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有一个载体,来承接她所有的怒火和不甘。
而那个载体,就是郁寻春。
她用怀孕生子来逃避自己的普通和平庸,她将所有问题都归结到无辜的郁寻春身上,以此来逃避自己再次的失败。
她要郁寻春比所有人都优秀,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席余馥将曾经自己所遭遇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复刻到了郁寻春身上。
很难说这么多年下来,在她日复一日地强调她为郁寻春的付出,她为他放弃前途大好的事业和走进失败婚姻这一谎言,是不是连她自己也坚信不疑。
宴青川搂着郁寻春的肩,同他站在江边。
掌心落在郁寻春头顶:“在血缘和爱人这两类亲密关系里,席女士都是被掌控的那个,而成为你妈妈,是她第一次拥有了支配的权力。”
权力会让人迷失。
也会让人忘记伤痛。
郁寻春趴在护栏上,静静看着江面:“因为她没有感受过爱,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爱我。”
“你觉得她爱你吗?”
游艇从江面驶过,水波层层散开,郁寻春安静许久,不太确定:“爱过吧?”
至少小时候,他们关系还没恶化到如此程度时。
席余馥也有对他很好的时候。
宴青川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念念不忘的这些爱,都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上。”
当郁寻春听话地满足她的掌控欲的时候,她当然不吝啬于给予郁寻春一点关爱。
但随着他越发长大,开始独立思考,意识到哪里不对,开始反抗的时候。
矛盾就爆发了。
他的每一次反抗,都是对席余馥权威的挑战。
要真说席余馥对郁寻春一点爱也没有,或许也不尽然,但她到底有几分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且她这些爱,都是有条件的。
亲缘关系最难斩断的一点便在于,即使席余馥从小到大做了那么多伤害郁寻春的事,但她又曾经对郁寻春好过。
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好,便成了她系在孩子脖颈上的锁链。
“寻寻,”宴青川看他,“你刚才问我在担心什么?”
郁寻春抬眼,两人对视,宴青川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说:“我是担心当你更清楚席女士的痛苦后,你会想要去拯救她。毕竟她是你妈妈。”
席余馥对郁寻春的爱建立在优秀听话的基础上,但郁寻春对她却不是,他天生的没有条件地爱着席余馥。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妈妈,会走路后跌跌撞撞拥抱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但郁寻春自己都困于囹圄。
奔向席余馥,只能是以身犯险。
郁寻春静静看他,江边的风很大,不管宴青川怎么捋,发梢都会擦过他指尖,飞到郁寻春眼前。
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如果我妈有困难,我确实无法置之不理。但那不一样。”
“如果人生是一本习题册,那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解的题,而她的题,我没有办法帮她解。”郁寻春笑了笑,“光是解我自己的题,就很劳神了。”
这道题,郁寻春自己都还没有完全解开。
宴青川闻言轻笑,问他:“冷不冷?”
郁寻春点头:“有一点点。”
虽然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也脱下了冬天厚重的大衣,但这个时节,江边的风依旧很凉。
“我也有点冷。”
“那我们快回——”
话没说完,宴青川已经展开风衣,将郁寻春整个裹进怀里。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胸前虽然被风吹得有点凉,但后背热滚滚的。
两人抱在一起,相贴的前胸很快就暖和起来。
宴青川将脸放在郁寻春头顶,侧目望着江对岸的霓虹。
郁寻春轻轻抬臂在衣下环住宴青川的腰。
两人静静抱着,宴青川看他也望着江面,问:“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寻寻,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特别棒的小孩。”
“你瞎说什么,什么小孩。”
郁寻春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宴青川收紧手臂,不让他动。
虽然郁寻春总是嘴硬,但在宴青川看来,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勇敢和坚韧的小朋友了。
他又开始抱着郁寻春蹭。
郁寻春无语:“宴青川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头发被他蹭得乱七八糟,伸手去推他,宴青川微微后仰躲开脸上的手,低头问:“可不可以咬一口?”
“不可以。”话音未落,宴青川咬住了郁寻春一根手指。
“脏不脏啊宴青川,我又没洗手!”
宴青川松嘴,郁寻春食指指节上多了两个牙印。
宴青川捏着他指节搓了两下:“所以洗了手就能咬了吗?”
“……你是狗吗,什么都想咬两口。”
“汪。”
郁寻春一愣,被他给整笑了。
看他笑起来,宴青川更起劲了,一边汪汪叫,一边去咬他。
郁寻春的腰被他箍着,只能一个劲地往后仰,一只手抓着宴青川的衣服,一只手去捂他的狗嘴。
“算我求你,别叫了,别人都在看你,丢不丢脸?”
宴青川才不管呢,就叫就叫:“汪汪汪汪汪。”
“你真的烦死了!”
嘴上这样说,郁寻春脸上的笑却没停下。
他腰后抵着江边的护栏,人往后探出半边,宴青川单手搂着他,抓住他另外一只手:“那你给我咬一口。”
磨人得很,烦人得很!
郁寻春不耐烦地把脸往他那边递了递:“给你给你给你,咬吧咬吧。”
宴青川反而往后缩了缩。
要不是教养在那里,他真想骂句粗话。
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猫太可爱,是会被一口吞掉的。
宴青川眸色发沉,郁寻春没有注意到,见他往后缩也来劲了,一个劲往他面前凑:“咬啊你?”
“不咬就放开我。”郁寻春去掰宴青川的手。
话刚说完,被宴青川单手捏住两腮,低头轻轻在他脸上咬了一下。
很轻很轻,有史以来最轻的一次。
说是咬,更像是用牙齿夹了一下,连个齿印都没留下。
拇指摩挲脸侧,抹掉了那一点点水渍。
但他擦完口水也不松手,指腹仍在郁寻春脸上摩挲个不停,那一小块皮肤很快就烫起来。
气氛有些暧昧,郁寻春莫名开始紧张,推了推宴青川:“咬完就让开。”
宴青川受挫似的趴在郁寻春肩头,额头发泄一般在他锁骨上磕了两下。
“你干什么?”郁寻春莫名其妙。
宴青川没抬头,就这么看他,眼中怨念深深。
郁寻春:“?”
宴青川学他龇牙。
郁寻春:“?”
宴青川还能干什么,宴青川想亲他!想吻他!想把手伸到他衣服里摸他!
他呲着牙撞了郁寻春两下。
力道不轻,磕得郁寻春锁骨有点疼。
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不敢吱声。
不过刚才那一下,他还以为宴青川要亲他。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反正宴青川埋头下去时,郁寻春感觉怪怪的。
如果刚才宴青川真的要亲他,他大概……不会拒绝。
可能。
-
从江边离开,两人走到了另外一条街。
街旁有几家小酒馆。
有人喝得晕乎乎地并肩从里面出来,门铃轻撞,馥郁的酒香好像都顺着门缝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