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对方清凌凌的眸子,他难得有些迟疑。
李昭漪说:“我都知道了。”
*
正如颜珩舟所说,这事也不能怪云殷。
李昭漪说:“太子哥哥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一室的寂静。
云殷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李昭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轻声说:“他本来可以赢的,是这样吗。”
不是没有过疑问。
无论是李昭漪还是陆重,他们都坚信着一件事,那就是新帝即位,李昭漪就有可能出宫。因为他们基本没想过,新帝会是李昭钰以外的人。
哪怕那个时候,李昭钰极为不受宠。
他不受宠,是因为睿德帝昏庸。
但燕朝其实非常注重正统,李昭钰的生母出身高贵,又是元后,加上他本人德才兼备,其实很难将他废掉。
别的不说,睿德帝临终之时,李昭钰还是太子。
是因为他死了,所以皇位才空了出来。
所以,被万民拥戴、无数朝臣支持,还有云氏兵权傍身的太子,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父亲病重身死当夜,走在了他的前面?
潜龙殿的那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这些李昭漪不是没想过,但事已成定局,他不愿揭还在世的人的伤疤。
他以为这件事会变成永远的秘密,直到他因为云殷的异样去问了颜珩舟。颜珩舟给他的答案,却意外地解决了他的疑惑,也让他陷入了久久难以平复的震惊。
这件事跟他,跟云殷其实都没关系。
关系最深的人,是已经离开人世的李昭钰。
颜珩舟告诉他,李昭钰之所以会入宫落入李昭承为他设置的陷阱,是因为让他进宫的,是他最为信赖倚重的人。也就是说,当年,李昭钰的身边出了一个叛徒。
而这个叛徒,最近落在了云殷的手里。
听到这个消息,李昭漪其实就理解了云殷为什么会心不在焉。换了他,害死昔日好友的凶手出现,他确实也会因此而分神。
但云殷却道:“他只跟你说了这些?”
李昭漪眨了眨眼睛。
云殷垂了眸。
“陛下猜过殿下真正的死因。”他轻声道,“那陛下有没有想过另一件事。殿下身死之时已经及冠,为什么不惜引起断袖的流言,身侧也没有过哪怕一个侍妾?”
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们误会的来源。
也正是因此,李昭漪曾经有那么一瞬,真信了这个流言。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震惊地抬起了头。
而此时此刻的云氏刑堂,差不多的牢房构造里,颜珩舟拿了蜡烛,抬起头,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被吊起的人。
“好久不见。”他道,“凤玄。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我深表遗憾。”
他的面前,身上一片血色脏污的人嘴角勾了一勾。
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破败的囚衣里,大片大片被灼伤的疤痕显露,看上去狰狞而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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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李昭漪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嘴唇动了动:“他是太子哥哥的……”
“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云殷平静地道,“他小的时候,颜氏收养了他做义子。后来,他跟着孝筠皇后入了宫,一直跟在殿下身边。”
“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我不能肯定。”
“我是说,殿下的态度。”
“颜珩舟可能知道些吧。”云殷道。
李昭漪:“……嗯。”
如果李昭钰和凤玄真的是那样的关系,他很理解为什么李昭钰只告诉极少数的人。
他们和他和云殷还不同,至少现在云殷和他总有一个能做主,但那个时候的李昭钰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万事皆要谨慎,这种事保密也很正常。
而云殷那会儿在边疆,加上他不通情爱,李昭钰也不会用这种事让他徒增烦恼。
云殷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查了才知道。”他道,“那场火太蹊跷,殿下虽心善,但很聪明。那样最后的关头,再等一等就柳暗花明了,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进宫。”
他嘴角勾了勾,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后来我知道了。”
再聪明的人,又怎么能猜到最亲近的人想置他于死地。尤其是,这个人还夜夜与他耳鬓厮磨。
“为什么。”李昭漪想不通,他快速地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
“他不是要他死。”云殷道,“潜龙殿有一条密道,只要在火势蔓延之前顺着地道出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他连替死鬼都准备好了。”
李昭漪听懂了,他轻声道:“他是不想让太子哥哥当皇帝。”
“为什么?”
云氏刑堂内,颜珩舟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面前人的回答是一阵嘶哑而疯狂的笑声。
他说:“换了你,你敢吗。”
“九五至尊,万民之主。三宫六院,贤妻美妾!颜珩舟,我就问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敢让他坐上那样的位置吗!你甘心吗!”
颜珩舟看着他,眼底已经全是悲哀。
他是在为李昭钰悲哀。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殿下。”他轻声道,“你宁可相信李昭承那个冷心冷情的玩意儿会放殿下一马,也不愿相信殿下不会辜负你。凤玄,这就是你嘴里所谓的‘喜欢’吗?”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男人突然用力地挣动了铁链,“我要见云殷!他人呢!”
“影卫说他们是在殿下陵寝旁抓到的你。”颜珩舟不为所动,声音平静,“你不会再有机会走出这里。你会永远在这里替殿下赎罪,其他的,别想了。”
他转身就要走开,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
“你不敢回答我……”他的声音很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小皇帝的那点儿破事,我们的事说了一半,大半个月都不来,这不符合他的性子。
他不会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了吧?”
颜珩舟脚步微顿。
他笑了笑:“是啊。他来不了了。”
“就像你猜的。”他转过身,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轻佻,“阿殷他为情所困,这会儿正和你一起饱受牢狱之苦,不日就要被陛下的人送上断头台了。”
“我争取让他见你最后一面。”他垂了眸,语气轻松,说完就不再犹豫,径直走出了牢里。
他身后的男人惊疑不定,而此时此刻的刑部,李昭漪抓住了云殷的手,喉咙发干,眼神发飘:“我得,我得回去了。”
云殷的回答,是将他整个人慢条斯理地按回怀里。
他咬着李昭漪的耳垂,声音很低:
“陛下,不急。”
*
李昭漪是真的想哭。
他今天来见云殷其实就是想了。
大半个月,他也难熬。好不容易等到案子查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没人关心他去不去牢里。加上还有李昭钰的事,他想着总要见一面。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他们事前商议得有多好,长久枯燥而单调的牢狱生活,还是很折磨人的。
他不来云殷也不会说什么,他来了,云殷就绝对不会放他走。
熟悉而微凉的手探入衣襟的时候,李昭漪呼吸凌乱,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他低声而慌乱地说:“我……不行。”
“我一会儿还得回去。”
云殷的手停了停。
客观来说,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太好。
床硬,也没有东西。李昭漪娇气,回头磕了碰了他也不乐意。
而且他不可能克制。往常都是他抱着去清理,总得休息个小半天,这会儿结束了,李昭漪还得自己走回去。
云殷:。
他看着面前人水汽蒸腾的眼眸,漂亮清丽的脸庞,捏了捏他的脸蛋。
这回手上用了些力,掐出了一道轻微的红痕。
他低声说:“不做了。”
李昭漪没说话。
“又不乐意。”云殷磨牙,“不然陛下这会儿放臣出去,臣立刻洗干净了到澄明殿侍寝,怎么样?”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
李昭漪却抿着嘴笑了,他说:
“你想做皇后啊。”
云殷:“……”
“我也想让你做。”李昭漪小声道,“但是你还得干活。皇后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