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笳月 第10章

大家都是粗人,不会说话。

这一路走来,他们明显察觉到贺裕心情消沉。

“王爷何必这么说,”其中一个侍卫开口道,“王爷且耐心等待,待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之后,陛下一定会迎王爷回京的。”

“皇兄总是把我当小孩子。”贺裕喃喃道,“谁要他的保护。”

这话多少有些失敬,众人不敢搭腔。

贺裕戴上了面纱,眺望远方。

四处一眼望不到头,他连方向都分不清。何处是京城?何处是齐国?

“对了,我府中的人皇兄都打点好了吗?”贺裕问道,“尤其是那些小丫头。”

侍卫们听见对方这时候了还不忘牵挂自己的“小丫头们”,不由得面色变了几番:“陛下都已经安排好了,请王爷放心。”

“那就好。”其实贺裕最担心的是白晞和云缃,这两个丫头从小就跟着自己,没吃过多少苦,此番变故,不知道该有多害怕。

旁人以为他金屋藏娇,其实不尽然,贺裕对这些小丫头没什么兴趣,他是真的将她们当妹妹宠。

如今他自身难保,有机会问问她们的情况就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王爷若是累了,我们便找个落脚的地方歇着吧。”又走了一会儿,一个侍卫建议道,“王爷请放心,陛下早就打点好了。我们这次是去往边关的一个小城,那里会有人接应王爷。边关不如京城,但是吃穿用度绝对不会亏待了王爷。”

贺裕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他这几日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想来想去发现只有一种解法——等。

等到皇兄愿意将自己接回京城,才能做别的打算。

若是他人在京城,无论是禁闭也好,贬为庶人也好,他总有办法翻身。

可是现在他在西疆,人生地不熟的,做什么都是徒劳。

安全是安全了,但是这日子连个盼头都没有。

贺裕踹了一脚身边的石子。

等到日后去祭拜母后,他肯定要告皇兄一状。……

夜幕将至,西疆的大漠冷过于京城的寒冬。

贺裕裹紧了大氅,还是瑟瑟发抖。

方圆几里路都没有找到客栈,几个侍卫商量好了之后决定在此扎营。

冷是冷了一些,不过他们烤着火,围着火堆,身上的寒气能散去一些。

“这荒漠中夜间可有什么野兽出没?”到底是京城中长大的,贺裕从小就没有来过这么偏僻的地方,偶尔有几次秋场围猎,出行的时候也是前呼后拥的。他不懂这样的荒漠夜中会有什么危险,心中担忧。

其中一个侍卫递给了他一壶烧酒:“王爷放心,荒漠中难得碰上野兽。”

贺裕安心了些许:“那就……”

“只有一些毒蛇,蝎子蜈蚣什么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他畅快地笑了两声,又继续道。

贺裕:“……”

他心中无限怅惘,只好抬头望月。

沙漠中的月比中原还要亮些,漫天的碎星,如贵妇人身上繁繁点缀的珍珠,远处是是灼亮的烟火和瑰丽的云雾,大漠之夜令人陶醉。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或许住在这西漠也不是什么坏事。

“夜已经深了,王爷喝过烤羊奶便进营中歇息吧。”其中一个侍卫开始熄火,“兄弟们今晚会轮流给王爷守夜的。”

贺裕道:“好,有劳。”

大漠中的西风猎猎,他在帐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身边还有侍卫的打鼾声,震得人耳朵疼。

贺裕半夜爬起来起夜,碰上眼睛通红的守夜侍卫。

他打了声招呼:“辛苦了。”

“王爷这是要起夜?”那侍卫问道,“我叫个人陪王爷同去。”

“无妨,”贺裕道,“我去后边那丛子里,很快就回来了。”

那侍卫眉眼之间有犹豫之色:“那好吧,请王爷尽快回来。”

贺裕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准备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蹲下解手。

还没等他起身,头顶一黑,后脑一记闷棍,他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耳边有细细簌簌的声音,风还在呼啸。……真是倒霉透顶。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囚车里。

耳边是他能听懂的中原话:“这人看上去非富即贵,怎么没搜出什么好东西来?”

“细皮嫩肉的倒是难得,想必是丢了财物的少爷。”

“听说乌夜国的斗兽场最近在收这样的,想必能卖上好价钱。”

“那就卖给他们吧,现在过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将人送到了。”

这是遇到荒漠中的流寇了?

贺裕不安地翻动了一下身子,嘴边干燥得起皮:“喂——你们。”

赶车的人回头看他,粗暴喝道:“干什么?”

贺裕被震得耳朵又开始疼了,下意识地躲在囚车一角:“你们若是要钱,倒不如让人来赎我,你们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其中一个人饶有兴趣道:“哦?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朝中……重臣之子,你们若是放了我,我定会重金酬谢。”贺裕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新的身份,干脆胡诌了一个。

“你骗谁呢?”那人哈哈笑了一声道,“我看你最多就是个边城的少爷,还朝中重臣之子,哪位京城的高官会将自己的儿子流放到这偏远的西疆?”

贺裕从容道:“家父派我去西疆历练,身边只跟着几个侍卫。”

“得了吧,”流寇奚落道,“你若是真有那么大的来头,我们将你放走之后,岂不是等着人来追杀?”

另一个人附和道:“就是,还是卖给乌夜国人吧,省时省力。”

第10章 久别重逢

贺裕和那帮流寇争论了半天,对方油盐不进,一心要将自己卖给乌夜国人。斗兽场……

若是进了斗兽场,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不行,他一定要为自己争取一线存活的希望。

他的皇兄和王府众人还在京城中等着自己。

在那两个人和乌夜国人交谈之际,他被短暂地放出了囚车。

身边行走的都是奇装异服的乌夜国人,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贺裕的心跳得如打鼓一般,他往后退了几步,抓住机会就要往外跑。

那几个人谈得忘我,他们抓了太多温驯的中原人,显然没想到这位是个会逃跑的。

来时路上贺裕已经记住了齐国最西边那个小城的方向,离这里不过几里路,只要那两个流寇和那个乌夜国人追不上自己,他就有希望。

可是贺裕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若是他有云缃的轻功,逃跑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他武功不高,对面的乌夜国人好像会一点功夫,发现自己逃跑之后,追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将自己拿下了。

身后那两个人随后赶到,其中一个逮住他便踹了他一脚,贺裕倒在地上,嘴里冒着血,灰尘呛进喉咙里。

几个人重重踹着他,直到那个乌夜国说,身上太多伤不便与野兽决斗,几个人才停了下来。

贺裕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原本俊逸的脸上都是血痕。

他被重新关进了囚车。

因为长相出众,他当晚便送到了斗兽武台。

他被迫穿上了西域人的衣服,衣不蔽体,后腰处被灌进阵阵冷风,白日里身上添的伤痕增加了看客们的兴致。

斗兽场有三层,每一层都坐满了看客,大家鼓掌着,嘴里发出一道道喝彩声。

武台的四周点上了兽火,蓝红相间的火焰增添了几分幽冷和诡谲。

出人意料的,武台上的判员是个会说中原话的乌夜国人。

他站在那儿,先是用乌夜话说了一堆开场白,勾起全场的兴致之后,他才走向贺裕。

“齐国人?”他问道。

贺裕捏紧拳头,额上冒着冷汗:“你可以救我吗?我能许你毕生都无法得到的好处。”

那个人有些错愕,好像在猜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的身份不一般,”贺裕冷静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慌乱,“我是京城的人。”

他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贺裕:“你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我们这长大的孩子。不过……”

贺裕心中一紧:“不过什么?”

“我们乌夜国,最讨厌齐国人。”他哈哈大笑了两声,“但看你长得还可以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把你献给城主女儿。”

献给城主女儿……

贺裕也没考虑这条路可行与否,只要能活下去,便有希望。

“好。”他答应得迅速,似乎怕对方反悔,又添了一句,“只要能把我带出这个地方,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慢着,这是有条件的。”那个人道,“把你放走,大家会不高兴的。”

周围的看客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贺裕屏住呼吸,问道:“那要如何?”

“给我们下跪道歉。”判员笑得有些残忍,“我要你齐国人,下跪道歉。”

此时的他不知道贺裕的身份。

要是知道了贺裕的身份,估计更想让对方下跪道歉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