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结束时已经快到傍晚了,君岐缝合完最后一针,却仍然不敢松气。
虽是成功取出了孩子,但黎黎的元气大伤,能否撑过最重要的三天还不知晓。更遑论那个只有八个月大小的婴孩,出声后只细弱的哭了两声,便死死的睡了过去。
一大一小皆须仔细护养着,君岐带着人把父子换了个干净一点的营帐,吩咐着此地万万不进风,便又扭头去了另一个营帐。
原是助黎黎生产期间,游青只是看了上半程,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得走出营帐,一身病骨也终于支撑不住,被傅砚辞强硬的抱到榻上,眼前一黑,便不知外事。
君岐看了眼,瞧着游青肩上的伤口虽被刺穿,但并未伤到血管,好生将养即可,倒是比黎黎情况要好上大半。
等到天光破晓,傅砚辞一人管着三四个人,一会被黎黎那边又开始发热喊醒,一边游青这边也开始不适,一会季封那小子又跑过来半夜找他打架,一边那刚出生的小崽子哭的跟猫似的求着要奶喝。
深更半夜,他领着三营的人跑到城里头求了壶羊奶,留着季封呆在帐子里抱着那猫大的崽子到处走着哄。
来了奶却又犯了难,一众人连着君岐鹿悠悠都不晓得怎么给这小娃娃喂奶。见那崽子哭声越来越弱,君岐拍板道:“这可不行,再不喝奶,只怕这崽子活不成啊!”
季封闻言急的就差跪地上求这崽爷爷张张尊口了,还是傅砚辞脑子轴,又跑去赛西城连夜喊了几个生过娃的婶子来喂。
在几个婶子的连番教导之下,上到傅砚辞季封,下到君岐鹿悠悠,都学会了好一手喂奶技能。
三日后,黎黎也挨过了最难的一关,虽身底子大不如前,整个人瘦的快要脱了相,但到底算得上是母子平安,只是该是许久都得留在边疆将养身子了。
游青被小团子抓着手,面上也带着笑意,正逗着孩子:“你大爹真没义气,把你扔在我这儿和你小爹聊天去了,可怜见的,还不给叔叔笑一个。”
黎黎身子骨虚,季封伺候大的都来不及,只好央求着游青闲时帮忙看看。
傅砚辞面色阴沉的杵在一旁,还未在方才游青说的话中回过神来,一张黑脸吓得小团子嘴巴一抿,细细的溢出哭腔,整个人加起来都还没傅砚辞小臂长。
游青一个白眼瞪了过去,抱着团子转了个身,不满道:“小团子都来了还摆着一副黑脸,有事等他睡了不行吗?”
傅砚辞摸了摸鼻子,倒是老实下来:“还不是那群人太过分,对我动手便就罢了,居然连你们都不放过,真是可恨!”
见他说出这话,游青垂下眼,抱着团子便哄着边轻声开口:“你可还记得上次我在中州遇刺那事?”
“自然记得。”傅砚辞冷哼一声,谁害了卿卿他都拿本子记好了呢。
游青站到傅砚辞身边,臂膀间的团子被他哄的睡了过去,他带着傅砚辞看着这孩子的睡颜,道:“狡兔死,走狗烹。傅砚辞,我有的时候时常摸着肚子在想,皇家无情,我们帮人夺权,来日你我死了便罢了,但腹中孩子怎么办。”
孩子月份越大,他作为母体便越能察觉到它的存在。现下看着黎黎他们的孩子,心中有着怜爱,更多的则是慌乱和恐惧。
小团子在黎黎肚子里的时候是个健壮的男娃,但因为这遭风波,生出来不足月,先天不足,现下跟个猫崽子一般,连哭声都细细弱弱的,听的就让人揪心。
那他的孩子呢?游青这几晚总是做着噩梦,梦见自己的肚皮被那群上位者破开,取出腹中胎儿被枪尖刺在半空,傅砚辞跪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被凌虐致死。
游青光是想着便心惊肉跳,现下脸埋在傅砚辞心口,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傅砚辞冷笑一声:“这便是我方才一直在想着的。我有兵,有权,有财。”
他指尖抚摸上游青泛红的眼角:“卿卿不说为夫也懂,我们做什么要秉持着忠诚二字,给那群狼心狗肺的人办事。”
游青往他心口埋了埋:“我可没教唆你造反。”
傅砚辞低声问道:“才不是造反……”
游青高兴了,傅砚辞这愣脑子终于能转过条弯来,现下眸间闪过一丝揶揄:“是清君侧。”
傅砚辞手底下几乎掌管着边疆所有兵权,次日便同韩叔点完了人数。
“此番北上,倒是不必带上全部兵马。”傅砚辞沉吟道。
他底下五十万兵,此行也并非为了杀人,只需各地抽出部分来人,便也足够。
韩叔皱紧眉头:“可十万会不会太少?到底是要打进京城的,不若多加些人手。”
傅砚辞有些倨傲:“韩叔若是了解过便会知晓,十万对付那些酒囊饭袋都算多的了。”
就算加上整个京城的人,也到不了十万边疆军的零头,他这可是连一路上各个州县的护城军都算上了的。
思及此,傅砚辞摆了摆手:“四周小国虽都签署了停战条约,但谁又知晓会不会发生赛东城那样的事。若是真因此导致我大梁失地,到了地底下先不说老爷子会不会抽我,便是我自己也会主动跳到地狱领罪的。”
韩叔便也止了话头。
底下人速度很快,不到七日便从给地调配好了人手。游青裹着薄披风站在军营前头,给领头的将帅配带上头盔,默默在上面落下一吻。
他心下涩然,二人分合几次,现下傅砚辞便又要挂帅出征,心下总归是舍不得的。
傅砚辞亦是如此,但此番若是不给京城里头的那些人一个震慑,便都会觉着他傅家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人人都敢来给他挖坑。
若是想要让妻儿过上太平日子,靠给上位者卖命是不可能的。那群人的心眼子自己本就门清,若不是因为可笑的武将门风,谁会被忠君二字迷去双眼。
游青不舍道:“也不知你回来还能不能赶上小崽子抓周。”
傅砚辞把人往怀里揽了揽:“赶不上抓周就等它开口喊爹,总归有时间的。”
他想到帐里头锁着的两个人,提醒道:“鹿悠悠那两个人可千万得锁好了,留着给你生产用。”
营帐里头的君岐倒是面色平静,不过昨夜鹿悠悠知晓后骂了一晚上的混账,现在嗓子也哑了,依旧不依不挠的摔着东西。
游青点了点头:“鹿姑娘为人义气,定是恼的。”
他们失信于人,想必不日上官瑾便会得到消息,倒时只怕又会起一番风波,因此傅砚辞特地留了韩叔和季封在这里,好有准备。
两人聊了许久,到了点后,游青长身玉立于营帐之前,看着傅砚辞行在队伍中央,二人视线当真是穿过千军万马交汇再一处,纷纷为着彼此祷告一路平安顺遂。
傅砚辞这一去便是一个月。这一路如有神助,边疆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从踏过好几个大州县,均未花费很多力气,像是早有人帮他通好了路一般。
大军势如破竹,一个半月直接打到京城城下,曾经派人刺杀过傅砚辞的世家大族纷纷收拾细软逃出城外,一眼望去,竟然只剩下一个崔家屹立不倒。
韩高一直守在城里,待傅砚辞兵马一道,便亲自带人开了城门,迎兵马入主道。
幼帝此刻还坐在龙椅之上,哪怕被人逼至城下,还依旧天真的捧着个蝈蝈坐在龙椅上,朝着站在一旁的长姐道:“皇姐可是也瞧着朕的蝈蝈勇猛,笑的眼睛都弯了。”
上官瑾毫无焦急之感,闻言面上露出认同之色,意有所指:“确实勇猛至极,万中无一呢。”
第82章 剧情章2
傅砚辞杀进宫内是第二日了, 他先是去了谨言公公的太监院子取了人头,拎着人头的发揪朝着皇帝的寝殿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拂袖看了眼这紫禁城,发觉往日的的繁华的肃穆现下瞧着倒是有些可笑:“以前都是对这里厌烦的很, 还真以为是被什么帝王之气给压的喘不过气来。现在仔细瞧瞧,发现和咱们赛西城也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城墙高厚了些。”
傅砚辞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出声。只是瞧着这宫里头这么安静,连几个逃跑的太监宫女都看不见, 实在有些异常。
他托身后跟着的韩高在宫门口等着, 自己带着部分亲兵去了皇帝寝宫捉人。
刚走到寝宫门口,便瞧见上官瑾牵着幼帝走出门来。
傅砚辞挑了挑眉:“公主雅兴啊。”
都打到脚底下了,手上还提着幼帝的蝈蝈。
上官瑾谦虚道:“哪里哪里。”
她手中的幼帝却反抗起来, 朝着上官瑾大声吵闹:“皇姐说好的带朕出去玩呢, 怎么还同旁人在这里聊天!”
傅砚辞看出些不对劲, 开口试探道:“陛下要去何处?”
幼帝恍若未闻, 见上官瑾不理会他,竟直接躺在地上打滚, 全然不似个快十岁的孩子, 倒像普通的三岁孩童一般,四下撒泼。
上官瑾蹲下去将幼帝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皇袍上沾到的尘土,语气带着些不满:“陛下怎么又开始调皮了。”
幼帝低垂着眼,一直盯着上官瑾放在地上的蝈蝈笼中, 像是被那蝈蝈吸去了魂一般,不知外事。
傅砚辞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其间门道, 想必是上官瑾为了更好的满足自己的野心,直接在幼帝身上动了手脚。
他心下一动, 手上提着的人头忽的朝上官瑾脚下扔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黑红的血痕。
上官瑾瞥了一眼,倒是有些惋惜,叹道:“国公真是心狠,平白折了我一枚好棋。”
她把谨言埋在幼帝身边那么久,若不是这厮起了歹心,想联合别人叛主,又怎么会得此下场。
不然留在身边哄自己开心,也是个不错的奴才。
傅砚辞嗤笑一声:“公主真是直言不讳,臣原先还怀疑边疆刺杀之事是旁人指使,没曾想公主倒是直接解了这谜团。”
想来也是,幼帝那核仁大点的脑子早就被药没了,怎么可能会派人来刺杀他们夫夫,若是旁人教唆便罢了,偏偏派出个主管太监前来,怕是只有长公主这人敢如此大胆行事。
他没了耐心,眉目凝成“川”字,既是如此,她们皇家姐弟两一同下地底下,也算有个伴。
他手掌放至腰间佩剑之上,缓缓往外抽出,朝着台阶之上腰杆挺立的上官瑾看去吧,露出一抹下三白显得面目有些狠厉,带着身后兵马向上走去。
上官瑾却恍然未觉,仿佛现下身陷囹圄的人不是她一般,红唇一启:“本殿死前挂念故人,现下临死了,倒是有些体己话想请国公传达。”
傅砚辞不知她心肝里揣着什么坏心思,脚步未停,嘴上跟着往下接话:“公主快些讲才好,臣底下的人都是粗人,只怕按耐不住手上拿着的刀剑。”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上官瑾双手交叉于身前,悠然自得:“只是想问问君岐那小子在国公那里呆的可好,前几日得了他的信,说吃不好睡不好。”
“他底子本来就虚,还天天嚷嚷着医者不自医,教别人有气又恨的,真是让人心疼担心。”
傅砚辞却停住脚步,离上官瑾还差两三个台阶,正定定的对视上她揶揄的视线。
君岐被他锁在军营里头,怎么可能可以传信给上官瑾。
他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直指上官瑾脖颈大动脉处:“你以为这次还能拿君岐他们框住我不成?”
上官瑾叹了口气,从袖口处缓缓掏出一颗红玉,放在指尖上慢慢摩挲着:“国公到底年轻,不懂的我们之间的感情的。君岐与我也算的上是知己,前些天听我遇难,特地赶来京城说是要见最后一面,只是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傅砚辞死死盯着她指尖的红玉,上头雕刻的每一丝花纹都曾被自己捏在指尖细细拂过,连哪里是沟壑哪里有凸起都刻在心中一般,定不会认错。
这明明是新婚夫妇之初他送给游青的那颗红玉。
“你把卿卿弄哪儿去了。”
他语气中满是杀意,心下却觉得荒谬的很。游青被他放在边疆,君岐二人更是被锁的死死的,怎么可能会逃出来。
更何况,他也未曾收到任何关于此的任何信件。
上官瑾摇了摇头:“国公真是累坏了,本殿都说了,不知晓君岐现在何处,这红玉也是他送来的,不知何意。”
“怎么,原来此物竟和游公子有关吗?”
傅砚辞剑尖往里刺了刺,语气急促,一直往外喘着粗气:“上官瑾!”
他眼睛眯起,带着浓厚的杀意:“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废话。”
上官瑾也不怕他,夹着剑尖往外移了移,察觉到脖颈上的痛意,整个人忽的危险起来的,站在上方俯瞰着他:“本殿也不是在同你开玩笑的。”
她指了指傅砚辞身后的众人,嘲弄道:“老国公死前未曾教过你吗?上位者,必断情欲,方能大成。”
傅砚辞没心思听她教导:“你要什么?”
“本殿早早便说过了,国公何须装聋作哑?”
傅砚辞深吸一口气,倒是被这人气笑了:“给你皇位?那我的卿卿性命不还是捏在你手中,真是做梦。”
上官瑾摆了摆手:“本殿也是被逼无奈的,崔家把刀剑架在本殿脖子上,不派也得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