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点简单的吧,”另一个朋友提议,“就试试手气,每人发五张牌,每轮每人推一张牌出来,场上谁牌最大就把别人的牌都收走,最后手上点数最多的人赢,怎么样?”
方喻和调酒师要了一杯冰柠檬,闻言抿了一口冰水,没说话。
这个游戏看似纯凭运气,其实也很考验心机,大家手里的牌肯定都有大有小,在什么时候舍弃最小的牌,尽量让手中点数大的牌赢的几率变大,是个挺难的问题。
本来如果只是随便玩玩,方喻倒也不在意,但偏偏韩照坐在这里。
方喻放下手中的冰柠檬,对另一个人笑了笑,轻声说:“我来发牌吧。”
那人见方喻对他笑,愣了有几秒,才避开目光说:“行啊、行……小苏总亲手发牌,我们荣幸至极。”
方喻取过吧台上放着的那叠牌,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洗了几把,手法缓慢,简直像个初学者。
洗完牌,他便从韩照开始,依次一张张地把牌发下去。
除了韩照和方喻,场上还有另外三个人,都是韩照的朋友,与苏蒙也曾经见过几面,算得上熟悉,见他慢吞吞地发牌,有人不禁打趣道:“苏蒙,这么久没见,是不是批文件批得太多,怎么连牌都不会发。”
听了他的话,方喻略撩起长睫,勾唇回答:“是啊,手都隐隐作痛呢。”
“哪儿疼?”韩照一手撑在吧台上,调笑道:“我给你揉揉?”
“可能是提了重物,”方喻甩了甩手腕,瞥了韩照一眼,嗓音淡淡,“偶尔气性上来了太过用力,手就容易疼。”
韩照脸上的散漫笑容一顿,似是想起某晚被掐脖子的不太美妙的回忆。
方喻发完牌,手指点了点面前那几张薄薄的纸片,突然问:“牌注呢?”
“这。”有人推了一塔洋酒过来,指了指道:“输一轮,喝三杯。”
方喻看了看那塔酒,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开吧。”
韩照斜斜靠在吧台边,压根没翻开自己的那五张牌,随手推了一张出去,语气戏谑:“小苏总发的牌都是好牌,还用得着看?”
方喻指尖拈着第一张牌,闻言轻轻眨了眨眼,笑了开来:“那韩总可要小心。”
第一轮,方喻的K最大,韩照的5最小,场上的牌被方喻收至一边。
第二轮,方喻的10最大,韩照的3最小。
第三轮……
第五轮,韩照云淡风轻的神情已经消失无踪,他按住没有翻开的最后一张牌,瞅了眼自己面前已经出了的四张:5,3,2,4。
他心有预感,抬手翻开掌心那张,果然是A。
12345,场上最小的牌被他集齐了,还是个顺子。
韩照:“……”
方喻五轮中赢了三轮,最后这一轮,他手里的牌是个大王,把韩照的A碾压了个透。
“韩总,”韩照听见方喻这样笑意盈盈地叫他,面前人秀丽的面容在朦胧的夕阳日色下,被镀上了一层暖金的光晕,美得不像话,尾音上扬,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你的牌,归我了。”
指下的纸牌被人使力一点一点拖出,韩照凝视着方喻那双比蜜还要漂亮甜蜜的眼睛,几秒后,倏然松了手上的力道,大笑:“好,好!”
“苏蒙€€€€”片刻后,韩照才止住笑,摇了摇头,低低道,“你总有让我动心的本事。”
方喻才不管他什么想法,收了牌,就伸手把酒推到他跟前,说:“韩总,请吧。”
韩照也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干脆利落地喝下三杯罚酒,又道:“小苏总这牌发的,我不是很服气啊。”
“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说我发的牌都是好牌。”方喻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牌,忽然把牌往韩照跟前一递,挑眉:“既然韩总不满,那请您自个来吧。”
韩照皱了下眉:“你确定?”
韩照玩牌是圈内有名的狠,他看中的人,无论是什么局都能顺风顺水地赢。同样,他盯上的人,无论多努力,最后的结局都是输得只剩条裤子,是个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高手。
“发吧。”方喻懒洋洋地支着头,侧过脸看向韩照:“几杯酒而已,我喝得起。”
韩照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角,道:“这可是你说的。”
事实上苏蒙的酒量差得很,说是一杯倒也不为过。吧台上其余几个人都略有耳闻,见韩照没再提,也心知肚明地没有说话。
看样子,今晚这小苏总是注定要被灌醉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参加拍卖会。
“等一下,”方喻像是有点困,形状漂亮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突然又说,“加点牌注吧,光喝酒太没意思了。”
韩照停下洗牌的动作,问:“加什么?”
“如果我赢了,”方喻语气轻松,“今晚如果有我们一起竞拍的东西,第一件,你要让给我。”
吧台后的调酒师过来,将几人面前的透明洋酒换下,放了六杯刚调好的高度数鸡尾酒。
听见方喻的话,韩照沉默了几秒。
纸牌在他手中翻飞,以极小的角度划出流畅的曲线,半晌后,韩照抬了下眼:“可以,但是,”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唇边弧度似笑非笑:“这赌注,总是有来有回才好看。若是小苏总你输了……”
“如果我输了么?”方喻的目光随意掠过调酒师,落在那几杯高度数酒上头,轻描淡写道:“任凭韩总发落,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当然,”
没等韩照有所反应,方喻就曲起手指,轻弹了一下酒杯边沿,发出清脆一声响,侧眸间神色比海上的晚霞还要艳丽,眉眼一弯:“是在个人能力范围内。”
旁边几个富二代已然呆了。
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胆敢在韩照面前故意许空头支票,偏又许得暧昧不清,引人遐想万千。
韩照盯着方喻看了片刻。
数秒后,他从裤兜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个烟圈,才笑道:“都依你。”
*
韩照发牌的时候,方喻歪歪斜斜靠在吧台边,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拨弄面前的牌。
韩照嘴里叼着烟,含糊道:“出吧。”
第一轮,韩照翻出一张K,赢了方喻的红桃Q和其他人的牌。
第二轮,韩照翻出方块J,方喻翻出一张5。
第三轮,韩照的一个朋友获胜。
第四轮,方喻翻出了一张A,全场最小,再次被输走手上的牌。
现在场上五个人手里都只剩下了一张牌,韩照却不急着翻,而是望着方喻,眸色沉沉带笑,开口问:“小苏总?”
方喻就算这轮能收走他们的牌,获胜的几率也很小,何况韩照心里有数,方喻这轮不可能赢。
他原以为……方喻会在这一局中耍点小花招,起码不会输得那么一塌糊涂。
韩照没想到方喻真的什么手脚都没动,他面前的青年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敲着酒杯侧壁,像是完全不在意这局的输赢。
不在意么……
韩照此时非常好奇€€€€方喻对于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么?
还是说,韩照心底恶意地想,表面装得淡定如常的苏蒙,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会要求他做什么?
别的不提,会议室里那一掐之仇,韩照是肯定要报的。
“怎么了?”方喻见面前几个人久久没有动作,终于撩起长睫,蹙眉问:“不开么?”
韩照拿下嘴里叼的烟,燃烧的烟身夹在指尖,在吧台边磕了磕,抖落些许灰烬,一笑:“行,开吧。”
五张牌翻开,方喻手里竟然是张大王。
韩照瞥见那牌,神色猛然一顿,立即扫过其余四张牌:他手里的是个小鬼,其他则是K,10和Q。
方喻这轮赢走的牌,点数加起来,竟然有64点。
方喻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忽而笑了起来:“我赢了么?韩总几点?”
韩照摊开手里的牌,他虽然赢了两轮,但赢走的牌大多点数不大,加起来,正正比方喻小了一点,63点。
韩照盯着那牌看,觉得颇为讽刺。
正要欢呼庆贺的几个朋友尴尬地止住了声,看看韩照,又看看方喻,不敢出声说话了。
“承让。”方喻推了一杯鸡尾酒到韩照跟前,微微笑道:“提前谢过韩总今晚的礼物。”
韩照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自己发的牌,自然清楚场上五个人手里的牌面都是什么,根据他的计算,方喻这一轮根本不可能会赢。
是哪里出了差错?方喻根本没有去碰任何一个人的牌。
但结果摆在台上,输了就是输了。韩照抬眼意味不明地看了方喻一会儿,神情放松下来,调侃道:“几天不见,小苏总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方喻低头抿了一口调好的鸡尾酒,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语气淡淡:“走了。”
望着方喻离开的背影,韩照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最后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看了看吧台上方喻留下的那杯酒,抬起手,将手里摁灭的烟头丢了进去。
色彩绚丽的酒中腾起气泡,细碎灰烬分崩离析,把漂亮的层次破坏得淋漓尽致。
韩照随手端了另外三杯酒,一一饮尽,放下杯后冷冷对其余几人道:“还看什么?都滚回去。”
*
游轮给登记过的客人都准备了客房,方喻的房间在三层,隔壁则是K的房间。
方喻在自己房间门口站着思考了一会儿,右转走了两步,敲开了K的房门。
K打开房门就嗅见一阵浅淡的酒气,方喻挤身进来,反手把门一关,顺势靠在门上,微仰首看向K,嗓音又轻又快:“考官,你调的酒好烈。”
“……”K面无表情道:“什么?”
方喻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扯住K那套暗蓝色西装的领子:“还和我装傻?”
“刚才你那雾红色的头发呢,”方喻又揪了揪K的黑色碎发,好奇道,“染回去了?”
K见瞒不过他,只好皱眉拂开方喻作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语气很冷:“我要是不过去,你就会输给韩照。”
方喻挑了一下眉,好笑道:“或许换个角度想一想,正因为看见你在,所以我才没有自己动手呢?”
K薄唇紧抿,盯着方喻看了几秒,开口:“距离拍卖会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你应该回房休息一下。”
方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说:“但我喝了酒。”
K:“?”
方喻的酒量他见识过,就算他调的那鸡尾酒度数高,方喻喝上个几杯也不会有事。
“苏蒙他,”方喻脊背抵着房门,有些支撑不住地往下滑落,上翘眼尾都被酒意晕出一片湿红:“好像有点酒精不耐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