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路加维尔给他的感觉很陌生，不是那种从未见过的陌生，而是和其他人一样, 没有什么特别的陌生。
甚至，在这间人人都能让世界绚烂的病房里, 只有路加维尔躺在灰白的角落里。
路加维尔根本不像他所以为的那么特殊，路加维尔普通得在连管家阿福都是彩色的韦恩里显得格格不入。
拉斯洛·米切尔失望极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像是比没见到路加维尔的时候更空虚了。
这让他甚至都没能掌控好自己的情绪，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和更加冷沉的神色让提姆若有所察地警惕看向了他。
拉斯洛·米切尔察觉后略微收敛了自己因为剧烈波动而外泄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在拉斯洛·米切尔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的左手指尖擦过了路加维尔垂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掌上方，顿时一股强大的吸力蔓延开来！
拉斯洛·米切尔身形一歪，紧接着，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下坠，被那股莫名又强大的吸力拽着和路加维尔垂放在身侧、同样被莫名力量牵拉而起的右手手背贴在了一起！
“你干了什么？”
提姆在拉斯洛·米切尔情绪不对的时候就警惕了起来，他刚有动作，提姆就立刻站起身想要阻止。
提姆对刚才那不寻常的一幕看的清楚，拉斯洛·米切尔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一直昏迷的路加维尔突然抬起了右手！
原本还十分安静的病房里气氛陡然路因为提姆突然的询问，变得紧张了起来。
拉斯洛·米切尔没有任何回应，在他的左手和路加维尔碰触的同时，那股强大的吸力就骤然变得强烈了起来。
只一瞬间，拉斯洛·米切尔就感觉到了身体里的某种重要的东西在飞速流逝，正源源不断地透过和路加维尔皮肤接触的地方飞速地被传递进了路加维尔的体内。
那也许是血液、也许是温度、也许是生命。
此时的拉斯洛·米切尔并没有过往的经历，更不清楚什么是生命点数，路加维尔现在的变化又代表了什么，但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没有搞错，路加维尔就是对他而言特殊的、他一直想要寻找的人。
而且伴随着那类似生命力的东西从身体里逐步消逝蔓延进路加维尔的躯体内，拉斯洛·米切尔感觉一股股信息正从路加维尔和自己接触的指尖传来。
与此同时，一幅幅模糊、鲜艳或黑白的画面、被他所遗忘的信息正快速地闪现在拉斯洛·米切尔的脑海当中。
在发现不妥的第一时间，提姆担心拉斯洛·米切尔的这一怪诞行为可能会对路加维尔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他就欺身上前想要让拉斯洛·米切尔远离路加维尔。
然而，提姆却愕然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拉斯洛·米切尔和路加维尔的双手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胶质粘着到了一起，就算勉强拉开也很快就会重新吸引在一起。
提姆脸色难看极了，可当他抬头看见拉斯洛·米切尔飞速变得灰白、泛紫的嘴唇的时候，提姆才意识到了情况恐怕和自己担心的有所出入：不是拉斯洛·米切尔做了什么——或者说就算是，那受益者也绝非是拉斯洛·米切尔。
这么说来……
“等等，你们俩——！”
迪克制止的话说到了一半就陡然转了个弯儿，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呼：“路加？路加！你醒了？！”
“叮铃铃……！”
紧急呼叫铃的铃声忽然在提姆的耳边响起，是刚才在异变发生的瞬间就快步来到病床前的布鲁斯按响的。
提姆焦急又难掩期待地猛然转过头，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路加维尔眉头微蹙，不再是平时的冷淡无波，显然是一副即将醒来的征兆。
就像是察觉了众人的注视一样，昏迷的路加维尔眼睑抽动了几下，他便缓缓睁开了毫无神采、茫然无措没有焦点的眼睛。
“路加？！”
守在一旁的拉斯洛·米切尔瞳孔一缩，视线一瞬不转地望着病床上躺着的的路加维尔，在路加维尔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拉斯洛·米切尔感觉到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路加维尔·韦恩……真的是他！
‘哗啦——’
路加维尔病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杂乱的脚步声随之哗啦涌进了病房里，与之具来的是医生急切的询问声：“病人怎么了？！”
“他醒了，医生！病人醒过来了！”
迪克激动地抢先说道，与此同时他快速一手一个地拉住了想要好好查看路加维尔情况的布鲁斯和提姆，给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们让出了位置。
“让一让，请让开一下！”
……
……
在韦恩慈善医院里的众人，因为路加维尔的苏醒而惊喜万分的时候。哥谭市的休伯特公馆里，同样混乱了起来。
随着噼里啪啦的刀叉和餐盘落地，路加维尔眼前能够看到的景象越来越虚幻，脑海里浮现连闪的昏厥却越来越真切。
而那种无法抑制的眩晕感也越发的强烈、解离般的失真感更是让路加维尔几乎难以自控。
路加维尔从来到哥谭成为了休伯特·霍利迪以后，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起过去可能与过去有关的模糊记忆和画面，也因为类似的情景触发过多次的信息回忆。
可是，无论是哪一次，路加维尔都不曾有过像现在的这样剧烈到难以控制的不适应反应。
路加维尔之前恢复记忆时想起的画面，都像是被大海的海浪冲荡着沙砾，在波浪迭起之间荡起的点点记忆碎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路加维尔却感觉自己的灵魂就仿佛要被某种未知又不可抗拒地力量强力拉扯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直接撕裂分成两部分。
路加维尔一半的灵魂像是牢牢地被锁在了躯体当中、寸步不离，而他另外一半的灵魂却仿佛像是正在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极力地拉扯、吸引着，像是要直接从他的躯体当中剥离分开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温煦能量正随着那不知道究竟源自哪里的拉扯力量蔓延开来，温和轻柔地涌进了路加维尔的灵魂里，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一般的昏昏欲睡。
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感让路加维尔几欲呕吐，温煦的像是阳光般注入躯体内仿佛能够滋养每一个细胞的生命力又让他精神舒缓。
两种极其相反的体验让路加维尔头痛欲裂，几乎难以清醒，他的意识逐渐混沌，几乎要陷入昏迷当中。
而随着路加维尔意识的溃散，那种莫名的牵拉力越发强烈，原本来自躯体本身的阻拦和挽留力量似乎也在随之消退。
路加维尔耳边的声音像是潮水退却般的消失不见，但他却听见了从脑海里源源不断的涌来的虚幻声音：‘路加？路加维尔！’
那像幻听一般的声音一直呼唤着路加维尔似曾相识的名字，他的意识渐渐上升、飘起……
‘停下，休！’
就在路加维尔即将彻底陷入昏迷丧失意义的时候，毕维斯的声音陡然在路加维尔的耳边响起，一下炸醒了他：‘——快停下！’
路加维尔猛然清醒，他意识清明的瞬息感觉到某种从心底蔓延的直觉和不祥预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什么可怖的东西注意到。
路加维尔不知道直觉预感的危险是什么，但他知道不能等了！
第192章 宴会
路加维尔在感知到危险来临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他陡然掐断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隐秘链接，并且强行拖拽着飘飞的意识摆脱了那种强烈的吸引力。
‘轰隆’
联系被路加维尔强行掐断的一瞬间，疼痛一下就席卷了他的脑海。
路加维尔的脑海里一瞬间炸开了无声的轰鸣, 层层叠叠的虚幻画面和声声幻听一下被轰然炸碎。
与之具来的强烈疼痛让路加维尔承受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脊背不由得弓起一个了弧度。
路加维尔整个人像是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疼得不住蜷缩, 脸色也有着溺水似的苍白。
路加维尔眼前一阵泛黑，崩溃的幻影挤压成黑白的噪点, 隆隆的无声轰鸣让他震耳欲聋。
“先生？休伯特先生，您怎么了？！”
卡米拉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路加维尔的耳边响了起来，像是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海水，根本听不真切。
卡米拉听见餐具落地的声响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愕然地发现休伯特先生面色惨白的半俯在餐桌边缘，额头上冷汗直冒, 看起来分外痛苦。
卡米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焦急的想要上前查看休伯特先生的情况，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卡米拉却又不敢伸手碰他。
“……没事, ”路加维尔缓过来口气, 眼前勉强泛起了点光亮不再一片模糊后他强撑着拒绝了卡米拉‘是否要打急救电话’的询问：“我休息…休息一下——”
“休伯特先生！”
伴随着卡米拉和哈里斯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路加维尔再也支撑不住地直接昏迷着丧失了意识，整个人向前栽倒了下去。
而随着路加维尔陷入昏迷，原本躁动不安地围着他打转儿的小纸人们顿时失控了起来，它们发不出声音只能恐慌地围着路加维尔不停的上蹿下跳，焦躁警惕地不允许卡米拉兄妹靠近路加维尔。
就在哈里斯和卡米拉兄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略显稚嫩的童音在他们的耳边响了起来, 喝停了智商不高的小纸人们的本能护住：“不想被休讨厌，就都安静下来！”
原本焦急得手舞足蹈的小纸人听见了这句话, 就像是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样。
瞬间，一个个都齐刷刷地定格住了动作，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哈里斯，卡米拉。’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带着与稚嫩不符的利落和冷静：‘现在你们两个分头行动，哈里斯麻烦你将休伯特送回卧室休息。’
哈里斯和卡米拉循声看去，愕然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那条正缓缓从休伯特先生衣领里爬出来的纯黑色小蛇：‘卡米拉，麻烦你打扫一下餐厅了。’
通体漆黑的小蛇鳞片毫无杂色，看起来像是由黑曜石雕刻的艺术品，然而它绿松石似的收缩竖瞳却证明了它绝非只是任人观赏的艺术静物，而是条活着的蟒蛇。
黑色蟒蛇的鳞片在日光反射出了粼粼的冷光，看起来危险又神异，它支起上半身，森绿的眼瞳里倒映出了哈里斯和卡米拉呆滞的面孔：“不用担心，休没什么问题，让他安静的睡一觉就会恢复如初了。”
简单地安抚了被突如其来变故弄懵了的卡米拉兄妹后，毕维斯又冷下了神色，刻意沉下了语气对着像是木头人似的僵立在原地的小纸片们吩咐说：“让开一些位置，休现在需要休息。”
话音刚落，小纸片们就像是潮水似的散开了一点，不再像是刚才一样簇拥在一起，防止卡米拉兄妹他们接近路加维尔了。
见自己的话奏效了，心里其实也没底的小蛇崽才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些小东西还能沟通。
……
韦恩慈善医院、属于路加维尔的专属病房里。
在休伯特公馆里的路加维尔强行掐断了那种源源不断和他增强的联系、陷入了昏迷的同时，位于病床上的‘路加维尔’也在短暂的清醒后，再度陷入了毫无原因的昏睡当中。
而一直紧紧‘拉着’路加维尔右手的拉斯洛·米切尔也在路加维尔陷入昏迷的一瞬间陡然‘松开’了他，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栽倒在地。
医生们忙于确认路加维尔的状况，把所有人都请出了病房。
迪克担忧地凑近靠着医院走廊上的拉斯洛·米切尔，望着他明显不正常的脸色问：“拉斯洛，你真的不用看医生吗？”
“不需要。”
拉斯洛·米切尔言简意赅地再次拒绝了迪克的好意，见迪克还是难掩担心，他才补充了一句说：“低血糖而已。”
拉斯洛·米切尔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来一条巧克力，他抑制着指尖的颤抖、慢吞吞地一点点剥去了上面的包装：“一会就没事了。”
迪克沉默了，他此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演技，难道他平时在警察局里摸鱼的太过火了？
要不然拉斯洛·米切尔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傻子？
“米切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