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对面的商尽也。商尽也的颈窝处有一块微微结痂的泛红牙印。是他咬的,昨晚气得不行下嘴没轻没重,完全没想到会咬这么深。
商尽也没注意到他落在自己颈窝的视线,平静地将文件递给身旁的助理张乡,见他脸色复杂,问道:“怎么了?”
“难吃。”穆雁生发表着对鱼片粥的食评。
商尽也道:“那就尝点别的。”
“你做的东西都难吃。”
商尽也再冷静,这时候也没能掩饰住眼底那一抹讶异。
穆雁生尝得出来,陈姨做的饭不是这种味道。——这碗粥是商尽也做的。
还在这儿给他装。
陈姨仿佛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吓得心惊胆战,偷偷地看一眼商尽也,再瞄一瞄穆雁生,最后选择默默躲进了厨房里。
张乡也十分有眼色,说了一句在外面等就立马逃之夭夭。
穆雁生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碗沿。
昨晚的试探已经足够。
——商尽也没有记忆。
只有他一个人想起了全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记得这些,为什么还要再次和他相遇,甚至还结了婚,被绑在了一起。他辨不清他俩的重逢是福是祸,是缘是劫,但所有的一切他前世都已经还清,他什么都不欠。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清。不管是烬冶还是商尽也,统统都与他无关。
不和他离婚是吗,他有的是办法。
故意说完这些话,以为商尽也会生气,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喝着他的早餐标配黑咖啡。
穆雁生起身离开。
“去哪儿?”快要踏出大门时,身后传来商尽也的声音。
穆雁生头也没回:“你管我去哪儿。”
本想直接出门,特意绕道去了后院。
远远瞧见那棵大榕树,走过去,果然看到树底下那一群姿态各异的猫,以及老李的身影。
但今天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和他一起蹲着喂猫。
这应该就是老李说的孙子了。
“爷爷,这只小猫好肥呀。”
“可不,和你有的一拼哈哈哈。”
一老一小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笑声远远传进穆雁生耳中。他静静倚在僻静处看了许久,老李脸上的笑容一直扬着,见着他笑,穆雁生也不自知扬起了嘴角。
爷爷看起来很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有儿有女,家庭幸福,老有所依,也……不会再吃苦了。
穆雁生没有上前打扰这对爷孙的独处时光,抬手揉去眼尾漫出的潮气,悄然离开那处。
他不想在有商尽也存在的地方待着,出门问了一圈,只有井露露赏脸愿意陪他出来。
也难怪,他的朋友们要么上班了要么结婚了,都腾不出时间,井露露自己开了个店,还算自由。
井露露和他都是个酒桶子,常年最爱往各种酒馆里跑,约着见面没一会儿就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打卡喝酒尝鲜。
井露露瞧出他心情不好,二话不说陪着他一直疯玩到晚上十点。
两人找了家湖边餐厅,一桌菜没吃几口,酒瓶子倒是堆了大半桌。饶是井露露酒量再好,也实在是耐不住这么折腾。
他推开穆雁生递来的酒杯:“我的老哥,你够了吧,再喝下去真要见阎王了……”
穆雁生哈哈笑:“我见过阎王,熟得很,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
“去你的吧。”
酒精上头,夜风一吹,脑袋晕晕乎乎的。井露露不喝,他就懒洋洋地靠在藤制椅背上,望着头顶上的夜空,慢慢地抿着手里的酒。
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
“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去?”井露露看了眼时间,道,“你家那位会担心吧?”
“才不会。”穆雁生道。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人显示商尽也。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无人接听,通话自动挂断。
清净了一秒,下一刻又响起,手机那面的人坚持不懈。
井露露睨了眼他的屏幕,道:“不接?”
穆雁生道:“懒得理他。”
“又闹矛盾了?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生这么大气是为了什么?”
穆雁生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谁生气了?”
井露露道:“好好,你没生气,我,我生气了行不行。”
“有什么好生气的。”玻璃杯外壁的水珠一颗颗滑下,穆雁生用手指将那些水珠一点点抹去,嘴里喃喃道,“……都上辈子的事了。”
井露露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穆雁生道,“没什么。”
二人没再说话。
井露露优哉游哉地吃着她的餐后冰淇淋,对面半躺在椅子上死机的穆雁生突然来一句:“你说我要不要驱个邪?”
井露露险些被冰淇淋呛死:“啊???”
“我感觉我应该是中邪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一切?
“……”井露露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道,“行,去就去吧,你顺便代我向大师求个符。”
“什么符?”
“旺我财运的财神符。”
“……”
“嗨美女,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隔壁桌一个个高腿长的帅哥突然来到他们桌子旁边,朝井露露递了手机。
井露露懵了懵,穆雁生悠然道:“财神符没来,桃花符来了。”
她反应过来后立即和帅哥加了联系方式,还邀请他一同坐了下来,他俩一会儿功夫就聊得不可开交,颇有相见恨晚的样。
在这期间穆雁生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没停过。
井露露手都震麻了,道:“你快接吧,桌子都要震散架了。”
穆雁生直接把手机关机,随手往桌上一丢。
“晚上我去你那儿睡。”
井露露道:“啊?”
“不方便啊?”
“也不是不方便……就是……”
“这位帅哥没地方住吗?”和井露露搭讪的帅哥突然问起了穆雁生,道,“如果你不嫌弃,我正好在附近有个空房子,可以借给你住一晚。”
井露露:“……”
穆雁生:“……”
穆雁生连人带椅往后挪了挪:“不用了,我住宾馆。”
帅哥更近一步:“没事的,反正离得也不远,顺路的事,我不收你费用的,全当交个朋友。”
穆雁生:“……”
他偷偷递了个眼色给井露露。
井露露条件反射看了眼桌底下,刚才怎么就没注意,这位帅哥的白袜子几乎要提到小腿肚了。
翻了个白眼,立即了然。
果然,江湖上流传的规则都是有据可依的。
好家伙深藏不露,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拐着弯儿的用她作借口,其实完全是冲着穆雁生来的。
这也太心急了,人都没混熟呢,就邀请陌生人去住自己屋,这要心里没点鬼就奇了怪了。出社会的人都这么直白吗。
亏自己还和他聊这么久,白白浪费感情。
其实这事儿她在学校里经历了不少次,都习惯了,穆雁生似乎总是莫名其妙会招惹到同性,每每都是她看不下去帮他挡掉,经验百分之一百二。
井露露还给穆雁生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随即立马开启战斗模式:“别想了,人家都结婚了。”
“结婚了?”帅哥上下打量着穆雁生,诧异道,“这么年轻?”
“不是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几岁结婚啊?太平洋警察?”井露露完全没了刚才的淑女样,对着帅哥一顿输出,“你坐远点行不行,这么大块头杵在这里挡我风了,热死了。”
“不是……这里怎么会挡到风呢……”湖面餐厅四面八方都是风。
井露露主打一个牛头不对马嘴胡言乱语:“不是,我说你挡了就是挡了啊,你没看到你脚心流出来的汗吗兄弟?”
“……”
帅哥长得不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被井露露怎么挤兑就是坐着不挪窝,一个劲地朝穆雁生搭话。
穆雁生忍不下去了,对着井露露道:“走吧。”
井露露点点头,回头拿包的功夫,瞥见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不等她看清楚,身后传来咚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连忙回过头,穆雁生喝多了,一下子猛地起来脚底发软,踉跄着要摔,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而他身边的人则瞅准时机立马上手,双手扶住穆雁生的肩,状似体贴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