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墨书语气有些难过,清秀的脸上便显露了几分出来,“原本我们在凉亭里坐得好好的,谁知三公子此时带着春水他们走了过来。”
不能以下犯上瞪东河玉,墨书便瞪了眼一边垂头的春水四人,“原本凉亭也不是我们的,三公子来便就来了。小公子甚至还让小的给他倒了茶水,分了糕点,三公子不领情不说,还道小公子就跟死了爹娘似的一脸丧气样,之后又说什么小公子的确是死了爹娘,还面带笑容的假惺惺与小公子道歉,也不管小公子如何想,心里又是如何难过,最后又自顾自的拿了一根白玉簪出来向小公子炫耀。”
大堂里的人随着墨书的话一片沉寂,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想到死去的小儿子夫夫,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老太爷也没了慈和的神情,眼里添了几分悲痛。
东河锋与邱婉沉了表情,东河元眉峰微蹙,扫了一眼东河玉。
王红萝几人心有怜惜的看向东河曦。
怪不得曦哥儿如此折腾东河玉,若是换了他们,怕是只会比他做得更甚。
死者为大,对于外人尚且如此,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人,东河玉的嫡亲长辈。
当着曦哥儿那般说,无疑是在人心上撒盐,曦哥儿不折腾他折腾谁去?
东河曦闻言脸上也没了笑容,眼里一片冰凉,微侧头看向歪靠在椅子上昏死过去的东河玉,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看来他还是折腾得太轻了。
上午墨书与他说的只是后来直接起冲突的因由,前面东河玉那些诛心的话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他也多少猜到墨书为何不说,怕是不想他再听一遍心生难过。
这会儿说出来,便就是想在两位老人面前狠狠告一状。
倒是个真心为主的。
墨书的话还在继续,“三公子拿着那根白玉簪一个劲儿的与小公子说那是卢少爷送予他的,还说这几日卢少爷又是如何与他相处的,甚至还讥讽小公子即使长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转身就被人嫌弃了,还说,还说小公子果真是没了爹娘,就是不惹人喜欢,说不得卢少爷就是嫌弃他晦气,最后还笑着问小公子是不是个克星,专克亲人。”
后面的话,几乎是墨书哽咽着说完的,完了抽泣道:“老太爷老夫人,小公子如何就克亲人了,自打小公子出生,老爷将东河府的产业打理得蒸蒸日上,正君更是将府内管理得井井有条,三少爷亦是文武全才,方进军营不过一年便就立功当上了千户长。这一切分明是匪盗狠辣,北狄凶残,如何能将这一切怪到失去亲人的小公子身上?”
墨书声音悲切,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更是敲击在东河曦的心上。
墨书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最后道:“小公子当时便红着眼眶与三公子说那根白玉簪是他不要的。小公子也不曾说错,那根白玉簪原就是卢少爷送予小公子,被小公子拒了的。小公子说完便起身想离开,谁知这句话惹恼了三公子,他趁小公子背对着他出凉亭时,狠狠推了一把小公子,然后小公子便头磕在凉亭边的石阶上摔进了池塘里。最过分的是,三公子竟是将后花园得见这一幕想要施救的所有人给赶走了,最后还是墨砚去到大少爷的院里找到了几位会枭水的小哥儿方才来救起了小公子。”
听完墨书的话,东河曦才知道墨书中午与他说时,到底是美化了多少。
真真是很精简了。
大堂里所有人都在为墨书说的那些话震惊。
他们没想到这其中竟是还有这些诛心的话及恶毒的后续。
他们单知道两人在后花园的凉亭因着什么事起了争执,最后玉哥儿将曦哥儿推进了池塘里。
不曾想里面还夹杂了这些恶毒的话。
尤其是后面玉哥儿的所为,曦哥儿摔进了池塘,他不让人施救便也罢了,竟还将所有人遣开。
他可是曦哥儿的嫡亲堂兄,从小在一座宅子里长大的。
老三夫夫尚在世时,待他也不曾有半点不好。
哪怕曦哥儿会水,但他们不信他没发现曦哥儿摔进池塘前磕了头。
何况就算曦哥儿会水,他作为兄长也该去叫人施救,而不是恶毒的将所有人遣开。
王红萝几人越想心里越是发寒,看向东河玉时,便不由带了几分防备。
甚至在看向邱婉时,亦是如此心情。
能教出这样一个恶毒的哥儿出来,其母又能有多良善?
倒是东河玉拿着一个外男赠送的簪子来炫耀一事,在他这些刻薄恶毒言行衬托下,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天武朝较为开放,对于尚未婚配的男子、哥儿、女子都很是包容。
平日里只要不曾有太过逾矩的言行,正常的相处是不会有人说半点不是的。
东河玉这样拿着一个外男赠送的簪子炫耀,虽说稍有些出格,但他们不曾有婚配,在平时顶多会被笑话几句,连训斥都够不上。
比起这个,他们更在意的是东河玉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恶毒言行。
老太爷沉着声音打断了诸人的思绪,“你们五个可有说的?墨书说的可有一句虚言。”
墨砚红着眼眶摇头。
墨书说的没有一个字冤枉了三公子。
春水四人原就随着墨书的话缩紧了脖子,身体颤抖,如今再听老爷子的问话,人几乎快被吓得跪趴在地上。
尤其边上还有一道视线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他们更不敢说话了。
老太爷扫了一眼邱婉,沉着视线看向春水四人,“你们四人呢,若是不说,那我便权当墨书所言句句属实,不曾有半句妄言。”
东河锋脸上早没了温和笑容,目光冷幽幽的盯着墨书。
墨书被看得心里抖了一下,但想到小公子,又大着胆子挺起胸膛。
他才不怕。
第11章
大堂里一时无人出声。
东河曦冷笑一声,开口打破了寂静,“中午墨书就与我说了东河玉拿着簪子炫耀,后被我拒绝便恼怒之下推我磕伤脑袋摔进了池塘里,就连后面他故意遣开人阻拦施救都不曾说过一个字,却原来前面还有这些字字诛心句句恶毒的话?”
墨书闻言有些心虚的觑了他一眼,见小公子并不是当真在生气,心下偷偷松了口气。
他与墨砚瞒着小公子这些,也是不想小公子再心生难过。
眼下说出来,也还是听了在后花园时,侧夫人与小公子说的那一番言论。
他不笨,自然是听懂了侧夫人与大少夫人话里未尽的意思。
如今府里能为小公子主持公道的,便只有老太爷与老夫人了。
小公子现下失了忆,从前诸多事都不记得,那就只有他与墨砚来说。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还想将这两年里,小公子在府里受到的诸多苛待尽皆说出来,叫老太爷与老夫人看看大老爷与大夫人,是如何对待失了双亲与兄长护持的小公子的。
邱婉这会儿再不似方才那般叫嚣着骂东河曦了,只后悔在后花园时没有选择好好与东河曦道歉,早早结束这场闹剧。
她这两年里虽是因着嫉恨早年吴璃越过她这个长房大夫人掌家,因此这两年里在老爷的放任下,明里暗里苛待东河曦,寻着理由便将老三三人院里的老人给发配去城外的庄子里。
但明面上却是并未对东河曦说过任何不好的话,尤其还是这些一听就要被人指摘的言论。
她从来都只是在私底下咒骂几句,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陪嫁心腹才会如此。
老太爷与老夫人尚在,如何也是不能在明面上让人寻到错处的。
但她如何也想不到,玉哥儿竟是敢当着府里那般多的下人,在东河曦面前说那些话。
甚或后面还明目张胆的拦了想要施救东河曦的人。
这,这真是,太过大胆了。
邱婉死死扯着手里的绢帕,神情惶恐的看向东河锋,期望他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要让老太爷与老夫人惩罚玉哥儿。
要知道老太爷与老夫人最是希望府里和睦的,眼下玉哥儿如此作为,不说是在东河曦心上撒盐,更是在老太爷老夫人的心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提醒着他们老三夫夫已经去世的事实。
老夫人红着眼眶紧紧拉着东河曦的手,神情悲恸。
她竟是不知,这其中竟还有这诸多诛心的恶毒之言。
玉哥儿如何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又是哪里听来的这些诛心的话?
老夫人瞪着邱婉,她并不是个无知妇人,早年刚搬来海安府城安家时,初初接触那些富贵人家的夫郎夫人,她可没少听说这些后宅的阴私。
因此后来在发现老大媳妇心胸狭隘,斤斤计较时,便才越过她将掌家权交给了老三夫郎。
老三夫郎掌家之后,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半点不由她操心,在再说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玉哥儿为何会说出那些话来?那自然是平日里没少听旁人说起。
府里的下人谁敢这般说主子?
除了玉哥儿亲娘,再不会有旁人了。
她单是知道这个大儿媳心胸狭隘,凡事都喜欢斤斤计较,却是没想到,竟还如此心思恶毒。
如若不是她平日里在玉哥儿面前说了这些话,玉哥儿又如何会对曦哥儿说?
老夫人冷着声音道:“大房的,你当真是会教孩子。”
竟敢说曦哥儿克亲?
这话是能胡乱说的?
若是传出去半点,曦哥儿岂不是要被毁了下半辈子,一个克亲的哥儿,还会有谁家愿意求娶?
她这是想要逼死曦哥儿呐。
老夫人紧紧攥着东河曦的手,不禁更加悲恸老三夫夫的早逝。
若是他们还在,府里哪会有这些事。
曦哥儿又岂会被人这般说。
邱婉被老夫人瞪得呐呐不敢说话,只一个劲拿眼神看向东河锋。
东河锋沉默不语,半晌才道:“爹,娘,我会好好管束玉哥儿的,也会叫他好好与曦哥儿道歉。”
说着东河锋还看向东河曦,面带歉意,神色诚恳,“曦哥儿,大伯在这里向你道歉,是大伯这两年忙着在外的营生,疏于管教玉哥儿,叫他说了这些让你不愉的话,还望你莫要记到心里去。大伯知道你是个好的,都是你六哥的错,我定会叫你六哥好好与你道歉的。”
东河曦嗤了一声,“就只是道歉吗?不惩罚一下他?不说那些伤我的言论了,若说推我进池塘磕伤了我的头,以至于造成我失忆,还能道他一句无意为之,那后面呢?遣开后花园里所有的下人,这怎么也能说他一个故意杀人了吧?大伯这会儿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想要我不去计较?莫不是觉得我如今无人可依,好欺负?”
东河锋看着东河曦,心下暗恨,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出半点来,甚或还得做出一副诚恳道歉的表情来,不然若是叫爹娘不满意了,怕是会收了他手中的权利,再次越过他将东河府的营生交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来打理。
越过老子叫儿子承家,这叫外人如何看他?
他今后还要不要在海安府城走动了?
所以眼下即使心里再如何不愿,做也要做出个样子来。
等日后……
东河锋按下心里的筹谋,只拿更加诚恳的表情面对东河曦,“惩罚自然是会惩罚的,只是眼下你六哥这样,大伯只能先代他向你道歉,等他养好身体了,再要如何,便随你意,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