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也就算了,还传谣。
燕朝官员禁狎妓,不知是谁传了“女子”是京城第一美人、凝仙阁现花魁沉楚。于是弹劾的奏折如雪花般落到李昭漪的桌案上。说云殷肆意妄为,不仅宣妓,还与其彻夜寻欢。
李昭漪……李昭漪想说他明明回宫了的啊。
这帮人盯梢能力怎么时好时坏。
他替云殷的名誉操碎了心,想着云殷大概是还没看到奏折,可能不知道事情已经三人成虎到了有鼻子有眼的地步。
云殷倒真耐心地停了下来,认真地听他讲折子的内容,神色很认真。李昭漪以为他听进去了。
然后,云殷开了口,疑惑得真心实意:
“京城第一美人,谁封的?”
李昭漪:“……”
这是重点吗。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无力地反驳:“万一人家真的是呢。”
云殷道:“不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李昭漪,漫不经心的神色。李昭漪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也莫名跳得很快。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他神情凝固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上的轿帘,呼吸蓦然急促。
第16章
“怎么了?”云殷问。
他一直在注意李昭漪的神情。
李昭漪脸上表情不多,偶尔有的时候就会特别生动。
例如害怕,再例如害羞。
云殷自认没什么恶趣味,但是每每李昭漪被他欺负得有点儿炸毛,他心情仿佛就会变得愉悦一些。
只是这会儿,李昭漪脸上的异样太过于明显。他微怔,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笑意却敛了。
不远处的人似是没察觉到这里的静水流深。
他走近了几步,自觉地垂下了眼,挡住了脸上那道有些狰狞的伤疤。
“王爷。”他哑声道,“有要事报。”
云殷道:“知道了。”
他顿了顿,李昭漪回过神,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要往澄明殿走,云殷皱了眉,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下实在明显,李昭漪吓了一跳,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霎时纷纷将头伏得更低。就连垂首的男子身形都微微停顿了一下,只是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说了跟我走。”云殷言简意赅,“进去等我。”
李昭漪脸上呈现出挣扎之色。
云殷时间很紧,也不跟他废话。
李昭漪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被搂着腰往轿子里一塞。
他手忙脚乱地坐稳,云殷已经放下了轿帘。
他道:“旁边去说。”
这话是对着伏首的人说的。
对方跟着他到了一旁,躬身言简意赅:“西南有流民暴动、地点在松襄县,松襄知县隐瞒不报,拖出了问题。当地巡抚现在派了地方驻军过去,还在等消息。”
云殷垂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西南旱灾已经数日,赈灾款户部应当早就拨了下去。”
他顿了顿:“当地巡抚是谁?”
“尹恪。”对方道。
云殷沉吟。
片刻后他道:“我记得他,还算有能力。”
“明日朝会应当会议此事。”他道,“既然已经派了地方驻军,那就先这样吧。你让那边多盯着些,隐瞒不报的事不可以再发生。”
男子颔首。
这事本身是要事,加上松襄位置特殊,是西南一带最靠近京城的地方。说到底,朝中大事现如今已经是云殷做主,相较于明日的朝会,今日这一报显然更为重要。
有了云殷的命令,他也完成了任务。
他等着云殷让他离开,云殷却没有说话。
他眸光微闪,就听到云殷笑了笑,“我记得这是程澜的活儿吧,怎么是你来报?”
男人的嗓音沙哑而平静:“出宫办事遇到程大人,事情紧急,他又有别的事要办,分身乏术,便托了我代为转达。”
云殷颔首:“辛苦。”
男人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转身离开。
云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李昭漪坐在轿子里出神。
他无意识地攥着手心,几次想去掀轿帘,却又硬生生忍住。
在手心传来疼痛前,他如梦初醒,蓦然松开。
也是在同时,有人掀了帘。
云殷进来,坐在了他身旁,淡声吩咐车夫:
“回府。”
李昭漪看着他,无意识地抿紧了唇。
“陛下怎么用这种眼神看臣。”云殷笑了笑。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谣言的事,臣会处理。陛下不用担心”
李昭漪还是没说话。
云殷顿了顿:“还是,臣刚刚凶着陛下了?”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但……凶是挺凶的。
李昭漪想。
他看着云殷,对方的眼神还是惯常的戏谑,但是李昭漪无端地从中读出了几分刚刚没有的冷淡。
他眼睫颤动了一下。
就在云殷垂了眸,若有所思地问出第三句话的时候,李昭漪开了口。
“刚刚那个人。”李昭漪道,“我认识。”
云殷神情微顿。
“就是之前。”李昭漪轻声道,“我母妃死的那天,是他带着人来收的尸。”
“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很吓人,我记得很清楚。”
云殷看着他,似是没料到他的回答,一时怔住了。
李昭漪垂了眼,他轻声说:“我想我母妃了。”
“陛下。”云殷终于开了口。
他停顿了数秒,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片刻后他道:“人死不能复生。”
“节哀。”
李昭漪冲他笑了笑,很乖地说:“我知道。”
他顿了顿:“那个人……是谁?”
云殷看了他一眼。
这一回,他的眼里不再有先前的冷淡和锐利,他言简意赅地道:“那是东厂掌印太监,陆重。原先在司礼监闻子璋手下做事,臣把他调到了东厂。”
李昭漪恍然:“这样。”
他正式登基前的一个月,云殷把宫里的人都换了个遍。
这事他也略有耳闻。
他垂了眸,解释了一句:“我只是问问。”
“他脸上那个疤。”他说,“有点吓人。当时受伤的时候,应该很痛。”
“倒是旧伤了。”云殷道。
他没有再继续说,李昭漪也没有再问。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李昭漪已经很熟悉的地方。
*
这天的后来,李昭漪很乖。
他的反抗相较于他的听话和顺从,就像是小猫挠爪子。
云殷带他去了自己的书房。他就在主位坐下来,云殷在侧边批折子,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温习今天的课业。云殷每每抬头,都能看到他秀丽的侧脸。
不知怎么的,原先枯燥的奏折因为李昭漪的存在好像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于是云殷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在折子里写什么刻薄话。
夕阳西下,下人端了晚饭。
吃过饭,李昭漪等着云殷送他回去,云殷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