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秋笳月 第59章

这件事儿在京中都传开了。

说道瑾王殿下最近夜夜笙歌,纵情声色,又道这对舞女是怎样天姿国色,宛若九天玄女,将王爷迷得出不了府。

也有人说瑾王殿下是在西疆过惯了清苦日子,一回到京城便克制不住,食髓知味。

贺裕甚至不敢抬头,他伪装出来的镇定在皇兄面前总是破绽百出。

“是……”他缓缓道,“多谢皇兄恩赐。”

贺昭看着他,负手而立,头上戴的冕旒微微晃动,一袭明黄龙袍气势逼人。

“说起来,琉月和琉星还是云麾将军献给朕的。”贺昭倏然道,“没想到如今成全了老七。”

这话一出,无论是他身边的谢庭川,还是站在一旁的贺裕,身子都绷紧了一些。

贺裕喉结一滚,有些勉强道:“这二人……确实不错。”

此话一出,前方的谢庭川忽然像是泄了气一般,彻底阖上了眼睛。

他研磨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仔细一看,他的脸色有点惨白,气息有些紊乱。

贺裕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道:“皇兄……”

贺昭冷笑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弟弟:“她们不叫琉月琉星,不过是朕随意胡诌的名字。你这么喜欢她们,竟然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贺裕心悸了一瞬,立马解释道:“臣弟还以为是皇兄赐给她们的名字。”

“那你说说,她们叫什么?”贺昭问道。

贺裕顿时哑口无言。

这对舞女在他府中待了数日,一到晚上就进房上榻入睡,一到白天就走。

贺裕几乎没跟她们说过话,又怎么能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

眼看着大事不妙,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他先认错,皇兄就不会重罚他了。

“臣弟知错。”

“那你说说,你错在什么地方了?”贺昭问道,“贺裕,不要欺瞒朕。”

贺昭甚少连名带姓地叫他。

贺裕舔了一下干裂的唇角,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皇兄,臣弟……”

他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很难圆过去,他哪怕是撒个小谎,都能被贺昭察觉到。

他是贺昭一手带大的,贺昭对他实在是了如指掌。

“你啊,”贺昭见贺裕害怕得整个人都在颤,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他慢慢地踱步到这人身边,将人拉了起来,“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贺裕一直垂着头,不敢对上贺昭的眼神。

“陈钰之前和朕说过一些乌夜国的事情。”贺昭道,“朕知道有些事情非你所愿,这一年来你吃了太多苦。朕对不起母后,也对不起你。”

他的眼神蓦然间闪过些许戾色:“都是乌夜国那个二皇子的错。”

陈钰……大巫。

乌夜国二皇子……古兰时。

这句话太突然,整个晨阳殿都静了下来。

贺裕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厉害,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他终于抬眸,对上贺昭的眼睛:“皇兄,这件事……”

“朕会为你出气。”贺昭打断他,“朕之前没有答应乌夜国的和亲,但是和乌夜国国王商量过——齐国不会再犯乌夜国边境,只要对面送来一个皇室质子。现在看来,那位二皇子就很合适。”

他一直盯紧着贺裕的脸色,看到对方的眼睛慢慢瞪大,眼神逐渐变得惶恐,便又下了一剂猛料:“乌夜国那个国王是个不当事的,也不见得有多疼爱自己的子女,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你放心,等到质子入京城,朕就派人偷偷解决了他。乌夜国国王应该不会追究,就算要追究,赔点金银土地也就罢了,你说呢,老七?”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是如同谈论家常便饭一般淡然。

但是偏偏叫人听出了威胁和逼迫的气势。

贺裕咬紧了自己的唇肉,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中去,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是没看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就连一旁的谢庭川都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

“不要……皇兄不要。”这时候,贺裕竟也不怕对方的责骂了,他又跪在了地上,扯着贺昭的袖袍,紧紧阖上双眼,颤抖着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是臣弟自愿的。是臣弟喜欢男人,臣弟对不起母后和皇兄,皇兄要打要骂就冲着臣弟来吧。”

听到这句话,贺昭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变得十分可怖。

他阴恻恻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贺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73章 自甘堕落

贺裕吓得哆嗦不止,对于他这个皇兄,他总是敬畏多于敬爱。

“皇兄……”

贺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晦暗不明:“这么多年来,朕一直护着你,宠着你,把身边所有好东西都留着你,你却这么作践自己。”

贺裕亮亮的泪痕滑过红润的脸颊,羽睫上挂着晶莹,呆愣地看着贺昭,不敢再说话。

贺昭看着这样的幼弟,一时之间又有些心软,虽然胸间燃着一团火,但他还是尽力压着脾气:“他将你关在王宫这些日子,对你做了什么?”

他知道,他这个弟弟的胆子不大,偶尔会耍一些小聪明,人也有些狡猾。

如果他是为了自保才委身于古兰时,那么贺昭会心疼他,然后将那个二皇子抓到京城来凌迟处死。

但是贺昭不能接受自己的弟弟会真的对欺负过自己的人动了心思。

贺昭一想到他为了这样的人求情,就恨不得扇他两个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他不仅怨贺裕不争气,还怨自己。

是他没有教好他,没有护好他,才叫他中了那个乌夜国男人的迷魂计。

贺裕抖着唇又想撒谎,却被人一眼看穿。

贺昭拂开他的手,冷淡道:“说实话。”

眼见着贺裕又要哭,贺昭顿时感到头疼不已。

此时,谢庭川忽然插话道:“陛下,地上凉,王爷的身子弱,先叫王爷起来吧。”

贺昭冷哼一声:“是朕叫他跪的吗?”

谢庭川抿了抿薄唇,主动伸手搀扶贺裕:“王爷,先起来吧。”

贺裕心一横,冲着谢庭川摇了摇头,颤着继续道:“皇兄生气就罚臣弟吧,都是臣弟的错。”

他越是这么说,贺昭就越是生气。

从前那个精明算计的贺裕去哪儿了?那个俏皮狡猾的贺裕去哪儿了?那个只听哥哥话的乖巧弟弟去哪儿了?

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被人拐走了这么些天还不长记性,反而为曾经屈辱过他的人求起情了。

贺昭哪里是生气他喜欢上了男人。

他分明是生气贺裕这般自轻自贱,为了一个欺他辱他的人,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谢庭川是最了解贺昭的,他眼看着这兄弟俩越聊越僵,便又插口道:“陛下,王爷在开春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冰湖,得了寒腿,西疆的军医看过之后说他不能久跪。”

听到这话,贺裕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随后,他便理解了谢庭川的意思,匆忙低下头来,嘴角微微抽了两下,一副隐忍剧痛的模样。

贺昭皱了皱眉,没什么好气地将自己这个蠢弟弟托了起来,又将人拽到一边的椅子上。

一提起西疆,贺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都是欠他的。

若不是他没看好贺裕,又怎么会叫乌夜国的人将他掳了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贺裕吃过的苦,受的伤,都是他的错。

贺裕依旧苦着脸,闷闷道:“皇兄……臣弟错了。”

“闭嘴。”贺昭低喝一声,唤来了身边的大公公,“叫太医过来,给王爷看腿。”

贺裕慌了:“皇兄,不用请太医。”

这时候,殿外的公公正好尖喝道:“陛下,陈太医给您请平安脉。”是陈钰。

贺昭摆了一下手,示意叫人进来:“正好叫他进来给瑾王看看伤腿。”

“是。”

没过多久,陈钰便提着药箱走进了晨阳殿。

他先是给贺昭行了个礼,随后又拜了拜贺裕。

“陛下,微臣为陛下把平安脉。”

“先给瑾王看看。”贺昭吩咐道,“从头到脚都查一遍,看看有什么隐疾和积伤。”

陈钰身子一顿,应允道:“微臣遵旨。还请王爷移步。”

贺裕有些不情愿地跟着陈钰走到了一边的榻上,不经意间揉了揉退,拧着眉头。

陈钰心领神会,摸了一会儿脉之后,又去看他的舌头,浑身敲敲打打一番之后,向贺昭回禀道:“王爷身子虚弱,是气血不足之症。双膝间似乎还有陈伤,需要静养补气。”

贺昭看着消瘦的弟弟,无奈道:“回去要养好身子。等会儿叫李又海给你从库房里挑一些补品带走。”

李又海是贺昭身边的御前太监,颇得信任。

贺裕面上一喜,哭腔都收回去了一些。他试探着问道:“那皇兄还要乌夜国送质子过来吗?”

贺昭气急反笑:“你现在除了能想到那个二皇子的事以外,还能想想自己的事儿吗?”

贺裕缩了缩脚脖子,拿一边的褥子盖上自己的腿,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皇兄为什么而生气一样。

“皇兄,臣弟没想……他的事儿。”他垂着头,很小声地说道,“就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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