,又露出十分忧虑的表情,说:“我现在也没办法叫大夫过来,怕让人知道你在哪。”
公主叹口气,说:“小王爷变得啰嗦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赫连青猛然醒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忙将菜碟推得离他近了些,说:“都是我不好,耽误公主吃饭了。”
公主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要这么担心,在这里,至少不会有人利用我去要挟你,我也更安全。”
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吃过这顿饭,赫连青又要走了。
公主看着他,强撑的坚强有些要崩塌,但是自己劝说了那么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他看出端倪。
等到这场风波过去,他们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何必为这样的小小离别感到伤心呢?
小王爷要离开,还给他留了一盒糕点,叮嘱他:“不想吃也要吃一点,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的。”
等到那扇门再次合上,公主竟然没有那么想象中那么难过。
此前的那么多天,他都是在绝望中熬过来的,可是今天,赫连青亲口向他保证了,小王爷的保证向来是有力的。
他的煎熬和等待都有了意义,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外面是什么样子呢?他很想知道,他总是回想赫连青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当时忘记问他,脸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想来想去,就会开始猜测,而这些不知道是否真实的猜测,陪伴公主又度过了孤独的六天。
他又开始计算日子,算到今天,竟然已经快要半个月了。
失去自由的感觉很痛苦,还好中途桐芜有来看他,还给他送了几本书,说是从小王爷那里讨要来的,都是公主没有看过的,留给他消磨时光。
公主把这些书都翻了翻,觉得有好几本光是看名字就觉得无聊。
但是再无聊也不会比现在无聊了,他抽出看起来旧一些的那本。书页有些卷曲,应该被翻阅了很多遍。
他随手一翻,发觉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但是重新翻一遍,又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受到一种直觉的驱使,颇为认真地去找似乎夹了东西的那一页。
原来是撕下来的半截书页,很薄,随手一翻就容易被掩盖了,很难让人发觉。
公主有些自得于自己的聪明,将夹在其中的残破书页抽出来看。
这书页上的东西,怎么越看越熟悉。
半截书页上有一幅画儿,画的东西也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公主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自己那个缺了结局的故事。
到了终于能够离开的那一天,公主不敢相信,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经改天换地。
乌北王急病发作,前天晚上就崩了,他的儿子们围在床前听诏。
到处都是白色的,青草与白幡相映,更使人心生悲凉。
公主觉得很恍惚,他现在不担心赫连青了,因为是桑戎亲自接他出来的。
他的丈夫如愿即位,却也看不见人影。
公主能够理解,先王新丧,新王即位,哪一件都是十分重要的大事。
赫连青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一时顾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桐芜见公主魂不守舍,忙去请了大夫,生怕他被关出了什么毛病。
大夫说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病症。
可公主喝了安神药还是蔫蔫的,回来后让他换了一身衣裳,把沾染了密室气息的衣裳都烧了,去去晦气。
那半张书页上的图画始终在公主心头盘旋,浓重的不安使他整个人都蒙了一层阴影。
桐芜实在看不下去,坐在他身边,询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公主慢慢地摇摇头,脸上没有笑容,说:“挺高兴的。”
吃饭吃药都很乖顺,一点脾气也没有。
桐芜简直心急如焚,她去过两次那个地方,总让人觉得阴风阵阵,公主待在那种地方那么久,肯定是被吓坏了。
嬷嬷还过来和她商量,要不要请个巫师来给公主招招魂。
这个提议被桐芜驳回了,公主最怕巫师,真看到巫师,恐怕状况会更糟。
天色黑沉,终于看见赫连青回来。
许久不见公主,他的步子都极快,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公主似乎睡着了,他也没有出声打扰,也脱了外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
可是很奇怪,公主回来后似乎心情就不好,也不怎么说话,刚开始看了很多大夫,现在连大夫也不肯看了。
新王登基,还有太多的杂事没有收尾,赫连青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
叛军没有全部抓回,赫连青就没有办法睡个安稳觉。
今日天气好,公主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
桐芜一直在注意他的情绪,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变得郁郁寡欢。
再过一段时间,清除了在逃的叛军,就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公主就能安稳地待在这里,不用再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桐芜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又问:“是和小王爷有关吗?弄得你这么不开心。”
公主看了看她,说:“也不算和他有关系,只是在想,他的身份不同了,手里的权力也变大了,他真的不会变吗?”
桐芜也能理解他的忧虑,劝慰道:“可是他那么忙,每天晚上都会来,就算你睡着了,不能和他说话,他仍然会来。”
“如果他那么有信心,什么都不会变,那他为什么撕我的书呢?”
桐芜听不明白了,“什么书?”
公主摇摇头,突然说:“说要去饮马,我们的水袋好像忘记拿了。
桐芜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公主坐在树荫下,看着四周明显增加了不少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突然响起一阵仿佛鞭炮的响声,公主吓了一跳,四周的守卫也立刻警戒起来,迅速向公主的方向靠拢了。
公主正想回头,突然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第44章 阔别已久的温存
挟持公主的人穿着侍卫的衣裳,半张脸藏在公主的身后,叫嚣着要见赫连青。
这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公主在慌乱中竟然认出了他——是赫连青的二哥,因为不肯接受父王的遗诏起兵反叛,兵败出逃,至今还没有抓到。
赫连青来的速度很快,他看见刀锋紧紧贴在公主的脖颈上,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还要强装镇定,问道:“你想要什么?”
二王爷简短地提出要求,公主就明白了,他没有急于逃出乌北,而是折返来挟持自己,是因为赫连青设置的卡哨太过戒备,他找不到机会出逃。
公主知道赫连青这段时间一直不得空,正是因为叛军的遗祸尚未清除。
如果今日真的将他放走,恐怕会后患无穷。
赫连青已经命令四周持剑的侍卫后退数步,他独自一人站在二哥面前。公主能看见更远一些还有等候命令的弓箭手。
但是赫连璜情绪十分激烈,声嘶力竭地要求赫连青撤掉弓箭手。
公主微微向后仰头,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刺痛感,他看到赫连青的目光,就知道刺痛是因为细小的伤口。
赫连青刚刚即位,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放走了这个祸患,他一定会遭人诟病,而自己将更加无法在乌北族人面前立足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公主心中有些悲凉。
前段时间在他的生辰宴上,赫连璜送了他十分贵重的马鞍,现在还戴在拉雅的身上。那时候赫连青还在和哥哥们说说笑笑、碰杯喝酒。
血缘亲情在权力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公主看向赫连青,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想放弃那些考量,他此时此刻很想知道赫连青会怎么选。
赫连青在哥哥的要求下,摘下了身上的佩剑和匕首,毫不犹豫地踢远了。
整片草场寂静无声,他们也在看着赫连青,想看他们的新王会怎么选。
可是赫连青让步了,他让人准备了金银和马匹,送到了赫连璜的手边。
赫连璜挟持着公主一步步后退,他的手很抖,细小的伤口开始渗血,赫连青明显变得更加焦躁。
公主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赫连青霎时镇定下来,趁赫连璜目光短暂地从自己身上移开之时,悄无声息地抽走了身旁侍从的短刀。
短刀手掌长短,很好地藏在指间。
赫连璜被追杀了太久,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此时看见逃出的希望,控制公主的手臂使上了蛮力,却也抖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