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古兰时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对方放松些:“先坐下来喝口茶。”
贺裕看着他的眼神越发不对劲:“古兰时,你老实坦白,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古兰时闻言,忽然轻笑一声:“怎么说?”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把孟贤王杀了?”贺裕低着脑袋,压着声音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这里没人。”古兰时也学着他压低声音,“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贺裕有些紧张的情绪被他逗得一扫而空:“你正经一些。你知不知道按照齐国律法,刺杀齐国皇室得判什么罪?”
若真是古兰时做的,他肯定得想办法将这件事盖下来。这么看的话,他确实应该去皇宫一趟。
“不知道。”古兰时冲着他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按照乌夜国律法,刺杀齐国皇室不判罪。”若是昭告天下了,说不定还得赏他点东西呢。
贺裕顿时哑口无言。
是了,若是古兰时害怕的话,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人总是这般,十七岁的时候就敢单枪匹马闯京城刺杀齐国皇帝,现在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他的胆子只会是越来越大。
“所以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吗?”贺裕又问。
“你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为何要来问我?”古兰时含笑看着他。
贺裕抿唇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因为……死的?”
古兰时答道:“我查到他下落的时候,没想到他正好在花楼。我事先收买了那两个花娘,叫她们帮我应付孟贤王府的人。然后给孟贤王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药,他看起来像是纵欲而死,但其实是被我毒死的。”
“用毒?”贺裕微微张开了嘴。
“西域的人出门在外总是会带一些毒药防身,”古兰时解释道,“这毒药是……原来的大巫炼制的,在王宫中保存了二十多年。分到我手里的就只有一小瓶,全都拿来对付孟贤王了。”
贺裕下意识担忧道:“那你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以为我只会用毒药防身吗?若不是知道那孟贤王离奇暴毙会对你不利,我就直接一剑砍断他的脑袋了。”
若是孟贤王昨日遇到的是刺客,那么就算是同样身为皇室子弟的贺裕都会被怀疑成是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毕竟孟贤王和林语婉的事情不算是秘密,而且在此之前孟贤王已经给他下了拜帖。
但若是像现在这样,死在花楼里,对外宣布是纵欲而死,那么这件事就好解释多了。
贺裕明白过来了,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你费心了。”
“你的事情,我一向放在心上。”古兰时顺着说道,“先坐下喝口水,孟贤王已经死了,你也能安心了。”
贺裕想了一会儿,拒绝道:“我得先去宫中一趟,这件事得视线跟皇兄聊好,毕竟孟贤王身份特殊,就算是举行丧礼也有说道。”
古兰时虽然舍不得这么快放他走,但是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模样,还是将人的手松开了。
他慢慢抚平了对方的眉:“去吧,路上当心些。”
临了,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我今天晚上去你府上找你,给我留个门。”
贺裕喉结一滚,眸光暗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好,那你……早点来。”……
驶进皇宫的马车总是慢悠悠的,马蹄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墙之中,周边来往的宫女太监纷纷向马车内的人行礼。
贺裕到晨阳殿的时候,竟没有见到贺昭。
大太监叫他等待了一会儿,贺裕心中难安,以为皇兄被要事绊住,有些郁闷,只一个劲儿地喝茶。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贺昭才从内殿慢慢走了出来。看到坐着的贺裕,沉声问道:“今天那么早过来所为何事?”
贺裕颔首道:“见过皇兄。臣弟今日前来打扰,是想问问……孟贤王之事。”
贺昭点了点头:“孟贤王……王府的人不是已经在处理了吗?朕到时候给他取个谥号,风光下葬就罢了。”
贺裕面不改色顺着道:“臣弟惶恐。孟贤王昨日还向臣弟府中递了一封拜帖,没想到晚上就……”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贺昭肃然道,“孟贤王去的时候不体面,叫史官改写两笔,说是病逝就罢了,你莫要再参与这件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贺昭冲着身边的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立刻会意,立刻带着晨阳殿的人出去了。
见周围已经没人,贺裕也藏着掖着了。他直接道:“皇兄,你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了?”
贺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有些阴阴地看着他:“知道,你倒是胆大。”
“不是,臣弟没有……”贺裕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想来又觉得没必要,毕竟古兰时也是他的人,“好吧,这件事确实是臣弟的错。”
“谁说你有错?”贺昭睨了他一眼,“朕说你胆大,是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做什么都敢瞒着朕。这事儿万一不成,你可想过后果?”
“臣弟……”贺裕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却只应了下来,“臣弟知罪。”
“朕知道是谁做的。”贺昭冷哼了一声,“你自然是没有那样的本事,也亏得古兰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将你从这件事上撇出去。”
贺裕面上一赧:“皇兄,他是为了臣弟所以才……”
“行了,别胳膊肘往外拐了。”贺昭有些烦闷地甩手道,“朕又没说要降罪于他,这不是想了法子将你们二人都撇出去吗?”
第87章 内殿失火
贺裕闻言,面上一喜道:“皇兄……”
“其实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朕已经有了猜测。不用你过来跟朕说,朕也知道你和林家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孟贤王的动静闹得太大了,朕多少听说了一些。避暑山庄发生的那些事情多有漏洞,细细想来,就知道是你和林语婉在一起演戏哄朕。古兰时怕是不甘心让林家小姐当上瑾王妃,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从根儿上解决了孟贤王这个麻烦。”
听到这些话,贺裕有些心惊地解释道:“皇兄,林小姐也是被逼无奈,不是故意欺君。请皇兄宽恕她这一回吧。”
“朕知道。”贺昭目光凛然,敲了敲桌面,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过来看看这些谥号,毕竟是咱们的皇叔公,就算是下葬也得风光一些。”
贺裕走近来瞧了,看到通通都是“文”“贤”“德”“仁”一类的字眼,有些嗤之以鼻道:“皇兄不是不知道孟贤王是什么样的人,只怕这些字太重了,他担不起。”
“他担不担得起是他的事,给他谥号是朕的事。”贺昭道,“选两个好听的字便罢了,等会儿叫礼部的人来好好筹办这件事,只要不落人话柄就好。”贺裕点点头。
“古兰时这件事办得不错,看来他为了你还是会费些心思的。乌夜国那边朕会拖着,你且跟他在京城待着吧。”
听到这话,贺裕心中也有些雀跃。他想问问能不能给个古兰时正经名分的事情,但是又害怕自己口快,惹恼了贺昭,便将这事儿咽回了肚子里。
贺裕又在晨阳殿中待了一会儿,一直到贺昭倦了之后叫他回去,他才离开。
晨阳殿后边有个隐秘的内殿,平常人没法儿进去。贺裕感觉自己的鞋袜松垮了,有些不舒服,便主动提出要去内殿换一下。
谁承想这话让大太监脸色一变,对方瞬间拦住了他的去路:“王爷,您这边请……”他手指向的地方是晨阳殿对面的偏殿。
贺裕顿住了脚步,感到有些反常。
他皱起了眉头,问道:“内殿怎么了?”
那大太监沉声道:“内殿前日叫下人烧毁了,现在正在整修中。”
一听到这话,贺裕更觉出来几分不同寻常,他慢慢推开了太监的拂尘,道:“陈公公,你可不要瞒本王。”
那个大太监立刻低下头来:“老奴岂敢?”
就在这个时候,殿内走出来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他走路的步子带着一股风,虽然看着有些清瘦,但是有种松竹般的气势。
贺裕看到来人之后,有些哑声道:“谢将军。”
“王爷,殿内确实被烧毁了。微臣昨日进宫的时候,去内殿帮皇上寻东西,没成想触倒了烛火,这才燃起来了。今日微臣进宫帮忙修整内殿,现在内殿中狼藉一片,王爷还是去偏殿休息吧。”
谢庭川微微颔首道。
贺裕有些机敏地打量着身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曾经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他心中也越来越惴惴不安。
“将军……”看见谢庭川要走,贺裕拉住了他的胳膊,“本王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将军能否为我解惑。”
谢庭川停住了脚步,他看了贺裕一会儿,有些艰涩地问道:“不知王爷想知道些什么?”
“将军先跟本王去偏殿吧。”贺裕倒。
谢庭川定了片刻,遂叹了口气:“那王爷先请吧。”
偏殿点着安神香,茶具被清洗得崭新光滑,门口处一点灰尘都看不见,也像是一直都有人住着的样子。
贺裕坐在了里边的矮榻上,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将军,你可知道皇兄为何至今未娶?”
听到这句问话,谢庭川鼻息一颤,轻轻道:“微臣不知。”
贺裕听到他这么回答,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那……将军能否告知本王,皇兄为何总是召你入晨阳殿?”
谢庭川的手搭在了案桌边上,若是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指正死死按着桌面,骨节发白。
“陛下关心西疆战事罢了。”
“现在是休战期。”贺裕的气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皇兄好像没有召将军入宫的理由。”
谢庭川这回没话可说了。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贺裕咬紧了下唇,也是思忖了一会儿,才斟酌道:“将军,皇兄不纳妃立后,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吧?”
若不是看见皇兄与谢庭川在一起的时候如此奇怪,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层面上去。可是……
他又难以相信这件事。
谢庭川的声音很轻,语气中似乎有几分隐忍:“王爷,不可背后妄议陛下。”
“陛下是本王的兄长,本王不过是想知道他多年不立后的原因。”贺裕回答道,“谢将军,其实皇兄喜欢的人……”
“王爷。”谢庭川打断了他,那白玉一般的面孔竟浮上了一些虚汗,“微臣不知王爷所想的是什么,但是微臣要提醒王爷,无论陛下是否立后纳妃,都不是你我该管的事情。”
贺裕一下子息声了。
他能感觉到谢庭川对这件事很抵触,似乎不想提起的样子。
贺裕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但是他也不打算深问了。
有时候,答案已经近在咫尺,寻找答案的人却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求知欲望。
“本王知道了,今天是本王叨扰了。”贺裕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将军请回吧。”
回到王府的贺裕依旧蔫巴巴的,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
左右闲得没事,他就找了几个下人,吩咐他们把孟贤王暴毙的丑事儿再传得远一些,最好是在两天内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然后他又唤人给林语婉送了一道拜帖,说是要明天来看望。
初秋已经有些凉意,贺裕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满庭翠松,月影斑驳。
倏然间,院内掀起了一阵轻风。贺裕的肩膀上落下了一件披风,一股熟悉的血舞花气味儿窜进鼻间。
“方才我过来,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能跟我说说吗?”古兰时在他耳边轻语道,“今日的事情,你皇兄可是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