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笑道:“说来听听,是什么神鬼妖狐的故事,我好拿来吓唬小孩。”
众人:……
但王爷的恶趣味还是要满足的。
原来这刑部衙门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府邸。公主大约是命硬克夫,三任驸马都以失踪告终。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公主的秘密,她对爱人有种病态的偏执,认为只有饮其血、食其肉才能与爱人灵魂融合——三位驸马因此没了命。
她的皇上爹知道这件事之后,不愿把这样的丑事昭告天下,便将公主幽禁于府内。
再后来,公主彻底疯了,整日披头散发、不梳妆、不洗脸,时不时像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或哭或笑,又或聊天游戏,日子就这么疯疯癫癫过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日上三竿公主房间内都没声音,侍女推门进屋,见公主倒伏桌前,周身血肉模糊。
她吃了自己,伤重失血,已然没气了。
眼下这间牢房,正是从前公主丧命的卧房位置。
“会不会……”那狱卒神叨叨地念叨,“是公主索命,把越王……给……”
“放屁,越王那么大个儿,公主撑诈尸了也吃不下,”李爻口不择言,眼珠一转又阴森森地四下看看,吓唬道,“我看你倒是吃起来刚刚好。”
狱卒顿时脸绿。
李爻笑笑不理他了,向侍郎客气道:“劳烦大人,我回了。”
那侍郎也有点懵,不明白他怎么简单问两句便走了。
好巧不巧,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
侍郎见王爷二人连随侍都没带,想叫马车把人送回去。
李爻却只向他讨了把伞,笑道:“春夜喜雨,润物无声,我俩洗洗心里的浊气。”
啊……?
这么有闲心?
但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刑部侍郎目送李爻和贺景平撑伞远去的背影,心道:康南王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了,才二话不说便走了?啧,我该不该请他提点一句……
李爻低头揣着手走。
“不管了?”景平问。
李爻歪头笑着看他:“拿怪力乱神掩盖最简单的逃狱,分明是有人想让他消失。此时只怕追查也晚了。”
“嗯,”景平轻描淡写,“没证据,但我看就是今儿做东的那位捣鬼。”
李爻没再说话,他也这么认为,没人想到有人敢在刑部大牢公然开门放人,所以不知情的下官在发现越王不见时,才会往匪夷所思的方向想。
若是仔细查问,定然能问出很多看似恰好的刻意为之。
但这归不到李爻管。
景平也不说话,他才不管越王的死活,他只想印证心里的猜测。
在那之前,他要先把晏初送回去。
他侧目看人,李爻与他间距两拳。他换手撑伞,把人往怀里一揽:“离近点,我舍不得你挨淋,你就忍心看我半个身子在外面么?”
李爻在想事,没在意细枝末节,一看,景平果然半个肩膀都湿了,便干脆搂了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想想突然笑了:“果然是不一样了哦?”
“什么?”景平没明白。
“嗯……”李爻慢条斯理,“换作你只敢叫我太师叔的时候,是要一路挨淋回到家的,顶多撒娇耍赖往我身边贴贴,现在居然敢上手拽我了。”
景平讷了一下,仔细想也确实如此,便跟着笑了。
“你跟我说句实话,”李爻又道,“那次我发烧被魇住了,我听见你叫我晏初,当时你不承认、说我烧糊涂了,我真的烧糊涂了吗?”
景平睁眼说瞎话:“嗯,是烧糊涂了。”
李爻“切”了一声,明显不信。
景平笑着看他,正好撞上他也抬眼看自己。
目光交叠于伞下,放大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专致。
景平霎时心如春雨般温柔缠绵,一把搂了他,拐进小巷里。
李爻见景平肩线一动,就知道臭小子要有动作。这源于武人的警觉。但对方是景平,警觉只醒个神,又歇了。
李爻笑道:“公子常日里衣冠楚楚,现在阴雨悱恻,小妖精要现原形啦?劫财还是劫色?”他那双笑眯眯的眼里只有心上人,让景平忍不住抬手描他的眼睫。
李爻被抚得垂眸,顺从的小动作掩尽了常日里的嚣张。
景平想亲他。
李爻不解风情地一扬手,戳着景平脑门把他抵住,笑骂道:“疯小子,垂涎我的美色等不及回府么,给点阳光就灿烂?”
景平温柔地把对方的手摘开,柔声道:“你伤还没好呢,若是回府去,你我岂不都煎熬?”
李爻被他流氓但温柔的理由说愣了神。
稍一分心,景平已经吻了上去。
舌尖柔和地勾着李爻的唇线,爱抚似的诱惑他配合。带着歉意,反复舔舐曾被咬破的地方。
即便那片皮肤早已完好无损。
此刻,景平很暖,也很柔和。吻里有欣赏、爱恋、品尝和探索,没有毛小子的急不可耐。
从容把李爻勾得心里痒痒的。
姓李的老流氓当下便想搂住惹火的小子按在墙上,好好教训一番。
可他雄心壮志起,身子却关键时刻掉链子。刚一吸气,肋骨间就一阵隐略的刺痛,提醒他安安生生做个病号,眼下要显威风,闹不好露怯,最后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李爻不甘心地想:食色性也,他在这方面明明白纸一张,天赋倒真高得要命。
淅雨勾心,景平略重的呼吸绕在耳边。
李爻抬手按在景平心口,感受对方一呼一吸和心脏跳动的鲜活。
这让他迷恋,让他忍不住设想属于两个人雨过天晴的未来。
若是乱事得平,与他寻个山美水美的地方种菜钓鱼,岂非人间仙境?
从前,李爻从不多念成家之事,更甚他觉出景平待他不一样,也都只是想着把话同他说清楚。
李爻并非不喜欢有人相伴,他只是不知道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不愿意撇下心意相通的人,让爱人独留尘世数十载。
可眼下不想在一起也在了。
他的心随之坦荡:哪怕我注定短命,离开之前能和他好好在一起,彻底遂了他的意,便算对得起彼此的情意。不过,我要带他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免得往后我真走了,他一人在这染缸里受人指摘。
所以,搁古和羯人那边需得速战速决!
李爻想着劫后余生、解甲归田,又想着山明水秀间,一世一双人,还忍不住想着……
或许真有一天,景平为他成了披麻戴孝的小寡夫,一身素缟,虽然……
但模样该是挺俏的。
他心疼又恶劣地想着……
心间纵有铜墙铁壁也轰然崩塌,砸在心口,乱了气息。
景平瞬间停下了,咫尺间小心翼翼地端详他:“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还是伤口疼了?”
他单手扶在李爻侧腰,那硬邦邦的夹裹像身份的束缚,逼李爻艰难地强撑到底,让他心疼。
情绪瞬间盈满了眼睛,景平能对旁人面若寒霜,却总是在李爻面前藏不住心思。
李爻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引他伤怀,拇指磨过对方上唇,顺势游到景平后劲,不轻不重地一捏,笑道:“你是不是偷偷练了,技术这么好?趁我伤着收拾不了你,就作威作福?早晚有还债的一天。”
他说完,搂了景平顺小路回家。
景平脑袋里装满了忧和怜,结果嘴唇被对方略带薄茧的指腹掠过,配合力道恰好的拿捏,后脖子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炸了。
不经意间,李爻的手将朵飘忽的小火苗投进他心里。
火苗爆开,牵起一趟带电的火花,情/欲上窜至百汇,下通至气海,从四肢百骸到每个毛孔都精神抖擞,最终汇聚成二字以蔽之:想要。
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住要坡顶而出的觊念,脑袋里才飘过李爻最后那句话:好像……有点怪。
李爻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动作让小伙子精虫上脑了,只是搂人继续雨里漫步,轻缓道:“估计还有半年,我就辞官好不好,咱们寻个喜欢的地方过小日子去。”
景平惊得身形一顿,慢半拍地收心看他:“你……晏初,你是为了我么?”
李爻刚想说“废话”,又觉得把因果全扔给他担,太沉重了。
他笑道:“也不全是,我累了……从前只想守着心,不负苍生;如今力不从心,把眼下的事情了结,算是对李家和赵家的交代。往后,便只想不负你。”
第091章 知彼
景平被李爻一句话说得窝在心口里一把甜蜜, 跟着又从“我累了”三个字里,抠出刀子来——晏初他从来惯于强撑,该是有多难捱才肯吐露这三个字;又该是有多亲切, 才对我说。
真是悲凉又开心。
而景平素来太聪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突然心生更紧迫的压力:他是不是自觉身体撑不久了, 才想留下些时光给我。
可即便辞官, 若赵晟去江南之事重演,晏初他能忍心不管吗?
景平焦虑、戾气横生,尚存的些许理智告诉他空想无益。
他定了定神, 柔声道:“往后无论你想怎么, 我都会陪着你的。但当务之急,你得回府好好休息,伤员。”
李爻早就累了,到家简单梳洗一番, 躺下片刻睡着了。
景平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他先回屋换了短打扮,从袖子里抻出块脏手巾。
正是越王在牢里用过的那块, 他趁人不备,偷出来了。
他记得自己年少受伤,是滚蛋带着李爻找到他的, 他不确定滚蛋有没有本事顺着气味找到越王, 但他总得试一试。
想要对辰王“知彼”眼下是绝佳的机会, 景平要看这人到底会把事情做到何种地步。
夜深了, 康南王府很安静, 景平鸟悄去找他汪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