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许容的记忆里,找不出这个任务的目标对象。”
方喻懒洋洋倚着廊柱,手指轻轻勾着袍角那块染了胭脂色的衣料,指尖微动间,将整块布料干脆利落地撕了下来,丢在地上。
“前面两个任务,要么开始出现危机,要么已经陷在危险里,让人能轻易根据线索找到任务对象。”
但这次,许容正高中进士,不日就要步入仕途。府中双亲相敬相爱,兄弟姐妹间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问题,家族更是非常稳定,一点即将倾颓的迹象也没有。
除了与纪云山看起来不太对付之外,许容的人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路顺到了现在。
但就和纪云山的那点破事……有必要么?
方喻很轻地蹙起眉:“管理局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还是说,”方喻的眼眯起来,神色间有种懒散与兴奋并存的矛盾感,“任务难度升级了?”
K:“你可以理解为难度升级。”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提示道:“毕竟不会始终停留在低级任务里。”
方喻笑了一笑,对他把前两个任务称为低级难度没有表示异议。
“没有别的提示了吗?”
他直起身,因为腰间的衣带在留花楼被扯断,方喻这件宽大的外袍穿得松松垮垮的,颇有些名士风流的意味。
K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离开了方喻随时随地能挨近他的范围,并且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我只能告诉你,现在一切还没有开始。”
*
方喻在府里待了没两天,就被人搅没了休息的兴致。
崔竹乘了一顶枣红的小软轿过来,在许府大门口等了半柱□□夫,才等到方喻出来。
“许容哥哥,”崔竹用白玉一般的手按着轿帘,对方喻笑得很自然,一点不耐烦的模样也没有,招呼道,“快上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时三月春日,正是困倦的时候,方喻午睡刚起,比平日里更懒,松松拢了件家常白袍就出来了,并没有陪大少爷玩乐的兴致。
“你玩吧,”方喻道,“我不去。”
崔竹盯着他恹恹垂着的睫毛看,不由分说地抓住方喻的手腕,嗓音软和:“怎么能不去呢?我可是让他们准备了好几天。”
他看上去少年身形,力气却颇大,方喻没留神间,被他扯着走了两步,挨近了那顶做工精巧的轿子,嗅见里面燃着的,厚重而甜腻的香料。
“别按着我。”方喻动了动手腕,没使力挣脱,而是抬起眼,与崔竹对视了片刻,语气平静:“我自己会上轿子。”
崔竹喜欢暗色的衣服,今天换了件深紫的长衫,腰间坠着块价值连城的青玉,乌黑长发也用金丝带束了起来。
方喻打量他两眼,觉得像只小孔雀。
不大的软轿里五脏俱全,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崔竹在里面泡了茶,又取了绿豆酥要请方喻吃,杏眼里满是期待神色。
“许容哥哥,”他捧着那一小碟绿豆酥,巴巴望着方喻,道,“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你好歹尝一尝。”
方喻瞥他一眼,随手取了一块尝了尝,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
崔竹笑了,问:“好吃吗?”
方喻:“嗯。”
好吃是好吃,就是和府里从江南来的厨子做的点心一个味道。
自己亲手做的?
€€€€他能做个屁。方喻漫不经心地想。
崔竹将碟子放回矮几上,用旁边的帕子净了手,眼眸一转,又盯上了方喻的袍子。
“你就这样出来的吗?”他伸出手,轻捏住方喻素色外袍的一角,揉了两揉:“许容哥哥,你这样穿,到宴会上是会被人笑的。”
方喻靠在软枕上,半阖着眼,随着轿子的晃动一摇一摇的,看样子像是随时要睡着。听见崔竹的话,才抬起眼看他:“宴会?”
“你又没有告诉我,今日是去赴宴,怎么能怪我?”他慢慢道。
崔竹顺势道了歉,又忽然俯身挨近方喻,手指勾住那半旧白袍的领口看了看,说:“我这里带有衣服呢,许容哥哥换上吧。”
他还真从轿子里翻出了一套崭新的衣裳,绛红色的,上面用金丝和银线勾着仙鹤的轮廓。
方喻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
崔竹不解,瞅着方喻问:“你笑什么?”
方喻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那套衣袍上面半掩的刺绣,道:“仙鹤,正一品官服。”
“崔竹,”他缓缓做起身,秀丽的面容上笑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透着股冰冷的审视,“这套官服你从哪里拿来的?”
“你把它送给我……”方喻长睫一掀,淡淡问:“是把我当傻子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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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新科探花郎
年纪不大,玩的倒挺花
崔竹跪坐在软垫上, 迎着方喻的目光,半晌后,白净的脸庞渐渐浮上薄红。
“许容哥哥……”他垂下眼, 颇有些可怜地道:“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崔竹把那套绛红的衣裳掀开, 坦然将其上的绣图展开给方喻看:“你看, 这明明不是什么仙鹤, 不过是几株白兰罢了。”
那只半掩在布料下的引颈白鹤随着他的动作,竟然消失无踪, 绛红色长袍上确实是只绣着几株亭亭玉立的白兰。
崔竹给方喻看了看, 又缩回手, 把那套衣袍塞了回去, 神情间隐隐不高兴:“既然许容哥哥觉得我是故意害你, 那就不穿这件好了,当我没有说过那些话。”
方喻静静看着他片刻,才重新笑了一笑,说:“是我错怪你了, 别生气。”
崔竹别开头,像是要和方喻赌气, 但过了一会儿,他见方喻没说话,又转过头来,低声嘀咕:“你就不能哄哄我?”
“哄你?”方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也不抬地问:“你想要什么?”
崔竹一双乌黑的杏眸缓慢眨了眨,突然凑近过来, 勾住方喻的一只手臂, 悄声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许容哥哥。”
方喻另一手端着茶, 腕间微微一转, 用白瓷茶盏挡在了崔竹脸前,让他不能再继续靠过来,才出声道:“嗯?”
崔竹被方喻用茶挡了动作,也不恼,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我可以亲哥哥一口吗?”
方喻挑眉:“你有断袖之癖?”
崔竹面容有些红,瞅着他道:“圣上的后宫都有男子为嫔,我喜欢男子有什么稀奇的?”
时下南风盛行,高官贵族们大多会豢养几个男宠,小倌馆也遍地都是,断袖之癖确实不稀奇。
方喻放下茶盏,慢吞吞将挨得过近的崔竹推开些许,正色道:“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自比圣上。”
崔竹一怔:“我……”
“我没有断袖之癖,”方喻话锋一转,淡声说,“如果你是抱着这种龌龊心思来与我交好的,那现在可以把马车停下,我回去了。”
崔竹眉心一蹙,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坐得稍离方喻远了一点,又想了想,才解释说:“我确实是见许容哥哥姿容出众,才想要结识你……但这些天下来,我对你已经没有那种心思,只将你当成寻常朋友。”
崔竹略显失落地低下头,语气委屈:“龌龊心思……许容哥哥是这样看我的吗?你€€€€”
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才开口道:“你又没有尝过,如何得知自己不好男风?况且,你在留花楼……”
崔竹早已试探过,许容在留花楼里对那些柔美的女子歌姬根本毫无兴趣,分明就是断袖的模样。
方喻觉得轿子里闷热,于是从袖子里掏出把折扇来,啪地打开扇了扇风,一双蜜糖般的眸子半遮住,因为笑意而弯起,悠悠道:“你不懂。”
“我既不好男风,也不好女风,我一门心思只在仕途上。”
“守身如玉,一身正气,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方喻道。
崔竹:“……”
*
崔竹口中所说的宴会地点在京城郊外的漯河边。
芳菲春日,柳丝迢迢嫩草青青,确实是个很适合踏青赏花的时节,故此,在方喻和崔竹到达的时候,见漯河边的青草地上已经或坐或站了不少人。
对饮美酒的、抬头晃脑吟诗的、猜拳赌钱的……皆是衣装华丽、年轻俊秀的少男少女,看样子是这京城纨绔圈的春日聚会。
崔竹率先下了马车,而后瞥了旁边的车夫一眼。
车夫愣了一下,忙半跪在轿沿边,弓起脊背,让里面的方喻可以踩着他的背下来。
“许容哥哥,”崔竹对方喻道,“你小心被地上的泥溅脏了靴子。”
方喻本来正要下去,见那车夫挡在前面,反而顿住了脚步。
“有什么关系?”方喻蹙眉:“你马车上不是还备了衣服靴子?”
说完,他颇有些不耐烦道:“起开。”
那车夫只得退到一旁,方喻撩起袍角,轻轻松松从马车上跳下来。不知是有意无意,还差点溅了几滴泥点到崔竹衣角上。
崔竹笑容微敛,他一向很注重洁净,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错过了黏到方喻身边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方喻已经自顾自地走向漯河边了。
崔竹心里挤了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狠狠踹了旁边还弯着腰的车夫一脚,压低了嗓音喝道:“蠢货,滚远点!”
草地上三两成群的人见方喻走过来,都不约而同地往他身上打量了几圈。
一袭寻常白绸衣,衣带勒出窄腰,乌墨似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青玉束起,眉目秀丽如画,姿容出众,但美则美矣,似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
有部分人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但随即很快有人注意到崔竹。
崔竹走到方喻身边,丝毫没有计较方才被他抛下的尴尬,抬手就亲近地握住方喻的手腕,软声撒娇:“许容哥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都不等等我。”
不少人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有个肤色微深的年轻男子率先与崔竹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方喻:“崔公子,这位脸生得很啊,不介绍一下?”
崔竹语气不满:“这是今年新科探花郎许容,琼林宴你没去,难不成连进士们游街也没看吗?”
那男子笑了一笑,对方喻道:“原来是今年的探花郎……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容色绝艳,不负探花之名。”
他目光久久停留在方喻脸上:“游街时人流繁杂,我不过是在酒楼上遥遥望了一眼,那曾想到探花郎是这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