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能有什么难题,只是总担心着你嫁过去过的怎么样。”游沛公很是愧疚:“小青,你有没有怨父亲把你嫁过去。”
游青蹲在地上,帮游沛公按着小腿,湖边潮湿,他担心游沛公小腿会犯旧伤:“怨过。”
“但傅砚辞很好,虽说他人傻了些,但大体上待我极好。”
游沛公摸了摸他的头,游青越是孝顺他便越是惭愧:“是为父对不住你,你才能过人,却无法夺取功名,还让你以男子之身嫁与他人。”
他忽的掩面:“是为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母亲。”
但这已是他入局前唯一能为游青做的事了,自古改天换地者从未有过好下场,他只能听从那人的话把游青送走。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站在局外,身握大权的傅砚辞能护住游青。
第9章 boss来了
游青如今虽然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此事,但心中仍是疑惑,父亲自小就宠他,此次把他嫁给傅砚辞,却似铁了心一般,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这与游父过往的作风全然不同,他开口问道:“父亲为何偏要孩儿嫁给傅砚辞?”
游沛公对上他的眸子,突然眼眶就湿润了:“此事你别再过问了,好好同砚辞过好日子就行。”
“涉及的事情太大,你知晓便真的逃不了了。”
游青声音很是平淡,但说出的话却直击人心:“父亲,若你出事,我真能置身事外吗?”
游沛公自知瞒不过游青,他和发妻的孩子才智过人,先帝驾崩时,游青才十七岁的年纪便能有条不紊的处理丞相府的各种人际交往。
迅速斩断那些被拥促新帝势力所影响的门客和朝廷官员。其下手之利落让游沛公都感到头皮发麻。
要论才智,游青绝不再他之下。
只可惜先帝在位时颁了新律令,门中不得出现嫡系同时在朝为官,就是为了提防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私相授受。
傅砚辞就是因着这个,被捆在边疆,国公一爵迟迟不能加封与身。
更何况游青出生先天不足,只能在房中精细的养着,他入朝身子也抵不住这种熬法,便只能被拒于府中,空有满腔报负却无处施展。
游沛公突然就想起那晚,先皇加急夜召,他跪拜在地,先皇病重的身躯被烛火照射出一片长长的阴影,将他笼罩在里面。
桌上放着卷明黄的圣旨,上面的龙首满目讥笑,仿佛是在笑他呕心沥血半辈子,失去好友,失去发妻,如今连病弱的孩儿都要拱手送人。
先皇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怒似笑,但不论是哪种,游沛公都忘不了自己在那张共事了半辈子的病容上,看到了其间不带掩饰的忌惮。
“丞相……”先皇嘶哑的嗓音如同刀子般割着他的心脏:“傅砚辞大胜归来,朕希望……咳咳,你能替朕护好太子。”
游沛公想起不过到他腰间高的太子,腰弯的越发低:“臣定不辱使命,护住大梁正统。”
先皇阴暗的眼神停在他身上:“话虽如此,但朕不敢信你。”
游沛公闻言大骇:“陛下……“
先皇打断他:“朕听说你的独子常年流连于病榻,对此深感惋惜。”
游沛公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游青,斟酌开口:“谢陛下关怀。”
接下来的话却同魔咒一般,至今存在游沛公耳边:“听闻傅砚辞常年混迹沙场,杀气颇重。不若就让他替你杀一杀你儿子的病气吧。”
“刚好傅砚辞得了战功,你也不会让他功高盖主的吧?”
先皇此招行的狠戾,想必是时日不多,幼子年幼,他再也不想掩盖自己那多疑的心思,打算用大梁最高品职的文官去扼住军营里的那头狼王。
两家先前便有恩怨,民间总有传闻国公夫人的死与丞相夫妻有关,加上二家政见不合,素来看不惯彼此。
傅砚辞被夺了爵位,拿战功换了死对头病殃殃的儿子,虽说在大梁贵族间已有男妻的先例,却还是上不得台面。
受此折辱,想必自此便会和游沛公结下梁子,届时若游青再意外死在国公府,双方定会争的头破血流,幼帝也能扶持自己的势力上位。
游沛公却未曾料到这层,只以为是皇帝不想让他儿入朝为官,特地下了这道旨意,带着敲打之意锁了游青的仕途。
“陛下!”游沛公再记不清什么君臣之礼,上身挺直,双手紧紧握成拳,隐隐发抖:“小青身子弱,怕是无福消受世子之恩,还望陛下三思。”
“呵,朕下的旨,天下万民皆承君恩,莫非就丞相的儿子承不住吗?”先帝眼球突出,满目血丝,神色狰狞的宛若恶鬼。
游沛公面目铁青,这对相互扶持了几十年的君臣,一夕之间骤然反目。
屋外忽然下起了大雨,房内昏黄,突然被一束闪电打的昼如白夜,也让游沛公看清了帝王的无情,忠心了一辈子,什么都没了,还是被多疑的君王怀疑不忠。
如今还要拿儿子换取自己头顶上的这项乌纱帽,游沛公跪坐在地,双方都死死僵持着。
直到门口传来太监的通报:“圣上,长公主求见。”
长公主上官瑾在外面候着,容色姣好,华服金冠,眼尾上挑处被侍女画上金红色的细粉,一双凤眸漆黑似水,眉眼间尽显王族之相。
先皇嘶哑着嗓音:“让她明日觐见。”
长公主闻言,鲜红的嘴角上扬,音色明亮,直直的透过雨声传入屋内:“父皇,方才慧明大师撞见儿臣,说是这续命金丹刚出,得一刻钟之内服下,怕是耽搁不起。”
先帝撇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挥手道:“丞相,你先下去吧。方才的事,明日下朝后给朕答复。”
随后吩咐外头的长公主进来献药。
丞相失神的行着礼,浑身发抖,慢慢的向前走去。
“轰隆”,外面的雨越发密集,闪电穿刺过雨幕,带来炮弹般的吼声,强行震醒了游沛公。
他抬头望向门外,浓黑的雨幕被一道白光从中撕裂,身着披地红裙的长公主带着笑意站在其间。
上官瑾冲着他嫣然一笑:“丞相大人,外头雨大,可先等一等本殿,稍后随本殿一同出宫。”
“不必了,多谢殿下。”游沛公拒绝道。
“本殿并无他意,只是听说令公子体弱,本殿周游天下之时认识一名神医,善治先天不足,如今正在外头候着本殿。”
“丞相若不嫌弃,本殿可为你二人引荐一二。”
游沛公求医多年,事关独子,还是妥协:“那便多谢殿下了。”
“无妨。”上官瑾颔首:“那本殿便去献药了,丞相且候本殿片刻。”
随即转身走向寝殿,游沛公瞧着她鲜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近黑暗中,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转身走了。
上官瑾走到龙床前,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站的笔直:“父皇,儿臣帮您送药来了。”
“咳咳,快,给朕承上来!”先皇身形瘦弱到佝偻成一团,连起身的动作都做不到。此刻狼狈的蜷在床边,费力的呼吸着。
“是。”
上官瑾从袖口处拿处一粒血红色的丹药,喂到先皇嘴边。
甫一接触到先皇的唇瓣,便被他迫不及待的吞了进去。
此药很是神奇,入口即化,立马就有一阵温热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先皇舒服的泛起了白眼,浑身因为温暖打起来颤颤。自上月一场风寒过后,他便只能通过金丹才能感受到温热。
平时哪怕是开了地龙和碳炉也还是冷如霜月,骤然回温的感觉让先皇隐隐上瘾,此时瞧着没有半分皇室的模样,披头散发的倒是同外头的乞丐一般。
上官瑾瞧着有趣,笑出了声:“父皇,那儿臣就告退了。”
先皇此时已经失去神情,听不见上官瑾的话语了,在床上抖动的越发厉害。
上官瑾打量了一眼殿内,发现窗户都因风雨闭的紧,她走过去开了窗子,喃喃道:“父皇,房中太热,您还烧着炭火呢,儿臣帮您开窗通通风。”
风雨随着窗子打湿了她的发冠,脸上荡着的水珠被闪电“哗啦”一下的照亮,似泪似雨。
游沛公在外候着,背后突然响起声音:“走吧,丞相。”
天色太暗,游沛公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见长公主已经往外走去,他连忙跟了上去。
有太监为他们二人撑着伞,游沛公却耐不住小太监的步伐,大步走向长公主身边,一下就被雨淋的湿透。
上官瑾步伐未停,只是关心问道:“丞相这是做什么?春雨入体易寒,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游沛公不同她客套:“殿下,倘若您能为臣引荐神医,治好我儿的病,老臣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定会给出您要的报酬。”
长公主好笑的问:“倘若本殿要一千两黄金呢?”
游沛公未曾思考:“臣给!”
游沛公从不接贪污之饷,家中积蓄不多。但若是变卖宅子和手下商铺,想必也能勉强凑齐。
但长公主却又临时改口:“若是本公主要一万两黄金呢?”
她眸子中夹着笑意,看向眼前这名为了天下奔波一生的良臣,语句毫不留情:“若本公主要十万,百万,你还给的起吗?”
游沛公唇瓣被冻的发抖,察觉到了眼前这名极其美艳的女子实在骗他,还未等他开口,又被长公主骤然打断。
“但本殿一分不要,只要你到时肯替我做件事即可。”
“此事不会涉及到旁人,只是丞相恐有杀身之祸。丞相可愿交换?”
游沛公仿佛被钉在原地,看着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道:“若是神医能治好我儿,哪怕是一命换一命,微臣也毫无怨言。”
游青已经缠绵病榻快一月了,眼瞅着人越来越瘦弱,就连御医都暗示他要准备后事。
但游青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他怎么可能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孩儿活生生病死。
游沛公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下跪了,他头抵着龙纹地板,膝下印着丞相官服,为了幼子在雨中下跪:“谢公主荣恩。”
上官瑾也有些动然,但打碎一个人的心,就得从弱处一击致命。
游沛公死忠皇室,虽是个心系天下的大才,但不彻底打碎他对皇室的幻想,以后便也不会完全忠心的替她办事。
届时若他反水到幼帝那方,她可就真真是后悔来不及了。
第10章 往事
游沛公踉跄起身,雨沾湿了他的鞋袜,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长公主走到马车前。
身上浸的太湿了,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雨里:“殿下,您可否先带神医去府上,微臣稍后跟来。”
马车内上官瑾同鹿悠悠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闪过无奈,上官瑾给鹿悠悠使了个眼神,后者无法,只得开口:“大人,就诊时需要熟悉病患以往病情的人在场,才更方便民女就诊。”
“这……”
游沛公还是迟疑着,他是男子,此时衣衫被雨浸的湿透,马车上都是两名姑娘,于礼不合。
思来想去,游沛公选择坐在马夫位置上,替二人赶着马。
鹿悠悠有些惊奇,她向来心直口快,不假思索开口道:“大人年纪比我们二人加起来都大,旁人瞧见了也不会多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