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火焰般一下子在维舟的脑里烧起来,茅塞顿开地想到一个词语:重生!
他兴奋的浑身战栗。
原本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命运,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或许这就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一份特别的礼物。
过了一会儿,兴奋之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维舟全神贯注地打量镜中的自己,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这些真实的感知统统不会欺骗人。
他没死,他回到了七年前,在遇到沈飞之前。
到底是他做了一个长梦,还是上天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
听上去很神话,但神话不是让人们用来纠结的。
维舟关上柜门,回头看向窗外的阳光。
应该是午后,在一个天气晴暖的午后,他回到了家里。
他还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没错,他是在海边长大的海之子。
他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去,一把推开窗户,呼吸着醉人的气味。
外面的景色如他记忆中那样美好、澄澈。微潮的空气,整洁的小院,门前的石阶,还有邻居家爱晒太阳的田园犬。他离开的时间还不过十年,再次回到这里却恍若隔世。
这种感觉也没错,他确实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
命运将他送回到了起点。
“活着真好。”维舟喃喃自语,听到了没有经过训练的原声。
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正当维舟沉浸在久违的时光与回忆里时,楼下的栅栏门被人打开又合上。
维舟朝下一瞥,从院子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知道那是谁,于是没有克制住,仿佛失去了理智般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咚、咚、咚...”
家里的楼梯板是木质的,维舟每踩一下都会发出声音,经过几十年的踩踏,即便翻修过两次后还是会发出不小的动静。
维舟就像拥有了第二双眼睛,知道那个人会去哪里,他直奔院子里的库房走去。
四方的院子挨着大门边有一间阴凉的库房,里面放了一大堆维舟能想起来的闲置物品
一个叫云晓华的女人正站在库房门口,手臂来回摆动,将收来的贝壳装进一只筐里。
都说靠海吃海,维舟的家庭也不例外,家里经营小型的海洋渔业,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出大海就再没回来过,母亲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除了做一些传统的生意,闲暇时母亲喜欢摆弄工艺品,经常带回来一些贝壳做手工,出售或送人,就像现在这样。
维舟站在离库房几步远的地方,好半天都没出声。
在他的记忆中,云晓华是两年前去世,至今他也没有从悲伤中彻底走出来。
上一世,他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到最后就连沈飞也...
这个名字出现的很不是时候,维舟的面色忽然阴沉几分,跟他的外表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
他发现自己恨沈飞,但这不重要,此时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现在,不仅他活着,妈妈也还活着。
维舟始终没动静,就站在后面看着女人忙碌的身影,沉寂的氛围有些不寻常。母亲了解儿子,虽然从小就不是话多的孩子,但是也不至于一声不吭,诡异的行为导致母亲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云晓华回过身,摘掉了头上的太阳帽,柔软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金光,歪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维舟?”
维舟的目光依次在妈妈的五官上滑过,凹陷的脸颊和耷拉的嘴角,年纪和责任,再加上疲倦,丰满的嘴唇已经变薄,脸上曾经柔和的线条也历经了风霜。
儿时的记忆犹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妈妈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尽全力弥补他缺失的父爱。
他在海边长大,是大海的孩子。
望不到的地平线,没有拥挤的游客,水世界蜿蜒的界限外还有神秘的新世界。
在那里,妈妈总是快乐的。
脸迎着风,黑发飘扬。
维舟健康的心智来自那些时光。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失而复得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奇迹,唯有拥抱,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他走过去抱住云晓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爱你。”
这是上辈子最遗憾没有说出口的话,这辈子他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他们互相爱着彼此,可传统的教育让他们表达爱的方式都很委婉。
“我的天..”云晓华震惊又茫然,还有些不好意,“你这是...拿我练习呢?”
闻言,维舟笑了。
云晓华抬起头,手掌触碰他的面颊,说:“儿子,你确实该多笑笑。”
“好。”维舟点头答应,心中激动不已,但他小心克制,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怎么没出门?”云晓华奇怪地瞥他一眼,转身去关库房的门,“不是说有面试吗?”
维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帮忙拿筐子和衣服,脑子里暗暗地梳理时间线。
现在是什么年,什么月,他为什么会在家里。
云晓华笑着说:“是不是睡过头了。”
一向自律的孩子,很少出现这种情况。
云晓华年轻的时候就善解人意,现在也没有改变:“没关系,你昨晚刚回来,坐了一夜的车,睡过头是正常的,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经过妈妈的提醒,维舟想起自己在这个阶段的状态。
他刚刚从A市电影学院毕业,经人介绍,机缘巧合下回到家乡面试一个角色,具体什么角色他一时想不起来。
两世的记忆重合、交杂,产生一种混乱,他需要点时间去理清。
所幸他从小就有记备忘录的习惯,如果没有意外,他之前的记事笔记本应该还在原来的位置。
可他现在不想去做那些事,他只想多陪陪母亲,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爱和恐惧,永远伴随着每一个人。
死过一次的维舟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
云晓华在一楼准备晚饭,维舟就在旁边打下手,哪也不去。
之前不会削土豆,现在会了。
云晓华真是越看他越觉得奇怪,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感觉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不去面试吗?”
“不急。”
维舟想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随口找个理由解释:“改到晚上了。”
“哦,这样。”云晓华很容易就相信了,“你把旁边的锯齿刀给我拿来,对,就是那个...嗳?维舟,小渝是不是昨晚跟你一起回来的。”
维舟拿着锯齿刀的手一顿,瞳孔微缩,接着,‘施万渝’这个名字就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云晓华从他手里拿过刀,观察着他的脸色:“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你们俩不是玩的最好吗?”
“回来了。”维舟用一贯沉稳的语气答道,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
施万渝是他的发小,他们从小玩到大,一个小学,一个中学,甚至是同一所大学,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
上辈子维舟失去的太多,其中就包括施万渝。
重活一世,他不仅要补偿令人遗憾的亲情,他还要拯救失去的友情。
第003章 003
如果没有记错,距离施万渝出事还不到一周的时间。
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有些模糊的情节在重生后竟然愈发清晰起来。
维舟和施万渝在同一所学院毕业,他是表演系,施万渝是摄影系,不过施万渝的个人爱好更偏向于创造剧本。
现阶段的一周后,按照原计划他们会组织校友约上施万渝的女神一起去附近的矮头山玩,在那期间,施万渝为了救女神意外从山岩跌落,重伤导致终身残疾,此后的四年一直瘫在床上,除了头能动以外全身都没感觉。
这让维舟想起自己从高空坠落的事故,他是幸运的,他活了过来,可施万渝却没那么幸运,严重的摔伤不仅透支了施万渝的身体和灵魂,也掏空了他的所有情感。
自从施万渝出事以后,维舟只见过他两次,留下的印象都没那么愉快。
施万渝陷入了深深的悲愤中,十分沮丧地面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他对所有人都避之不见,包括维舟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真的很难解释明白,两个交好的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说断就断。
后来的几年,维舟没再见过施万渝,等两人重新取得联系时,施万渝已经危在旦夕。
临终前施万渝主动打电话给维舟,他说他坚持不下去了,决定先走一步。
维舟始终记得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声音,玩笑的语气里充满了绝望,还有一丝解脱的释然。
在最好的年纪抑郁而终,这是施万渝悲惨命运的结局。
维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无论是对亲人还是朋友,因为好几个原因,施万渝在他心里占据一个温暖的位置,他始终惦念施万渝的情况,接到对方离世的消息他非常难过。
记得参加完葬礼的那天晚上,他等沈飞回家,等人进门后他就把人抱住,他一言不发,沈飞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任由他干巴巴地抱着。
不得不承认,他俩之间有时真是该死的有默契。
维舟的思绪像计算机那样精准地把两条线分开,他暂时不去想沈飞,只想施万渝,把这条线在脑子里放大。
当从母亲口中听到发小名字时,他就潜意识般在心里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要改变施万渝的命运,给对方不一样的人生。
这是个大胆的决定,维舟却一点也不害怕。儿时和青春的记忆朝他涌来,难忘的友情在他的心海遨游,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失去施万渝。
维舟甚至想到了蝴蝶效应,不知道他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是他已经重生了,还有比这更梦幻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