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紧张吗?”他抽空看一眼边许临。
边许临点头:“是有一点。”
维舟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不用紧张,我妈妈性格很好,而且不会抓着人问东问西,她喜欢倾听别人讲话。”
“像你一样?”边许临的身子歪向他,向日葵阳光般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纠正道:“应该说我像她。”
几句轻松的对话缓解了边许临‘见家长’的紧张情绪,明知道是假的,可他还是把心提到嗓子眼,他始终不会跟长辈相处,习惯性的躲着,有一次的经历让他发现更致命的问题,前年他骑摩托车摔倒,进医院处理伤口时碰见一个慈爱的老奶奶,对方亲切地关心他两句,当时他莫名其妙的感动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每次回忆起来,他都脸发烫。这次去见维舟的妈妈,害怕自己又一次失态,他倒希望云晓华对他冷漠一点,这样他会表现的更自如。
“你真的不用紧张,”维舟舒朗的声音如同暖风那样飘进耳朵,自带镇定剂的功能,“你要清楚,这不是真的。”
最后一句话让边许临清醒了过来,脸上的温度慢慢褪去,同时心口有点发凉,手里的向日葵瞬间不香了。
“抱歉,我有点太入戏,总怕自己说错话。”边许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整个身体松懈下来,背部往后靠,恢复了惯有的懒散。
维舟不以为意,专心开车,稳重地操控手中的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边许临悠悠笑起来:“短发很适合你。”
维舟回道:“谢谢。”
桥上堵了二十分钟,下高桥连着往右拐两次,车子回到了维舟家院子旁边的车库。
两人下车往外走,边许临跟在维舟后面,已经不紧张了,眼睛深邃,带点伤感的神色四处打量,身上有种永远抚慰不平的忧郁气质。
维舟回头看一眼,认为现在的边许临才是他记忆中的边许临。
“我忘记买见面礼了,”边许临不好意思地说,“两手空空怎么行呢。”
“没关系。”维舟微笑着,轻拍他的肩膀,“人来就行。”
边许临把花送给他,开玩笑地问:“要不要手牵手?”
维舟接过花,打量着手中的鲜花,语气温和又感性:“我妈会起鸡皮疙瘩的,饶了她吧。”
边许临不知道他还有幽默的一面,笑弯了腰。
带朋友回来见妈妈,初次见面的场景与维舟之前设想的情况大差不差。
云晓华满脸笑容,脸颊红扑扑的,对人热情却有分寸,她盯住边许临的俊脸端详几秒,毫不虚伪地夸赞:“长得可真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啦。”
“谢谢阿姨。”边许临被这些溢美之词弄得脸颊发热。
云晓华和边许临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表达喜欢的方式都很含蓄,需要维舟在中间周旋一番才能让局促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在维舟去接人的这段时间里,他收到很多份朋友寄来的生日礼物,有些人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就把礼物寄到了剧组。就这样,维舟又花十分钟的时间来应付贺笙的电话。
距离吃午饭还有点时间,边许临陪云晓华在前院聊天,话题围绕着维舟小时候和有关音乐的内容,之前编造的一些‘相知相爱’的故事根本没用上,因为云晓华一句没问,只是笑盈盈地听着边许临讲各种乐器的来源。
维舟则是独自在一楼的客房里拆礼物,一边拆一边按照贺卡上的名字发短信回谢。
他把张岩送的酒和施万渝送的胶卷放在一旁,然后在一堆礼盒中看见了魏景钧的名字,他捡起来,打量手中的礼物盒,不大,却很精致。
魏景钧知道他过生日,这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感想,如无意外,他的档案早就经过多人之手传到了魏景钧手里。
他拆开礼物,是一块男士手表,传递极简之美,功能性与艺术性并存,发出灰色的光泽,符合他的性格。
上次是绝版签名碟片,这回是名牌手表。
维舟拿着表慢悠悠地环顾一圈,这间屋子加上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这块表值钱,魏老板出手很阔绰。
不过对见惯了奢华的维舟实在找不到受宠若惊之类的情绪,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一块表对他和魏景钧来说都不值一提。
他复制之前的短信内容,发给魏景钧表示感谢。
随后他把表收进礼物盒和其他的礼物一起放进收纳箱,归纳好所有东西后,他起身走出房间,决定去解救陪长辈聊天的边许临。
然而边许临不需要他解救,院子里除了阵阵饭菜的香气,还伴随着云晓华愉悦的笑声,他们聊得特别好,没有一点预想中的尴尬或难熬。
边许临没见过比云晓华还会做饭的人。
她提前一天把要吃的海鲜准备好,一大早起床去市场买菜,只买新鲜的东西。她回家发现儿子不在,开心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削土豆、择菜,挑虾线或是拾掇其她买来的食材。
接着她打开老式音响,播放爱听的歌曲,一边哼着歌一边把绑好的大闸蟹放进蒸锅里,期间接到好多快递,她让送快递的小伙子把东西放进院里,看都不看,继续忙碌手里的活。这时候,维舟他们回来了。她擦干净手,赶忙出来招待客人,然后就和边许临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她洗鱼,边许临双手托腮看她的手。
儿子第一次带好朋友回家,留给云晓华深刻的一段谈话是边许临夸赞维舟是一个很好的人。
边许临说:“他很体贴,他对谁都很好,在来的路上,他一直安慰我别紧张。”
云晓华附和道:“是这样,可是很多人不了解他,以为他性格有点冷淡..”
“不会,他对我很热情。”
“那就好。”
“阿姨,你是最了不起的人。”
“我..我不行。”
“你行,你把维舟带到人间。”
....
维舟拆完礼物就加入到他们的阵营中,三人之间话说的比较少了,都在为午饭变得更加忙碌。
“我来做一道拿手菜。”维舟决定露一手,找出所需的食材和调料,动作熟练地把处理干净的青虾放进烧开的清水里,然后往里面倒了半瓶啤酒,用中火慢慢地煮熟。
他会做啤酒虾,有一套自己研究出来的流程,用十几种小料调成汁,啤酒煮完的虾肉蘸着他调出的料汁,没人敢说不好吃。
当他把热油浇在调好的料汁碗里,发出短促而清脆的“欻拉”一声响,顿时香味四起,一股浓而不腻的料香顺着蒸汽冒出来,飘在空气中,足以让人流口水。
云晓华在旁边看他有条不紊的样子十分惊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菜。
维舟笑着说:“大学时期。”
其实他会学着做菜是因为沈飞喜欢,他做什么沈飞都爱吃,不管好不好吃,后来他开始认真研究厨艺,虽然效果不太理想,但推出一道自创的啤酒虾,沈飞吃这道菜怎么吃都吃不够,为了爱人维舟几乎每隔两天都会做虾,经过反复磨炼,手艺自然越来越精湛,反正他用这道菜抓住了很多人的胃。
边许临站在他右边,静止不动,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眼眸,最后隔着他对云晓华说:“他不仅体贴,他还会做饭。”
云晓华笑容满面,完全是下意识地问:“你们在一起后,他没有做给你吃吗?”
“.......”边许临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他赶忙求救地朝维舟看一眼,这家伙太淡定了,甚至用看好戏的眼神回瞥他一眼,他只好干笑两声,找了一个很拙劣的借口:“呃..他确实还没,我和他都很忙。”
维舟把煮好的大虾盛到盘子里,然后把盘子放到了边许临的手里,说:“今天你就吃到了。”
边许临凑到他耳畔,小声嘀咕道:“做你男朋友真好。”
在这个生机盎然的日子里,天空染上了威士忌的金黄色泽。
一点钟左右饭菜全部做好,庭院的石膏桌被五花八门的菜系摆满,有青斑鱼、螃蟹、火腿、鸡肉、小肠、炒豆、腌腊肉、咸菜、五谷杂粮和维舟做的啤酒虾。
家常菜居多,还有姗姗来迟的冰激凌蛋糕。
蛋糕是贺笙叫人送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字:【舟,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维舟没想到贺笙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
第055章 055
一大桌子好菜, 他们吃了又吃,还喝一点点甜酒和啤酒。
午饭结束时维舟的姑姑来了,叫人搬来麻将桌, 说是生日礼物, 其实就是找个借口送给云晓华。
姑姑顺手帮忙收拾他们吃饭的战场,云晓华忙着招待姑姑,两个同龄妇女热络地聊起来, 将维舟和边许临撇在一边。
他俩上了二楼,来到维舟的卧室,决定听一会音乐,好让肚子里的东西慢慢消化。
维舟的房间挺凉快, 阳光明媚, 窗户朝南敞开,海风以最舒服的节奏吹进来。他的床也很舒服, 不会太绵软也不硬, 就是躺两个男人有点拥挤。
边许临先是在屋子里转一圈, 观察房屋结构和维舟收藏的碟片胶卷之类的东西,眼睛四处打量,只看不摸,然后把自己存小样的唱片交给维舟, 让他用老式黑胶留声机播放出来。
里面有五首歌曲小样, 每首曲子只有两分钟,曲名还没定,暂时由边许临自己录制, 他的嗓音不够放开, 技术问题处理的不好,胜在感情到位。
两人躺在地板上, 头冲着窗户,脚蹬在床的边缘,安静地倾听优美的旋律,犹如天籁一般,似乎是从天国传来的音乐。
维舟很快听出熟悉的调子,重生之前,他反复循环的一首歌,他知道作词作曲是边许临,但唱出来给大众听的是一位民谣歌手,就是唱《蔚洲湖畔》的那位,也是维舟最喜欢的歌手之一。
这样一对比,边许临确实不太适合唱歌,要是本人唱,不一定能火起来。
想到这里,维舟勾起唇角无声地笑起来,眼睛如晕中的明月。
正巧边许临转头看他,被他的笑容感染:“你笑什么?”
维舟说:“好听。”
除了他自己的一些经历要重写,有关其他事情,不管好的还是坏的,维舟都不打算插手,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可能在无意间就会让另一个陌生人坠入深渊,到最后一切都乱了套。
他只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尽量不波及到别人。
曲子循环到第三遍,楼下也没了动静,云晓华应该是跟着姑姑离开了。
在久违的音乐的熏陶下,渐渐地,维舟闭上双眼,仿佛周围的物品全部静止,时间开始凝固,只剩他脸上的东南风和耳边的音乐。
过了一会儿,维舟感觉身边的人有了动作,发出细微的衣料摩挲地板的声音,似乎是抬起肩膀或是抬起手臂,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夹杂着点甜酒的味道。
维舟想起那晚在山洞,他和沈飞也离得这样近,甚至比这还要近,他的手如何牵制对方,又是如何在那具躯体上留下瘀斑,之后的几个夜晚,他偶尔还会想到,那些痕迹有没有消失。
凉爽的风时不时吹进来一阵,转一圈再出去,维舟却感觉有点热,这股热量的来源有些不同寻常,他知道自己太久没解决了。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边许临那张自带忧郁的俊脸,五官生的极为动人,眉目俊朗,优美自然的唇线,像一个优雅的音符,两唇轻启间露出井然的玉牙。
在维舟的注视下,很快从这张嘴里说出两个字:“做吗?”
边许临的胳膊肘支在地板,侧着身子,抬起肩膀面对维舟,低眸看着他,幽蓝的眼睛像油画,从眼睛里可以一目了然地看见脆弱和美丽的灵魂。
【他真的很俊美,真的很像他...】
维舟在这纷繁的色彩中谛听着,秋虫在水草下的潮湿土壤中哀鸣,他还听见窗外小鸟落在屋檐上激起的层层涟漪和清脆如敲磐石的响声。
他是不是该脱离上一段感情的束缚,重新拾掇自己的心态,准备迎接全新的世界和感情。
这种想法从重见光明的那天起,维舟就不排斥,可这并不会使他盲目地投入到一段由生理性引起的仓促惘然的情感中,相反他非常理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边许临。
他面无所动,快速地将所有纷乱的思绪全部收入心底的箱子里,锁好,然后冷静地回到现实里。他望着眼前的朋友,头一次后悔把人带回家,他们本来有更合适的友情等待开发,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身体真的很热,有什么东西不安分的在体内躁动。
他不后悔,为什么后悔,他看见了云晓华的笑脸,因为高兴和安心整个人大放光彩,母亲今日的气色是他近几年见过最好的一次。
“怎么不说话?”边许临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充满近乎赤裸的真诚,“维舟,想做吗?”
维舟想到了三支向日葵,还有早上隔着车窗的笑颜,以及向日葵代表光明的清香,这一切都在刺激他的感官和回忆,他的唇瓣微微开合,带点好奇和更多的深思熟虑问:“你会跟朋友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