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会怀疑，倒也不是因为头发睫毛颜色的问题。
而是这个眼神。
他和楚笺言在一起三年, 见过太多他的表情, 兴味十足的、恶趣味的、幽深晦涩的、故作可怜的、喜悦的、茫然的...却从来没见过像现在这样的, 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把人溺死, 可细看之下, 季初又恍惚觉得有些悲伤。
季初抿唇沉默了半晌, 才不确定地开口, “你...磕到脑袋了？”
然后记忆错乱, 性情大变。
白色小怪物听见季初突然冒出来的话，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
他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初, 眸中染上笑意，“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季初不知道要怎么说, 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楚笺言吗？”
“是的哥哥。”白色小怪物毫不犹豫道。
季初越发混乱了，感觉上是小怪物没错，但性格差距又太大, 难道是第二人格？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手突然被握住,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牵引着放到了眼前人的胸口。
似乎是想要证明什么，伴随着胸腔的振动，眼前人开口, “哥哥, 别害怕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
白色小怪物弯下腰凑近季初，一张全然不似人类的脸却盛满了生动的情绪, 他无比认真道：“我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季初能感觉到被握住的手腕上是温暖的温度，强有力的心跳振动顺着手心蔓延到自己身体里，连带着他的心脏一齐跳动。
他整个人都要被蒸熟了，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突然说怎么肉麻的话啊。”
白色小怪物唇角弯起，“都是真心话。”
季初有些禁不住这种眼神了，慌乱移开视线，结果正好看见小怪物右肩处的衣服好像动了动，然后一双小手冒了出来，再接着就是一个脑袋和一条腿。
他睁大眼睛，居然是mini小怪物。
那mini小怪物终于爬了上来，看到季初刚刚露出惊喜的表情，结果余光就瞥见了偏头看向他的白色小怪物。
和他一模一样的大脸都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mini小怪物瞬间炸了毛，活像是被偷家了一样愤怒，两只小手薅住白色小怪物侧边的银发抬起脚就要往他脸上踹。
结果被吓了一大跳的季初给抓住了。
季初看着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的小人，很是奇怪，“你怎么在这里啊，我不是把你抛上去了吗？”
他将另一只手从白色小怪物的手中抽出，帮mini小怪物把缠绕在身上的银色链子解开，“只剩链子了吗，上面挂着的东西呢？”
绿水晶不是被mini小怪物死死抱在怀里的吗，就算要丢应该也是链子先丢吧，怎么链子还在，水晶却不见了。
他这话一出，小人又炸了毛，伸出一只细小的胳膊指着白色小怪物，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好像被气的不轻。
季初这就有点看不懂了，什么意思？
这时，白色小怪物突然出声，他摩挲着尚有些余温的手心，对季初道：“哥哥，我先带你上去，你受伤了，需要治疗。”
季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抄起膝弯，环过背部抱了起来。
他连忙将mini小怪物塞进口袋，双手环住楚笺言的脖子，道：“那我们先去找个医疗包，有人受伤了，还是为了给我挡，我得赶紧回去救他。”
虽然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但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有mini小怪物保护，也是出于好心，自己不能丢下他不管。
听到这话的白色小怪物眸中冷意惊人，仿佛恨不得要啖其血肉一般，“哥哥，那个人就是搞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你被他骗了，本来怪物根本不敢近你的身，那只是被他操控了，他是故意受伤的，就是想看你懊悔再为了他半夜去找药包，最后死在外面。”
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从脊背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季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好半天才嗫嚅道：“对，对不起，我没发现，是我太笨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好像真的有些奇怪，特别是那个袭击人的怪物，恐惧都要从全身溢出来了。
白色小怪物将季初抱好，安慰道：“不是哥哥的问题，是那个家伙太恶劣，哥哥善良并没有错，被骗是对方太可恶。”
“可我差一点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季初将头埋进小怪物的脖颈处，有些后怕道。
“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白色小怪物低头，在季初的发丝间落下一吻。
季初十分依赖地回应，“嗯。”
话音未落，他突然闷哼了一声，眼睛骤然睁圆，慌乱地抬手捂住嘴，耳廓也瞬间充了血。
“怎么了哥哥，疼？”
季初面色怪异无比，摇摇头艰难道：“不是。”
是那个小家伙又在咬他的胸，连啃带咬的，还上手抓。
他连忙伸手把mini小怪物拽出来，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你干什么又咬我，这跟谁学的坏毛病，再这样我就不把你放口袋里了。”
小人脾气大得很，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头一扭又不理人了。
任凭季初怎么戳都没有用，他叹了口气，真是拿这小家伙没辙。
后知后觉的他才想起来，楚笺言怎么也没问mini小怪物的事，正常情况下见到个缩小版的自己不应该惊讶一下的吗？
季初抬起头看向小怪物的侧脸，他面庞异常白皙，宛若被初雪覆盖，整张脸的皮肤都细腻无暇，只有左眼角下有点不一样。
他试探着抬手擦了擦，心道：擦不掉唉，这是痣吗？
小怪物的左眼眼角下有两颗白色的小点，像是卷长的睫毛上抖落下来的两颗雪粒，几乎和肌肤融为一体，凑近了才看见。
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感。
季初讪讪收回手，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头发睫毛什么的怎么都变成白色了啊？”
白色小怪物抱着季初走到了一个合适的起跳点，抬头丈量了一下高度，一跃而上，飘渺的声音被风声掩盖，他说：
“我本来就长这样。”
季初被突然的失重感裹挟，下意识抱紧小怪物，完全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只一瞬间，他们就到达了断崖上方。
季初缓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屏住呼吸，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状况。
从救自己开始，小怪物就算是彻底不装了吧，那他们之间是不是算坦诚相待了。
怎么办，那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但他好像已经错过了该吃惊的时候，现在突然惊呼一声会不会很奇怪。
要不，假装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然后夸一句好厉害？
就在季初内心纠结无比的时候，白色小怪物率先开口了，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提这件事意思，而是温声对季初道：“哥哥，把耳朵捂起来，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看。”
“啊，好。”季初正好也有点不知所措，听他这么说了，立马照做，也不问为什么。
白色小怪物见自己的小伴侣这般乖乖的模样，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随后他抬起头敛起笑容，扫视了一圈后确定了目标，便快速穿越密林，如鬼魅一般闪现在了一个人的面前。
那人原本正抱着医疗包，手里拿着炸弹警惕地走着。
突然出现的两人直接将他吓得跌坐在地。
他似乎认出来了季初的样子，露出惊恐的表情，喉咙里的叫声还没发出，凸起的眼球就失去了高光，僵硬地倒在地上。
白色小怪物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将医疗包捡起，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后，那人的脖颈处渐渐显现出一条血线，下一秒瞬间爆开，无数鲜血喷溅而出，方才躲藏在暗处的怪物们见可怕的存在走了，一个个摇着尾巴流着口水凑过来享受这天上掉下来的夜宵。
季初一直听话地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楚笺言的动作。
小怪物似乎在跑，不一会儿停了下来换成一只手兜住自己，再蹲下来又起来，然后又在跑。
最后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上，手被从耳侧拿开来，同时小怪物温柔的声音响起，“可以睁开眼睛了。”
季初缓缓睁开眼，发现他现在是坐在一块圆润的大岩石上，四周还有很多这样的岩石，有高有矮有大有小，而身后是一条小溪流，溪水潺潺在夜晚的寂静氛围中显得格外空灵与悠远。
水流蜿蜒穿过岩石的缝隙，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轻轻撒在水面上，在这座恐怖的岛屿中居然还有这样静谧美好的地方，季初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楚笺言蹲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的鞋袜褪去，外衣被丢在了一边，连同里面的mini小怪物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服裤脚都卷起，露出底下的伤口。
季初身上的伤痕不少，因着本身就是易留痕体质，在加上短短半天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现在腿上手臂上，还有胯骨那边全都是擦伤和淤青，甚至连脸上都有一点。
因为楚笺言低着头，季初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从突然冷下来的气氛，和他捏着消毒水用力到泛白的指腹来看，就知道小怪物肯定是生气了。
季初用轻松的语气道：“哈哈，其实一点都不疼的，只是看着严重。”
他也不是在乱说，本来他对皮外伤就不是很敏感，有的小伤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但是相对的，像腹痛这样的身体内的疼痛却非常敏感。
本来以为他说完这话可以缓解一下气氛的，谁知小怪物却抬起头来，紧抿的唇瓣和痛苦的眼神让他愣了一瞬。
“你别这样子，我真的没事。”季初连忙安慰。
白色小怪物垂下眼眸，敛下眼中晦涩难言的情绪，“对不起，是我太慢了。”
季初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道：“没有啊，我觉得刚刚好。”
感觉像电影里演得一样，自己的爱人刚好出现救了自己什么的。
白色小怪物倾身向前环抱住季初的腰腹，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沉默着帮季初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轻极了，像是生怕碰碎眼前这个脆弱的人类。
季初的脚踝被眼前的人抓住，光裸的脚踩在他的腿上。
对方动作仔细得就像在做什么无比细致的工作一般。
季初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拘谨，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总想要抓点什么东西。
可能是他还不习惯楚笺言的变化吧，这么温柔搞得他怪尴尬的。
mini小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季初手臂爬了上去。
他跨坐在季初的肩膀上，然后去舔他下颚处的擦伤。
季初察觉到就将他拎了下来，无奈道：“别白费劲了，你的口水又没用。”
说起这个他本来还想问小怪物为什么不直接舔，反而用医疗包的。
但转念一想，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毕竟是野外，万一被人瞧见就不太好了。
被季初放到一边的小人再次受到了打击，独自去月光下emo去了。
白色小怪物帮季初处理完伤口后，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季初身上，裹好，并说，“哥哥，你趴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吃的。”
说着他坐下背靠在岩石上，让季初倚靠在他身上，并用手环抱住。
季初窝在他的怀里，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和味道十分安心，只不过这个怀抱似乎比以往要更温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