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卸掉了下巴, 雌虫很狼狈，他双眸含泪, 里面满是想要活着的欲望，欲望之中包裹着无尽的绝望，口水顺着嘴巴流了出来，又滴落在身上。
一个穿着体面的雌虫，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一点尊严都没有。
希罗望着他，突然伸手扣住雌虫被卸下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我给了你怎样的错觉，竟让你觉得你哭一哭求一求，我就会为你梳理精神海？”
一旁的管理员因这话抬起头，眼中有些讶然有些恍惚还有些释然。
这一刻，希罗的形象和他所了解的雄虫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希罗是尊贵的雄虫，就算偶尔表现出来些许和善，那也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态度，雌虫不该因这点和善忘记了他雄虫的身份。
威迩把幼崽紧紧护在怀里，他悄悄捂住了幼崽的耳朵。
幼崽很听话很乖巧，虽不明白雌父为什么这么做，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安静，他把头埋在威迩心口前。
威迩安抚似地抚摸着幼崽骨翼处。
他看向希罗，神色复杂。说到底，今日这场事端和他有关，若当初希罗没有帮他，也不会有虫想复制他的路。雄虫这几日表现的太过温柔，总有虫想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特殊的那个。
万一呢。
希罗猛然收回手，雌虫被卸掉的下巴被他狠狠推了上去。雌虫大口喘着气，感受着雄虫的怒火，看到身边的警虫，雌虫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他浑身颤抖，身体软得警虫都压不住，他还有幼崽在边缘星，他不能被送到雄虫保护协会的审讯室，他看向希罗眼泪铺满脸：“是我的错，是我没经受住诱惑，请阁下原谅……”剩余的话被警虫制止了。
雌虫无声地流泪，若不是被警虫压制着，他会跪在雄虫身边求他原谅，哪怕雄虫拿走他身上的骨翼他都无话说，只求雄虫能让他回到边缘星。
正在这时西泽驾驶着悬浮车赶来，他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走到希罗身边：“雄主，你没事吧？”今天他本想陪着雄虫一起来港口，但军部的审查结果出来了，他需要去军部确认一下复职的事儿。
雄虫便自己和雄虫保护协会的虫一起来到港口，他本想着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然而雄虫被雌虫当众拦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星网。
威特告诉他这件事后，西泽脑子一片空白，中途超速驾驶悬浮车，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希罗握了握他的手：“没事。”
西泽定定看了看他，然后他低声道：“雄主，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希罗松开手，西泽看向身边雄虫保护协会的虫，语气清冷态度强硬：“这个雌虫当众拦截我的雄虫，给我的雄主心灵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把他交给我们，由我的雄主亲自处理。”
警虫心底有些同情这个雌虫，据说一些雄虫私下的手段比雄虫保护协会的审讯室还要狠毒。
跟在西泽身后狂奔的副官威特也赶到了现场，他忙走到警虫面前：“我来押送。”
雄虫保护协会的虫还想说什么，希罗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西泽朝他们和警虫点了下头，然后也离开了。
威特从警虫手里把雌虫带走：“交给我就好，绝不会让他跑了。”
法尔边缘星的虫愣在那里，威迩道：“走吧。”
其他虫看着他，他们眼中的神色陡然变得麻木起来，管理员看了威迩一眼声音略高：“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再不走，万一都被留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雄虫保护协会可以随便找理由把他们再次带回去，这次没有雄虫的庇佑，他们恐怕都走不出雄虫保护协会的大门。
排队进入星舰，威迩对同样落在最后面的管理员轻声道：“他会没事的。”
管理员看了他一眼，威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也没证据，就是一种直觉。”
管理员沉默，半晌他叹息：“就算有事，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他语气茫然，房东威克斯看着他们，他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停止检票后，星舰很快出港，轰鸣声响起，星舰咻然飞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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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特把雌虫送到别墅，雄虫先一步走下悬浮车，伴随着电子版的欢迎声，雄虫的背影消失不见。威特抓着雌虫，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西泽，西泽神色冷然：“你回军部，有事来电。”
威特说了声是，这才松开雌虫离开。
进入别墅，希罗不在一楼，西泽看了眼身后的雌虫，他并未多说一句话，直接上楼了。
希罗在房内，他站在阳台上，风吹起他的风衣飞起又落下。
听到脚步声，希罗回头轻声问：“他怎么样？”
“半异化。”西泽走到他身边，并未隐瞒：“服用高级缓释剂能压下去，只要不接触辐射源不动用精神海，可以撑一段时间。”
希罗嗯了声，他望着窗外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景象，悬空而飞的悬浮车顺着一道一道航线有序飞行，高空中的停车砰来回闪烁着灯光，飞上云霄的电梯拔地而起……
高度发达的社会，极度扭曲的世界。
“如果我说我并不打算为他梳理精神海……”希罗喃喃说。
西泽打断他的话：“雄主若不愿意，那我立刻送他离开。”带雌虫回来其实是雄虫的意思，雄虫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西泽便说出来自家雄虫要亲自处理那个雌虫的事儿。
希罗摇了摇头，他神色肃穆，双眉微拧，半晌，他语气怅然：“算了。”
这一刻，西泽心口突然泛起莫名的慌张情绪，雄虫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他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可西泽却觉得彼此的距离很遥远。
西泽一个冲动，他上前抓住雄虫的手：“雄主……希罗，你想说什么就和我说，我会听。”
希罗看着他，随即抱住金发雌虫，一声希罗让他的心晃动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很累，平常他并不愿意想这些，故意漠视眼睛看到的东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自私自利却也有普通人身上的毛病，没有太大的能力却又做不到冷眼旁观。
身为一个还有点良心的人，他本能得同情这个社会的雌虫。
雌虫很惨，从出生似乎就注定了悲惨的一生。
挨骂挨打被侮辱……这些规定对一个从小受平等教育的人来说实在是很难受。但他不是这个社会的决策者，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享受这些。
至于雄虫，说他们傲慢无礼都是轻的，他们大多数似乎连本性都没有。
他们因为身份享受着最顶级的资源，做着最侮辱雌虫的事情。对比雌虫来说，雄虫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可是，对希罗来说，雄虫就像是被关押在透明玻璃房的猴子，而他现在也成了里面的一员。
雄虫从小受到的教育时唯我独尊，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雄尊雌卑，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打骂雌虫为正常……雄虫的一举一动都受关注受监制，稍微有点什么事儿雄虫保护协会立刻会站出来帮他们解决问题。
希罗是个意外，他成了其中一个，可他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同这里的一切都很割裂。他并不同情那些不把雌虫当生命看的雄虫，他也受不了自己称为玻璃房里面的傀儡。
但这又是一个死结，雄虫体质弱，又太少……
这就是他为什么愿意以雌虫的身份一直呆在边缘星的缘故。
然而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
一个雄虫一句话就让他陷入危境，他不得不考虑自己低等雌虫的身份够不够用。
西泽闯入他的生命是意外，他一开始很惶恐很不安，但又有些欢喜，身边有人说话有人陪伴心情总归开心。这也许是他身为一个人的弱点吧，害怕孤独。
他在这个社会是雄虫，他却是一个人，有着人的通病和弱点。
他本来可以一直漠视这些，今天这个雌虫却激发了他极力隐藏起来的情绪。
雌虫当众跪下来求他救命时，他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救，但他却很冷漠得没有动，他甚至很冷静地在想自己当众救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应该有很多虫知道他是一个心软的雄虫，帝国受异化困扰的雌虫那么多，个个都很可怜，个个都有被救的理由，而他只是一个雄虫，他拿什么救？
雄虫精神力有限，他也一样，无数雌虫向他求救时，他要救哪个？放弃哪个？
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可压抑的阴暗被撕裂出一个口子，那些强行被压在心底的想法呼啸着侵占着脑袋。
他最最担心的是，弱点被当众发现，以后会不会有虫拿这些威胁他？
他不相信这个帝国没有虫想反抗，他也不相信这个帝国和谐平静下面没有波澜，众目睽睽之下，他为那个雌虫梳理精神海，日后会不会被那些想要反抗帝国的虫利用。
还有，一个格格不入又没什么背景的雄虫，做事太过分会怎么样？
他又不想领着雌虫反抗帝国，他没那么大本事，那他要怎么做才能不惹那些麻烦事？
希罗觉得他这样的普通人实在是令自己都讨厌，没什么能力想得多却又不够心硬。
情绪来得很快，希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些阴鸷的情绪控制了。
抱着西泽，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希罗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送他离开吧。”希罗说。
西泽：“好。”停顿了下，他道：“我会为他准备最好的缓释剂，他不会立刻异化，所以不要担心了。”
希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退开一步看向金发雌虫。
西泽回望着他，雄虫虽然没说心情不好的原因，他多少反应过来雄虫的心情为什么起伏这么大。
说到底雄虫心地善良，承受太多。
西泽不一样，他身为雌虫从未想过得到眷顾，就算赴死他也坦然。
只是遇到希罗是意外，面对死亡，他有了私心。
没有虫在客厅，被带回别墅的雌虫仍旧默默跪在地上，他煎熬地等待着命运的到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脚步声，他看到一双军靴走到跟前。
雌虫恍然抬头，西泽直接抬手劈向他的脖子，雌虫软软地倒在地上。
“咳咳……”希罗从楼上走下来，暗面的情绪来的快消失的也快。
半个小时前，他恨不得掀翻这个帝国，让雌虫享受平等让雄虫跳出玻璃房，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希罗走到雌虫身边，雌虫昏迷着，异化还在。
“雄主……”感受到希罗释放出来的精神力，西泽一愣，心蓦然酸了起来，都说不会为雌虫梳理，却又做不到。
希罗朝他摇了摇头，他集中精神，精神力受有些沮丧的心情影响，游走出来的淡紫色光芒很细小。
属于雄虫的精神力钻入雌虫的精神海中，精神海里冷风呼啸上下起伏，精神感知告诉希罗，他此刻站在无边无际却又乱成一团麻的海上。
小心为雌虫梳通精神海，希罗抽出精神力。
一个雌虫对他来说很轻松，希罗看向西泽：“不要让他发现精神海被梳理过了。”
西泽：“雄主放心，他不会察觉。”
“送他离开吧。”希罗又道。
西泽说了声好。
***
雌虫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的脖子还在隐隐作疼。
脖子……想到西泽劈向自己的手掌，雌虫猛然坐起身，床头有目悬空的目的地影像，雌虫这才发现自己在飞往法尔边缘星的星舰上。
是西泽少将放了自己吗？他会不会受到雄虫的责罚呢？雌虫有些心慌的想。
呆愣许久，雌虫准备下床，目光不经意流转，他看到了床头的包裹。雌虫微微一愣，打开包裹看到了军用的顶级缓释剂。
缓释剂很多，够他用很长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