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与道士,本是不可消解的死敌。
闻言,沈在心偏过头垂眼看他。
青年单膝蹲在地上,长剑支撑着脱力的身体,那张清冷的面容,除去眉眼间几分过于浅淡的正气与青涩,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几乎重叠。
“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放过你了。”沈在心不甚在意道:“在你打败我之前,可莫要在来皇宫给我添堵了。”
“等等!”
沈在心再次被叫住,面色不悦地瞅他。
“你怎么会认识我师父?”
自陆清桉记事以来,他就从未见师父下过山,更不曾见有过故人来访。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问。”
红色的身影眨眼间远去,陆清桉捂着莫名心跳加快的胸膛,神色晦暗不明。
恰逢这时,一只灵鸟从远处飞来,落在他肩上。
陆清桉取下绑在灵鸟爪子上的信件,缓缓展开。
€€€€清桉在人间历练已有五年,为师夜观星象,算到今日.你将有一惑,明日自来不知山解惑。
陆清桉在人间历练五年,师父几乎从未问过他的事,今日还是头一回。
他微微思虑片刻,便启程回了不知山。
不知山近在京城南郊,一年四季都被霜雪覆盖。
京城曾有传言,前朝国师在南明灭亡后,便退隐人间,在不知山闭关。
大周开国皇帝曾数次上不知山请人,都被无情拒绝,没有任何回绝余地。
此刻,陆清桉站在山脚,先是仔细整理了一番衣着,再拔剑出鞘,剑尖划出一个繁杂的阵法,眼前的雪景方才褪去,露出一条青石长阶。
他一阶一阶往上走,一座清冷沉寂的庭院终于映入眼帘。
推开门扉,木门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庭院内种了一颗不开花的桃树,桃树下坐着一个白发白衣的男子,他身前摆了一方棋盘,正独自对弈。
忽有春风拂来,将他垂在两鬓的白发拂起,露出挺拔的鼻梁弧度,以及覆目的白绸。
“师父。”陆清桉恭敬地扶手作揖。
白衣男子执棋的手微顿,偏头,浅淡的唇微启,“坐。”
陆清桉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落座,又听他说。
“说说吧,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陆清桉颔首,开始讲起这五年来遇见的奇闻异事。
嗓音低沉,徐徐说来,如击山玉石。
直到说起昨日在皇宫遇到的狐妖,他的语气忽而不自在起来。
“恨春生。”白衣男子低声呢喃了一句,陆清桉竟从中看出了几分无奈与温柔,“这可不是个吉利的名字。”
“师父,这狐妖竟会使天问剑法。”天问剑法乃道门绝学,与鬼魅邪气的妖术天生相克,如此更显得那妖狐身份高深莫测。
“我曾教过他。这世间,该没有什么是他学不会的。”白发男子说着,顿了顿,“他虽是狐妖,但与你命中有一份缘,下次莫要在莽撞地跑去皇宫找他麻烦,否则日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他在不知山枯坐数百年,若不是算到陆清桉命中竟与那个人命中注定纠缠,他向来冷清冷性,断不会好心收养一个徒弟。
“师父……”
陆清桉神色怔然,目送白衣男子站起身,缓带轻裘,步伐从容走进了那间他从未进去过的书房内。
一句低吟的诗句被春风送到他耳内。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忽而想起,他的确是见过狐妖的。
在某日,曾有狂风吹开那扇窗,他看见师父背对着自己,抚摸一副泛黄的红衣美人画。
*
皇宫。
沈在心懒散地坐在高坐之上,垂眼望着台阶下被侍卫押着的裴相。
“微臣乃朝廷肱骨之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娘娘怎可随意折辱!”
“哼,原来丞相大人还知道自己是前廷之人。”沈在心轻笑一声,“身为朝廷命官,却私自闯入慈宁宫,把哀家与先皇置于何处啊?”
身旁,东厂督主卫惊澜适时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唔……”沈在心好整以暇沉思片刻,突然笑道:“裴大人既然如此喜欢这后宫,不如卫大人便帮他一把,净身吧。”
裴丞相闻言,当即顾不得君臣之礼,仰头对他怒目而视。
“妖后!老夫乃三朝元老!先祖钦定,你怎可违逆皇命!”
“皇命?”沈在心低笑一声,偏头唤道:“秋霜。”
“娘娘。”秋霜行礼应道。
“把那道圣旨拿出来吧。”
“是。”
不过半刻钟,秋霜便从内室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出来,站到裴丞相面前,宣读。
“今有丞相裴钦,目无王法,欺君罔上,念在朕之皇后薄面上,特赐予净身,入东厂,钦此。”
秋霜说完,将圣旨展开在裴丞相面前,面露讥讽。
“先皇亲笔圣旨,丞相大人想必不会违逆皇命吧?”
先皇圣旨,便是当今圣上来了亦无转圜之地。
裴丞相面色灰白接过圣旨,低头掩住眸中冷光,在身旁侍卫松懈之际,袖中骤然飞射出一枚暗器,直直朝台阶之上的沈在心而去。
却被身旁反应迅捷的卫惊澜挥剑挡住。
裴丞相欲破口大骂,却被侍卫捂住了嘴,只能泄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若是没有沈在心,他裴家为先皇生育皇子,合该飞出一只金凤凰,他又怎会止步于丞相?!
都是沈在心夺走了这光明灿烂的一切!
侍卫拖着人往外走,谁知迎面撞上前来慈宁宫请安的裴贵妃。
“侍卫大哥,可否让本宫与爹爹说句话。”
侍卫见她双目含泪,心生怜惜,犹豫片刻,便让开了路。
“多谢。”裴贵妃咬唇般道了声谢,再看向裴相时,更是梨花带雨般流出泪来。
“爹爹,女儿无能,无法在这件事上帮上什么忙。”裴贵妃拿着帕子擦了擦泪珠,继续轻声道:“只能亲自来看看,看看您如今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说着,粉色手帕下掩着的唇,缓缓勾起。
那双脆弱无辜的杏眼深处,骤然迸发出裴丞相从未见过的狠意。
“爹爹你就放心去吧,为了避免你在东厂受辱,给裴家蒙羞,女儿定会派人帮你……早些结束这些痛苦。”
第85章 狐祸宫廷(7)
“你……”裴丞相怒目圆睁,刚要伸手,裴贵妃便已经往后退了一步,捏着手帕,怯生生地望着他。
美人蹙眉,任是谁见了都要心疼几分。
裴丞相被左右侍卫挟制着,只能睁着那双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位他一直以为柔弱好把控的庶女。
方才不过短暂的接触,他竟发觉自己已然发不出声。
“父亲,你且安心去吧,女儿会向太后娘娘为你求情的。”裴贵妃垂着眼遮住眸中暗光,轻声呢喃道。
直到裴丞相佝偻的身躯在瞧不见,她方才抬头抚了抚头上精心梳弄的发髻,在侍女的搀扶下婷婷袅袅地迈步走进了慈宁宫。
谁知一路走到正殿,都没有瞧见任何宫人的影子,安静得不像话。
裴贵妃下意识放轻脚步,在正殿门外停下。
若有若无的喘息透过轻薄的窗户纸,传入她耳中。
凡是进宫的妃子,都会提前被教习嬷嬷调教,裴贵妃霎时明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可心中某种暗自滋长的欲望又让她无法迈开脚步。
于是她缓缓抬手,将窗户纸戳穿了一个小洞。
顺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往前,在金漆雕凤的玉阶之上,位高权重的太后娘娘被低贱的太监搂在怀里。
蜜色的胸膛贴住单薄的背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环过那人细瘦的腰肢,握住精致秀气的玉雕,反复把玩。
“慢,慢点。”沈在心仰头枕在身后人宽阔的肩上,整个身子都被对方抚弄得柔弱无骨般靠在他硬朗的胸膛上。
那双轻慢的凤眸布满迷离水光,在殿中烛光的映照下,如同破碎的琉璃珠子。
卫惊澜伸出舌尖,轻柔地舔舐着他微微勾起的眼尾弧度,强硬地将绯红印在雪白的皮肤上。
“娘娘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啊€€€€”
措不及防的贯穿让他发出一声惊喘,修长的手紧紧攥住环在他腰间的衣袖,他试图直起身,可尾椎骨却是一片酥麻。
每一次用力,从衣摆开叉间露出的双腿都忍不住打着颤,莹润的脚趾蜷缩着,可怜极了。
卫惊澜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眸中带着摧毁一切的欲望。
当真是天生的妖精,天生就该躺在塌上被贱.狗占有、玩弄、染上脏污的痕迹。
殿门外,裴贵妃神色莫测地领着侍女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