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珑苦着脸:“哥,五天是不是太短了啊……”
云殷也不跟他讨价还价,只淡淡地道:“车煜现在就带着血鹰营驻扎在城外。近些日子闲着,估摸着正在操练。”
云珑:!
他蓦地抬起眼,可怜巴巴:“哥……”
云殷问他:“多少天能补完?”
“五天!”云珑立刻发誓,“不,三天!三天我就能把课业都补完!”
他察言观色,见云殷没有反对的意思,非常识趣,“我现在就去!”
他转头就走,顾宛苓叫他都来不及,只好问云殷:“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无妨。”云殷道,“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只是日常训练,带他进去玩一会儿没事。”
他站起身,“府里还有公务,我也先走了。”
“哎——阿殷,你等等。”顾宛苓叫住他。
云殷停下脚步,顾宛苓赶紧接着道:“前段时间你忙,我也知道。但是这事到底还是要紧事。”
云殷一顿。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到顾宛苓道:“你回京之后,府上就送来了不少画像,登门拜访的也不少。你看看,这京中的世家小姐,你可有合心意的?若是有了,我帮你张罗张罗,这人生大事,也应当重视才好。”
*
常梓轩顺路拐到云家私宅的时候,云殷正坐在长廊上喝酒。
他掂了掂一旁散着的酒壶,意外地发现已经空了一壶。他“啧”了一声,也拎了一壶,一屁股坐在了对方的身旁。
“刚从云府回来?”他问。
“嗯。”
“怎么借酒消愁啊在这。”常梓轩道,“既然去了云府,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府里看画像么?”
云殷掀了眼皮。
常梓轩给自己倒了杯清酒,丝毫没有坑了对方一把的心虚,他懒洋洋的:“别这么看我……我让你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定了哪家小姐?”
云殷语气散漫:“没定。”
“我回了。”他道。
常梓轩怔了。
片刻后,他犹疑地道:“……我可听说,京城世家有适龄女儿的,都给你府上递过帖了,你,全给回了?”
这话不算夸张。云殷二十有四,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如今正是权势滔天风头无两。而就算抛开所谓的利益考量,无论是从相貌还是品行的角度,他也都是没得挑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朝野上下整日参云殷狠戾独断,究竟是不是,大家心里清楚得很。
常梓轩能理解世家们的想法,但理解不了云殷的。
他说:“你打算孤独终老啊?”
云殷没有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换了个话题:“我暂时不打算动陛下。”
这事他既和常梓轩聊过,那么有必要在做出决定后知会一声。
对自己人,云殷向来直接。
常梓轩笑意敛了。
片刻后,他道:“今天你带进府里的那个女子,是陛下,是不是?”
云殷看了他一眼,没问他怎么知道这事的,像是意料之中。
“你别看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常梓轩的语气有些僵,他本来并未在意这件事,“你和成阳的事在前,拖拖拉拉了这么些年,你拖烦了不想成亲受束缚我理解。用这事做给世家看让他们死心别变着法往你府里送人我也能懂,但陛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看到了云殷的神色,蓦然住了嘴。
但是,已经晚了。
“我很好奇。”云殷看着他,突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而且在这件事上会如此针对陛下。”
他抬了眼,“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好南风?”
常梓轩的提防实在太过不寻常。这已是他第二次近乎明示的提醒。
他想知道为什么。
常梓轩噎住。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
“一种直觉吧。”他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老感觉你这次要栽。你要说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你这么一说也是,陛下都不是女子。”
“你当我发神经吧。”他总结陈词。
云殷未置可否。
他站起身,常梓轩尚且还在自我反省中,心不在焉问他:“你上哪去?”
云殷道:“有事。你喝完了自己回。”
“……喂,这么残忍啊,不就误会了你一下,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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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殷确实有事。
这一晚他把积压的奏折尽数批了,又处理原本放到明天处理的公务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他便入了宫。
到了澄明殿,太监宫女看见他都有些惊讶。
有人要通传,被云殷拦下了。老太监德全匆匆赶来,轻声道:“王爷来了?陛下还睡着呢。”
云殷神情微顿。
李昭漪不是爱睡懒觉的性子,只是身体太弱容易犯困。大多数时候他总是很早就起来了,今日却是例外。他问:“昨晚上没睡好?”
“今日要跟着两位大儒学习,昨晚上陛下熬到了半宿。”德全笑了笑,“后来奴才劝着才睡了,只是估摸着,后头还是睡得不太好。”
云殷了然。
他又看了德全一眼:“你是东厂调来的?”
先前他让木柯换人,更多的只是为了敲打司礼监,过后也没有再追问。现在看来,木柯倒是挺会选人。
德全应声称是,引他入了外间。小太监端上茶,云殷喝了一口,余光不经意地落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却停了一停。
这是一张颇为简洁的桌案,除了旁边摆着的一摞书和笔墨纸砚,就只剩下几张草稿。
他给李昭漪画的那幅潦草的小像被单独放在一侧,用镇纸压着,整齐得很乖巧。
第14章
李昭漪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看到云殷,怔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云殷会来。尽管内心深处,他是希望今天云殷进宫来的,哪怕是继续试探或者质问他都好。只要在他面对新的未知的时候,云殷在他身边。
他知道这种想法有些问题。
云殷是把他推向众矢之的的始作俑者,是前天还把刀夹在他脖子上的施暴者。
他该怨恨,或者像云殷警惕他那样警惕云殷。但是云殷给他找了很好的老师,又遵守承诺带了他出宫,他就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了。
那些恐惧和委屈轻易地烟消云散。
他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云殷道:“蔺老也是臣的老师,许久未听过他讲学,有些怀念。”
李昭漪恍然。
他心说云殷虽说跟蔺平看上去理念不合,但倒是意外地尊师重道。
不管怎么说,云殷在,他心里安心不少。
吃过早饭,按着约定的时间,两人一起来到文政殿。只是真正在里面坐下来,李昭漪深吸了一口气,却看着云殷走起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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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漪昨天意外从德全那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的二位老师之一蔺平曾经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前太子李昭钰的老师。
李昭漪知道的时候很惊讶,毕竟当初云殷跟他说的时候很坦荡,让他接触政事,就是为了减少朝臣的不满。可现在他的两个老师,一位是当朝次辅,一位是前太子座师,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为了堵嘴随便找的,李昭漪对这句话又有些不确定了。
于是他又缠着德全问了不少问题。
“陛下想知道什么呢。”德全问,“若是前朝之事,奴才可能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
李昭漪想了想:“蔺太傅,凶吗?”
他换了柔软的寝衣,长发披散,刚刚沐浴过,一双眼睛蒸得湿漉漉的,让人看着就心软。
“这……”德全不忍心骗他,道,“蔺太傅是出了名的严苛,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太傅对他赞誉有加。但时不时的,也会对他有所训斥。”
燕朝到了睿德帝这一代,尚文轻武已成大势。近些年边境不宁,武将地位稍有所提升,但即便是军功显赫无比的云氏,在民间有些刻薄文人的嘴里,也只能堪堪得一句“粗野莽夫”。
极度尚文的结果就是,无论是民间还是世家乃至皇家,都极为重视后辈的教育。
尤其是皇家。
李昭漪缩了缩脖子:“为什么呀?”
“这缘由可就多了。”德全想了想,“再怎么说,太子殿下那个时候也是孩子,总有孩子心性,不过十六七的时候,殿下就开始上朝参政了,那之后,就没再听说有什么训斥之语了。”
“先前么。”他想了想,咳嗽了一声,“主要还是世子。”
李昭漪一愣。
“便是现在的平南王了。”德全笑道,他耐心地跟李昭漪解释,“先前奴才说了,云家也是出过贵妃的,跟皇室关系很亲厚。王爷是嫡长子,太后娘娘特别喜欢他,经常让他入宫,到了年纪,就让他做了殿下的伴读。殿下性情温和,且极为自律,偶有的几次被太傅训斥,便是因着世子撺掇,偷溜出宫。”
*
李昭漪并不知道德全和云殷强调了他紧张的事。他昨日确实睡得晚,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听德全讲东宫的旧事。讲着讲着,重心就变成了云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