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尽也的语气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穆雁生慌慌张张低下头,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胸口:“没事了。”
穆雁生一推,商尽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松开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下楼吃饭。
吃饭时他们也没怎么说话,穆雁生尴尬得只知道往嘴里塞食物,偶尔偷偷去瞄对面的商尽也时,发现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看自己的手指。
穆雁生暗道糟糕。他把戒指那回事给忘了……商尽也这家伙不会又使出什么招来对付他吧。
他提心吊胆一顿饭的时间,直到晚饭用完,商尽也也没有提一句戒指的事。
吃完饭,商尽也又回了他昨晚睡的那个房间,经过穆雁生房门口时,和他说了声晚安,穆雁生也回了句晚安。
这就是他俩晚上为数不多的对话之一。
穆雁生看了眼自己睡觉的双人卧室。
这本来是他俩一起睡觉的房间,昨晚商尽也让他一个人睡觉他就以为是破天荒了,想着今天他应该就会本性毕露了,没成想……商尽也原来是这么耐得住性子的人吗?还是说……
穆雁生挠挠下巴,看了眼窗户中反光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还摆了几个姿势。这线条看上去不是挺好的。
穆雁生唰地红了脸,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打滚好半天,甩掉脑子里不该有的奇怪想法,噌地蹦下床,去楼下厨房找点冰镇的饮料来降温。
厨房里,陈姨正在忙活,台子上摞着一堆脏碗盘要洗。
“您还没休息呀?”
“我找点水喝。”穆雁生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敷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陈姨将脏碗一个一个放进洗碗机,看到其中一个显眼的饭盒时,穆雁生走过去定睛一瞧,果然是中午他给商尽也送饭时用的那个饭盒。
陈姨笑着对穆雁生道:“少爷把您做的饭都吃掉了,一点没剩下呢。”
穆雁生咧咧嘴,自豪感满满:“那看来我做的还挺好吃。”
“……”陈姨笑容有些微妙地僵在脸上,随后立即点点头,“那是肯定呀,少爷真的很喜欢您。”
穆雁生一怔,丢下一句“我睡觉了”就跑了。
好好的明明在说做饭的手艺,怎么扯到商尽也身上去了,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把饭吃完就叫喜欢了?那全世界的食客都要爱上厨子了……
穆雁生的脚步停在走廊上,目光看向不远处住着商尽也的那间房。房门紧闭,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陈姨就知道乱开玩笑。
他俩又不是自由恋爱,只靠两张嘴成就的虚无婚姻,哪来的什么喜欢。
穆雁生晚上睡得不太安稳,倒是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梦,只是总能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阿雁,阿雁,却不知道是谁。
第二天醒来时,商尽也已经走了。
穆雁生的戒指依旧放在床头柜上老位置,没有打算戴。
他一起床就又去了书房想再看看那些书,却发现书架上多了许多昨天没见过的新书,甚至还有一些市面上已经绝版的,全都是有关地理那方面的书籍。
吃早餐时他问了陈姨一嘴,陈姨道:“早更的时候小张带了几个人过来,送了两大箱子书。少爷说您喜欢看,是特意订了叫人连夜运来的。”
大概是商尽也昨天看到他在看这些,误会他喜欢这类的书,所以才大费周章让人送来。……可他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少爷对您很上心呢。”陈姨道。
穆雁生搅着碗里的粥,没说话。
吃完早饭穆雁生去花园散散步,沿着鹅卵石路走了一阵,后院一棵巨大的榕树出现在他眼前。比起树,树底下那群花色各异的猫群更吸引他的视线。
它们成堆成堆地挤在一起,一个老人正拿着猫粮和猫罐头在喂那些猫。
这里居然还有人能喂野猫?
商尽也能同意?
他走过去,问背对着他的老人:“这是哪来的猫?”
老人蹲着,头也没回:“少爷养的。”
“商尽也养的?他还养猫?养这么多?养在这里?”
他一连蹦出好几个问句,老人闻言扭过头来,挑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反驳:“你怎敢直接叫少爷名字,谁给你的胆子?”
看到老人的脸时,穆雁生震惊得犹如当场天雷轰顶。
他的脸,竟然和梦中老乞丐那张脸一模一样。
穆雁生讷讷自语:“……爷爷?”
第0008章 “只是噩梦,别怕。”
“啊?你叫我什么?”老人满头雾水地看着穆雁生,活似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穆雁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他什么,像是被怪东西魇住了一样。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老人定睛看了他几秒钟,突然喊起来:“啊!抱歉抱歉,老头子老眼昏花没认出您,我刚才还以为是新来的员工不懂规矩,您别和我计较。”
“我是这儿的花匠,您叫我老李就成。”
据老李说,他在商宅已经工作三十多年了,商尽也婚后他就被调到这儿来,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喂养商尽也的猫,这些猫都认得他,不至于换了个新环境从而应激逃跑。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不如陈姨他们在别墅里面工作,没见过穆雁生,第一时间没能把他认出来。但他毕竟也是工作这么些年的老人了,眼力见还是有的,很快就根据穆雁生的穿着和年龄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家少爷的新婚伴侣、这栋别墅的另一位主人。
“没关系。”穆雁生没放在心上。
他蹲在老李身边,和他一起喂猫。
老李说:“少爷从小就养猫,但是他猫毛过敏,不能近身接触,就一直是我负责喂。少爷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它们,远远地瞧一眼就很开心呢。”
商尽也喜欢猫,那就难怪床头柜上会放着一根宠物项圈,别墅里却看不到一只猫了。
那根铃铛项圈应该也是给猫买的吧,只是他猫毛过敏没法碰。怪惨的。
一只胖橘绕到穆雁生脚边蹭了几下后翻着肚皮打滚,穆雁生撸了好一通,听着猫咪发出呼噜声而感到心满意足。
可惜商尽也享受不到这种快乐。
穆雁生和老李聊了好一会儿,聊到商尽也,又聊到老李的家庭。
老李的老伴已经去世了,子女都在外地打工,他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已经上小学了,说到自家孩子时,老李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自豪与宠溺。
“很久没听到有人叫我爷爷了。”这话听着好像有歧义,老李连连向穆雁生解释,“不不,绝对不是想占您便宜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穆雁生啼笑皆非,“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叫爷爷还挺亲切的,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老李惊慌道:“这怎么行,要是被少爷知道了……”
穆雁生说:“不让他知道。”
闻言,老人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穆雁生摸着脚边上橘猫的尾巴,思绪飘到梦中那片白茫茫的雪山,还是没忍住,问道:“爷爷,您知道昆仑吗?”
“昆仑?”老李对他突如其来的话题感到诧异,但还是想了一想,了然道,“是神话传说里的那个仙山吗?”
穆雁生反应很大地点头:“对!”
脚下的小猫被他这一声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穆雁生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老李,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下一秒,老李的回应就让他吊起的心摔了下去。
“那都是唬小孩儿的东西,我一把年纪了,不信这个。”
“那些神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穆雁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个什么劲儿。
也是,只是个梦而已,难道还真想听到这个老人说出些什么怪诞不经的话?
穆雁生摸了会儿猫就起身准备回去了,老李在他身后道:“您慢走。”
说什么慢走,这么客套,搞得像是在演什么宅斗戏一样。
他想冲老李笑一笑,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李的模样,倏地就愣住了。
老李不再是老李的打扮,他变成了梦里的那个老乞丐。
榕树不见了,猫也不见了。
老乞丐头发花白,眼角淤青,口鼻不住淌血,鲜红的血色从他的脸颊淌过下巴,濡湿了他的脖子和衣衫,他大半个身子上都是血。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人眼中流出血泪,数条红色小蛇蜿蜒着爬过他脸上纵横的纹路沟壑,将那张脸衬得像一张被生扒了皮的死尸。
“阿雁。”
“阿雁……”
老人向他蹒跚走来,脚底下是一滩一滩的血。
他伸出手来抓自己的衣服,穆雁生挪不了半点步伐,低头看去,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枯枝一般缠在了他的衣服上,他猛地抬头,近距离对上老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阿雁。”老人口腔里喷出来的气息滚烫,混杂着发酵过的血腥味,无形的手掌刹那间扼住了穆雁生的喉管。
他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耳中嗡鸣,眼前登时黑下去,整个人无力摔向一侧。
当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的时候,朦胧中看到老李焦急地扑在他旁边,大喊:“您怎么了?!快来人!来人哪!”
“喵,喵——”
榕树下那群猫死命地叫。-
“爷爷!爷爷!”
深夜无人的街道,小乞丐拿着一盏破洞的小灯笼,手拢在嘴边轻轻地喊。
老乞丐不见了。
说是去玩两把,玩到天黑也没见回来。赌场都关门了。
“咳,咳……”
经过一条小巷子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爷爷?”他认出这是老乞丐的声音,小跑着跑进了巷子,果然发现靠在墙边上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