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阿雁红了眼眶,静了片刻,重复道,“不是的。”
“不一样。”
爷爷是他的亲人,可是烬冶,他不想烬冶做他的哥哥,做他的亲人。他想用另一种身份待在烬冶身边,可惜烬冶不愿意给他。
“你知道我那天没有喝醉。”
“你口中的那些醉话,都是我的真心。”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裹来一阵淡淡的荷花香。
阿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苦笑道:“你这些天的举动已经给了我答案,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迄今为止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烬冶哥哥,你人很好,又是天子,身份尊贵,我知道我这么个小乞丐居然敢对你产生痴妄实属大逆不道,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我决定离开,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我只是想,没了我,你会轻松一些。”
他急于保证什么,扬起一张并不算好看的笑脸:“你放心,浮水镇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能养活我自己。被你照顾这么久,能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烬冶静静听着,久久没有言语。
“无论如何,都想离开吗?”
阿雁泪盈于睫,慢慢地点了下重若千斤的脑袋。
“那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呢。”
闻言,阿雁呆呆地睁大眼睛,眼眶里的一滴泪啪嗒落在地上。
“什么……”
烬冶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分明落入他耳中:“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还想走吗?”
第0018章 心悦于你
“这些日不见你,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
烬冶走到他跟前,轻轻牵住他的手。
颤抖微凉的手指落在烬冶温暖潮热的掌心,阿雁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做不出反应。
“阿雁,”烬冶那双漂亮的眼瞳里满是柔情蜜意,他掷地有声地道,“我亦心悦于你。”
短短几个字震得阿雁似要魂飞魄散,快要溺死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告知你的。”他听到烬冶道,“你若是现在走了,叫我怎么办?”
身体里血液翻涌,烧干了他眼底的薄雾水汽。
所以这些天烬冶不来见他,不是厌恶,不是排斥,而是在和自己一样心乱如麻,忐忑不安地揣摩彼此的心思吗。
若是自己今日不提离开,晚上,烬冶是不是就会来见他,和他宣布这个好消息了?
阿雁闷闷地想:是我太沉不住气吗?是我想太多误会他了吗。
他讷讷地问:“你真的…也喜欢……”
“抱歉现在才告诉你,让你不安了,”烬冶捧住他的脸颊,道,“烬冶真心实意,你会相信我,是吗。”
他当然对烬冶的话深信不疑。
“信,”阿雁缓缓点头,小声哽咽道:“我信的。”
他扑到烬冶怀中,紧紧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濡湿了烬冶胸前的小片衣衫,所有的悲伤落寞都荡然无存。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我还以为……”他磕磕巴巴吐露着这些天来的委屈,“我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他哭得伤心,心中又欢喜,自己一团乱麻,当然也就没有余力去察觉,烬冶的双臂始终垂在身侧,并没有回抱住他。
既然烬冶的心意如他一样,阿雁又怎么会再舍得离开王宫。
烬冶将他送回了住处,又在屋里安抚了他好一会儿,答应他晚上会来见他,阿雁这才放心让他离去。
眨眼一瞬,所有的事情天翻地覆。
阿雁躺在床上,被子捂住涨红的脸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心脏还在扑通通地跳,笑容怎么都停不住。
烬冶原来也喜欢他。
两情相悦,竟是这般美妙的滋味吗。
入夜,烬冶果真按时到来,阿雁迎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和他一起用了晚膳,今时不同往日了,本以为烬冶今天一定会留下过夜,但没过多久,他还是准备离开。
阿雁怔了怔,红着脸央求他能不能留下,烬冶以事务繁忙为理由,阿雁也不能不懂事地缠着他,便没有强求。
出门时,阿雁踮着脚尖,趁烬冶不注意,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昏黄的烛火下,他看到烬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亲都亲了,断没有后悔的道理,阿雁面红耳赤,叮嘱道:“早点休息。”
烬冶脸上的诧然之色只有短短一秒,很快恢复如常,他笑道:“你也是。”
阿雁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低下头去羞赧地嗯了一声。
朱雨送烬冶出了那扇朱红大门,离去前,烬冶冲身侧伸手,一旁的朱雨低垂眉眼,双手呈上一方干净的锦帕,方才还和阿雁谈笑风生一同用膳的尊贵帝王拿着锦帕在颊上擦了擦,用过的锦帕揉皱随意丢至一旁,落在地上沾了泥尘。
烬冶无声丢给朱雨一个眼神。
朱雨弯着腰,恭顺道:“奴才明白。”
阿雁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抱膝坐在浴池里,脸上被水汽蒸得如盛夏绯红艳桃。
手指抚上柔软的唇瓣,他悄咪咪地笑着,半张脸埋进水里,掩不住的春心萌动。
晚上入睡前,朱雨给他掖好被子,一盏盏吹熄屋中的蜡烛。
烛火一簇簇灭下去,屋子里越来越黑。
昏昏欲睡的阿雁突然想起什么,问:“朱雨,你今天是怎么见到他的?”
背对他的朱雨身子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他道:“奴才运气好,正好路上碰见陛下。”
“这样啊。”阿雁不疑有他,庆幸道,“幸亏你见到了他,不然……”他可就听不到烬冶哥哥的心意了。
阿雁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你今天也累着了,早些去睡吧。”
半晌,屋里那最后一盏烛火还亮着微弱的光芒,阿雁挣扎着睁开眼,帷幔外,朱雨依旧站在那盏烛火前,没有动弹。
“朱雨?”
朱雨默然许久,低声道:“公子,我……”
“你又忘了,我都说好几遍啦,不用叫我什么公子,喊我名字就可以了,”阿雁打了个哈欠,“怎么记性这么差,罚你明日的鱼汤多喝两碗。”
“……阿雁。”
“什么事?”
朱雨又不说话了。
阿雁盯着帐外那道模糊的影子,久久等不到下文,眼皮不知不觉合上,彻底睡了过去。-
一日,朱雨突然带回来一叠彩纸和短蜡,坐在院子里,三折两剪做出来一个荷花样,最后将蜡烛放在中心,赫然就是一个荷花灯。
“这是干什么?”
朱雨道:“是宫里的老节日了,每年今天宫里都会在护城河放灯,为多年前那些因国牺牲的战士和无辜死去的百姓们祈福。祈祷他们早登极乐,来世顺遂,盼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阿雁想了想,盘腿在朱雨旁边坐下,道:“我也帮你。”
“好。”
荷花灯做了许多堆在地上,天不知不觉黑了下去,数量差不多了,朱雨将东西一一收起来就要出去。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在他离去前,阿雁问。
朱雨说今天宫中所有的宫人都可以去放灯,他也想去。
江如良所说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虽没有亲身经历,但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南宣惨状。年幼的烬冶亲眼目睹国破家亡,江如良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敌军残虐致死,那些遭受无妄之灾而凄惨死去的百姓,他也想为他们祈福,尽一份心意。
朱雨道:“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你还是……”他欲言又止,阿雁知晓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好,我不去了。”
朱雨走了,阿雁刚要回屋,看到地上还落着一个荷花灯,连忙捡起追出去,朱雨早就不知所踪。
他拿着一盏灯,正不知往哪里走,远远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抹身影也看到了他。
两人迎面在宫道撞了个正着。
烬冶身边不知为何空无一人,阿雁迎上去,还不等他说话,烬冶的视线就落在他手中的纸灯上。
阿雁喃喃解释:“这是我做的,我听朱雨说,今天是……”
“想要放吗?”烬冶打断他,声音却是冷冰冰的。阿雁点点头。
“跟我来。”
烬冶带着他来到宫中某处偏殿,越过红墙,是一片高高的山坡,山路崎岖细窄,烬冶如履平地,对阿雁来说就比较难爬了,他手脚并用,勉强跟在烬冶后头。
他没有让前方背对着他的烬冶等等他,他感觉烬冶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二人最终来到山顶。
阿雁急促地喘着气,顺着烬冶的目光往下看,从这里能够看清整个王宫构造,宫中最明亮的一处闪烁着星子一般的光芒,如同小小的数百数千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正缓缓地往某处飞去。
那里应该就是护城河集中放河灯的地方了。
顺着护城河的水流顺流而下,河水会将那些花灯引入城外的民用河,和民间百姓们的河灯汇聚在一起。
今日南宣国人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今日是烬冶父母的忌日,不止是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知己好友,如今在世的谁不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捡来条命。
阿雁站在他身侧,不说话,也不去打扰,只是默默陪伴着他。
耳边听到潺潺流水声,是一道从山顶蜿蜒而下的溪水。
烬冶走到溪水边,火折子亮起,他这才发现烬冶手里原也有一盏灯。
点亮烛火,烬冶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垂下手,那盏河灯顺着溪水缓缓流入山下,很快被影影绰绰的树影遮盖,看不到踪影。
阿雁将他手中的火折子拿过来,也默默点起,学着他的样子许愿,放灯。
直到两盏灯都看不见了,烬冶在山顶上席地而坐,深幽的目光定定落在远处那放着河灯,光亮的宫中一隅。
“死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