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时,宴青川觉得哭成这样的郁寻春可爱又好笑,他不太关心这些耳生的人名,只是安抚似的顺着他的话哄他,说好好好他们都是坏蛋。
再次听,虽然也会顺着他的话哄,但宴青川笑不出来。
郁寻春就像那只他在路边捡回来的小狗,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爱,还被身边的人进行了一场,以郁池夏之名而展开的围剿。
他感受到了和朋友的渐行渐远,想要脱离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远赴海外留学让他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喘息。
他被简司州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善意和主动示好吸引。
等来的不过是一场攻势更猛烈的绞杀。
郁寻春找不到自己不讨人喜欢的原因,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于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是天生的万人嫌,他依靠着“觉醒”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自救。
他或许连被人爱也不敢去奢想。
他反复在话里说,不明白宴青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得他害怕。
“你要不要掐掐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宴青川捏着他的手让他掐自己的脸。
郁寻春手上没劲,他在宴青川怀里睡着了,失去意识也紧紧捏着红包和硬币,舍不得松手。
“为什么对你好,”宴青川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这就算好吗?”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无限放大了别人的善意。
一点点喜欢和爱,都让他战战兢兢。
想要,又害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对他来说不真实的体贴温柔,于宴青川而言,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付出。
因为他是在一个爱意充盈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同样不吝啬去表达。
他看到郁寻春就觉得喜欢,想要靠近,觉得他像小猫一样可爱。
郁寻春大概很难理解他这种没有缘由的,没有条件的,也不需要得到什么回报的爱意。
就像他不相信小狗会无条件爱他一样。
“你这样很容易被别人拐走的知不知道?”
郁寻春不知道,他听不见。
宴青川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头,让他面对面地挂在自己身上,抱着郁寻春上了楼。
最近有好好吃饭,虽然腰窄窄的摸着依旧没什么肉,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似乎也长了点肉。
将人安置在床上,宴青川准备去洗手间拧张毛巾给郁寻春擦擦脸,转身发现衣摆被他紧紧拽着。
“我不走,我马上就回来。”
哄了半天,郁寻春才松开手。
宴青川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还简单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最后给郁寻春换了套干净的睡衣。
天色已经有点亮了,宴青川先和白尧打了通电话,后者对郁寻春这次的情绪释放持乐观态度,是好事。
相比于他什么都闷在心里,这样放肆地发泄一番确实是好事。
挂掉电话,宴青川从另一侧上床。
刚一躺下,郁寻春便抱着红包滚进他怀里。
他睡着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依旧在流泪。
“再哭明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声音很轻,指尖擦过,又轻轻吻掉了他眼角的泪。
郁寻春的眼周很烫,潮乎乎的,眼泪是咸的,苦的。
宴青川把人搂紧了些,目光落在半空,一夜未眠也毫无睡意。
他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但显然,那些人并不想放过他。
第49章 第 49 章
第49章
眼睛涩得睁不开。
这是郁寻春醒来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察觉到身侧有人, 知道是宴青川。
两人睡在一起这事儿,还要从那天他从宴青川床上醒过来说起,当晚郁寻春洗完澡出来,就见宴青川拿着自己枕头占了他半边床。
他说怕鬼。
郁寻春知道那都是他体贴的理由和借口。
郁寻春几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仅有的几回都是宴青川, 但那基本也都是他意识迷糊之后的事。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身边有人时, 郁寻春睡不着。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也不敢像以往失眠那样翻来覆去,他不敢动, 他害怕碰到宴青川, 也害怕吵到宴青川。
郁寻春绷着神经躺着, 突然有什么在被下碰了碰他的手。
是宴青川的手。
宴青川的手很大, 是那种可以单手抓稳篮球的大,指根长,骨节宽,像漂亮挺拔的竹节。
他将郁寻春的手团在掌心里。
耳边窸窣响了响,床垫下陷,没等郁寻春反应,他颈窝里就贴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睡不着?”
随着宴青川的话,他握着郁寻春的手带着他在床上侧了个身,手臂轻轻勾了一下,便从后面贴上来, 将郁寻春整个人都拢进了他怀里。
他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 把郁寻春整个包裹起来。
郁寻春没睡着, 但他不敢真的让宴青川知道自己没睡着。
如果他清醒的, 他没有理由待在宴青川怀里。
他没有说话。
宴青川也好像不知道他没睡着。
他拥着郁寻春,手臂不轻不重地压在他腰上。手掌轻抬, 慢慢的,又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拍着他手背。
宴青川还用低低的声音给他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兔子……”
他的睡前故事里,小兔子住在树上,背着猎枪当武器,还喜欢啃大白菜。
郁寻春不知道这是哪个世界里的小兔子,但那晚的梦里,宴青川长出了长长的耳朵,幸福地趴在山那么高一堆卷心菜上,啃得肚皮溜圆。
之后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奇奇怪怪的故事进入郁寻春梦里。比如建立了小人国的白雪公主,比如诱杀王子顶替他进入人类王宫的小美人鱼。
偶尔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宴青川怀里,好像就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时候郁寻春会觉得真可怕,习惯另一个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可怕。
迅速打破多年习惯的速度真可怕。
他闭着眼,往宴青川宽厚又温暖的胸膛里埋了埋。
但他很喜欢。
“醒了?”头顶传来宴青川微哑的声音。
他似乎也刚醒,话里带着浓浓的困倦,说完打着哈欠蜷起身体,紧紧抱住郁寻春在他脑袋上一通乱蹭。
郁寻春感觉自己像只被五花大绑的鸡,勒得要不能呼吸。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宴青川怀里挣开。
“你要把我勒死了。”
开口时,郁寻春的声带像是被砂纸摩过,干涩,粗糙,还有点疼。
宴青川笑,郁寻春能清晰感受到他振动的胸腔:“寻寻,你变成小鸭子了。”
酸涩的眼睛、胀痛的脑袋还有沙哑的声音,郁寻春关于昨晚的记忆终于回笼了。
他一下就不动了。
宴青川还想低头看他,郁寻春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一挣,手肘不偏不倚怼在宴青川胸上。
宴青川吃痛往后一缩,郁寻春抬脚就想跑。
结果慌乱间没发现被角被自己压在身下,跑是没跑开,倒是扯着被子滚到床下去了。
咚的一下,响了好大一声。
屋里狠狠静了一瞬,然后宴青川笑出了声。
郁寻春这一滚,还拽走了宴青川身上的被子,他趴在床边,喊声寻寻调子也七拐八拐的。
郁寻春死尸一样躺在地上,手脚都在外面,但被子紧紧捂在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宴青川清了下嗓子,说着毫无可信度的话。
宴青川反反复复抑制了好几次,才把自己有些缺德的笑意压下去。
他想把被子捡起来,但郁寻春那边怎么也不松手。
两人拔河似的,你拽过来一点,我马上用力拽回去。
郁寻春是觉得丢脸。
太丢脸了。
更丢脸的是,他这会儿捂着被子又莫名其妙开始流眼泪了。
他一下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就变成爱哭鬼了。
郁寻春让宴青川:“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