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导演的一声“开始”，片场进入工作状态。
陆晓宸和一位饰演医生的女演员的对手戏，一个是刚刚失去儿子的凄惨男人，一个是无可奈何的麻木的医生。
维舟很幸运，一来就能看见陆晓宸的哭戏，他观看的极为认真，一双眼睛锁住摄影机的画面，身边的一切都被虚化，以至于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维舟？”
一道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身后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带着惊喜和不确定。
维舟寻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脸，细长的眼睛，皮肤偏白，是那种不太健康的白，留到肩膀的头发束成马尾，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真的是你，”男人边笑边打量维舟，“师弟，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声师弟打开了维舟记忆的阀门，他想起眼前这个有些‘猥琐’气质的男人是谁，毕业于电影学院，动画专业，是那一届唯一拿到MFA学位的人，有才华但人品方面值得考究。
维舟对这位‘师哥’的印象一般，可以从朋友圈筛除的那种。
之前从施万渝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回来后在学校里打听过他的情况。
“你好。”
简单的一句回应，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维舟继续观赏监视器里的表演，冷淡的态度明显到旁边的摄影师都能察觉出来，这位‘师哥’只能悻悻地离开。
原本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插曲，眨眼间就能忘掉。
可维舟的心里渐渐泛起异样，那张瘦脸挥之不去，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预感有事要发生。
上次产生这种不祥之感，还是他在蔚洲路过矮头山项目的隧道时，他像有预知能力一般，看见隧道的危险标识就隐约猜到会有灾难降临。
后来真的如他预感的那样，隧道坍塌，水坝决堤，而他当时想保护的人...
维舟甩甩头，认为自己的神经太敏感，他和瘦脸男人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如果没记错，对方会在脱口秀节目小火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说错话转去幕后，始终活跃在综艺节目里。
这次的会面没过多久，维舟就发现一个事实，有些事真的改变了，或许是蝴蝶效应产生的戏剧性结果。
--
半个月后，新戏正式开机，也是《307大劫案》下院线的日子。
电影的最高热度已过，果然如预料的那样，该澄清的澄清，该消失的言论也随之消散。
维舟进组的那天，依然背着他的旅行包，假霏霏挂在包上荡来荡去。
柯灵抓住假霏霏捏了捏，笑道：“手感真好啊。”
维舟笑着回应：“一比一还原，我家霏霏的茸毛要比....”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维舟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了那张让他有过不祥之感的瘦脸，只不过这次的感觉没有上次强烈。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柯灵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笑容满面地介绍道：“维舟，这是庞项伟，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之一，听说你们早就认识，那就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
庞项伟忙不迭接过话：“当然不需要，这是我师弟，在校期间我们就常来往。”
维舟给柯灵面子，没太深究这番话的真实度，随意客套两句，便用拍戏的话题把柯灵叫到摄影棚单独聊电影。
庞项伟对他的忽然很不满意，逮住机会凑近他跟前，小声说句：“师弟，晚点出去坐坐。”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维舟之所以这么不讲情面，是对方靠近的一瞬间，那种不祥之感又加重了。
他差点揪住对方的衣领，想问问这个人今后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好在他及时制止了这股冲动。
庞项伟在电影学院时有意无意的对他示好，只有那么几次，典型的撩闲特征，他从来没回应过。
这回也一样，维舟的全部心思都投入到拍摄中，其余的一概不理。
值得庆祝的是，最初几天的拍摄特别顺利。
连续一周的三十场戏份全部围绕维舟开拍，他的形象从落魄慌张到干净温和。
此时此刻，他饰演的赵寅生在一间狭小的审讯室，所有监视器和录音设备全部关闭，为他脱罪的辩护律师走进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资深大律师，被称为冯大状，从业以来没有败诉过。
冯大状严肃地说：“我是你的律师，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我会为你争取最轻的判决，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赵寅生难过而缓慢地摇头：“我没有杀人..”
冯大状：“你要告诉我整件事的过程，任何细节都不能忽略。”
赵寅生：“我没有杀人，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冯大状：“她是怎么跳下去的，你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赵寅生：“我不知道，我喝醉了。”
类似的没有任何线索和有用的谈话持续几分钟，律师的耐心耗尽，他对他露出怀疑的目光。
冯大状让自己语气变得更加诚恳：“你要相信我，假如你真的做了，我需要知道真相，这样我可以找准辩护的方向，你要知道，海港没有死刑，如果是过失杀人...”
“我真的没有！”赵寅生有些激动，两眼发红，脸上显出可怜又无助的表情，“我醉了，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你亲眼见到她自己跳下去的？”
赵寅生不确定地点头，很快又摇头：“我不知道。”
冯大状：“.....”
赵寅生：“不是我做的。”
后来不管律师提出什么问题，赵寅生只回答“我没杀人”这四个字。
他一副神游的样子，满脸的失落和恐惧，明显是思绪不清晰。
律师阅人无数，开始相信眼前的年轻人是被冤枉的。
...
...
这场戏拍到半夜才收工，导演喊“卡”的时候刚好十二点整。
维舟不着急回家休息，他和柯灵心有灵犀一般，找了一间没人的剧务室打算聊聊案子的细节。
就在他们的话题刚刚起头，房间的门就被敲响。
来人是何帆，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维舟出去谈话。
维舟让柯灵稍等一会儿，然后跟何帆走出剧务室。
两人在楼梯口停住脚步，何帆已经检查过，四下无人。
“他让你去接他。”何帆开口说话的同时，从兜里摸出维舟的私人手机。
不需要指名道姓，维舟已经猜到这个‘他’是谁。
“到底怎么回事。”维舟接过手机，不由蹙起眉头。
何帆也不了解情况，只好实话实说：“沈鸿通知我，让你去接沈先生，没说原因。”
“？”维舟一脸不解，“他吃错药了？”
何帆一本正经的回道：“不确定。”
维舟低眸看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何帆观察的脸色，轻声问：“去接吗？”
维舟停顿一下说：“我这边要跟柯灵导演聊聊。”
这话说完，何帆就摸出另一部手机，准备给沈鸿回信不去接人。
谁知维舟说话大喘气，隔几秒又道：“问清楚原因。”
至于找谁问，何帆只能问沈鸿。
然而电话那头的沈鸿也给不出答案，只是语气生硬地不断重复这句话：“沈总要见维舟，让他..来接。”
时间退回半个小时前——
星时代产业园的一栋别墅里，有一间私人酒窖。
沈飞跟几个商业伙伴一起谈生意，顺便喝点红酒助兴。
商场上越得意，情场上就越憋屈。
沈飞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不贪婪享受这种感觉，但也不喜欢被人忽视。
他和维舟之间玩完了。
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没必要再互相纠缠。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沈飞总能想起维舟，看见有关维舟的娱乐报道，他可以把整篇报道的评论区从头翻到尾。
生意上的成功驱散了一些坏情绪，他和几个合作伙伴把酒言欢，头一次表现的这么热情。
后来不知怎么的，酒窖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懒洋洋地坐在吧台前，一手撑着头。
片刻后，他把沈鸿叫到跟前，摆出自己的手机，指着上面的一串号码，下达了命令：“让这小子，亲自来接我。”
沈鸿一向庄重的脸难掩惊讶之色，瞥一眼通讯录的备注，确定自己没眼花，谨慎地询问道：“沈总，是不是搞错了？”
“就是他，”沈飞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狠狠地点了两下，差点拨通，“让他来见我，我就不信我治不服他！”
“......”
沈鸿现在可以确定，沈飞喝多了。
他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老板醉酒后的状态。
沈飞面上看不出有多少醉意，挺直了腰板，露出不悦的神色：“听不懂吗？叫他来接我，你来通知他。”
沈鸿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次：“他可是维舟。”
沈飞挑起眉毛，声音低沉的吓人：“说的就是他。”
第089章 089
沈鸿起初是惊讶, 然后当成醉话来听，沉默地瞧着沈飞，等待老板改变主意, 说不定下一句就是“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