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曦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摸向青年的脸, 感受着掌心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喉咙溢出一声悲痛的泣音。
“哥。”
东河曦哽咽着叫出声。
哪里来的原身,一直都是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这是他的哥哥, 是那个比阿爹阿爸还要宠自己的哥哥, 是那个自己还小,却跟在阿爸身后学着照顾他的哥哥。
东河曦泪眼模糊, 庞大的精神力将纷乱的记忆吸收,手上也控制着异能慢慢的涌入东河臻的体内, 一点点的修复着他身体内的大小伤势。
直到那微弱得随时会沉寂的呼吸慢慢的强大起来, 耳边听着心脏内传出的怦怦怦的有力跳动,东河曦才将手从自己哥哥脸上移开。
看着他脸上纵横错乱的伤疤, 东河曦深吸一口气,微颤着伸手将盖着的薄被掀开,又轻轻的将微拢的白色中衣拉开。
入目的伤疤刺痛了眼。
心疼密密麻麻的爬上心间。
东河曦吐出嘴里憋着的浊气,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一闪而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紧跟着他上来马车的顾君谦一直安静的在一边陪着他,一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见到东河臻身上那密集的伤疤,顾君谦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敞开的衣襟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上面全是犹如蜈蚣般狰狞遍布的大小暗色伤疤,管中窥豹,不难想象被衣衫隐藏着的地方怕也是这般的伤疤。
他单知道小曦的兄长是在追击北狄时失踪,当初还想着是不是被困在了某处。
后来祖父告知他,东河臻已被救回,再多却不透露一丝。
他也没多想。
与小曦一般,觉着既然人救出来了,那命应当是还在的,如此便就好。
只是没想,命确实是还在,但却是如此的惨烈。
从这些遍布的伤疤不难看出,东河臻当初失踪应当并非只是失踪,怕是被北狄抓了去,且还被北狄人用过刑。
顾君谦担忧的看向东河曦,见他低垂着头不说话,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声音温和,却带着满满的心疼,“小曦,兄长回来了,我们会将他治好的。”
东河曦被带进熟悉而温暖的怀里,那些难过,得知真相的惶惑,全都涌了出来,让他将头埋在顾君谦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
阿爹阿爸,哥哥,他们不是什么原身的,是他的。是他的。
他们是他这一世的亲人。
丧尸围城,他倾尽所有异能救下爸妈,自己却异能耗尽,异能核碎裂而死。
他以为那次落水是他刚穿越,其实不是。
异能核碎裂之后,他的灵魂不知为何来到了这个世界,并进到了阿爸怀孕之初,胎儿尚未成型之时。
但异能核碎裂,导致他的灵魂极度虚弱,几近溃散,若非变异的双系异能核特殊,哪怕内里的异能耗尽,异能核碎裂开还残存着足够的异能紧紧护住他的灵魂,他怕也不在了。
也正是这样,出于自我保护,灵魂自动进入沉睡状态,原本应该在救治他之后就消失的异能却还余下一丝随着他灵魂进入沉睡之后,一边缓慢的温养着他的灵魂,一边慢慢的自主开始吸收外界的能量。
因为是婴儿状态,太过庞大的记忆会承受不住,因此记忆也随着灵魂的沉睡而封闭。
这才导致前十几年的他犹如一个新生命。
但也并非没有半点相关。
就比如墨书他们告诉他的,幼时被捉弄引发的癔症,那也并非癔症,而是他沉睡的灵魂受到刺激短暂的清醒过来接管身体。
比如整个东河家都知道他的种植手艺好,院里的那株硕果累累的果树,送给阿爸的那些花,那都是最好的证明。
当初听到墨书他们与他说时,他还觉着正好将这些当成他变了一个人,以及异能的保护借口。
还想着自己与原身有缘。
却原来从来都是自己。
落入水里那次不过是在经受阿爹阿爸出事,哥哥出事,几番打击下,压垮骆驼的稻草。
他还应该感谢东河玉,若非他推自己那一下磕到头掉进水里,让自己受到刺激,还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真正的醒过来。
东河曦哭的不能自已。
记忆回来,那些快乐的,痛苦的情绪全都涌了出来。
以至于他一时哭得停不下来。
顾君谦只能紧紧拥住他,一遍遍的轻抚着他的后背。
言语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东河臻实在看着太过惨烈。
他能理解小曦此时的心情。
***
马车外,老大夫被人扒拉开,差点摔倒,还是站在其后的一个侍卫手快的扶了他一下。
老大夫气急败坏,转身就想上马车将人拉下来,却被齐王给拉住,“王爷,那是何人,怎能随意上马车,东河少爷方才吐血,我好不容易才为其止住,可不能有半点差池,我们得尽快到东河村,否则东河少爷的伤势拖不了太久。”
老大夫大半生都在军营任军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在东河臻被救回来那日,见到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的惨烈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废了他毕生的医术方才将人命堪堪保住,但东河臻的伤势太过严重,若是一直在边关,他的医术再好,怕是也只有等死的结果。
幸好王爷出了一只药效上好的人参,如此又才一直吊着东河臻的命。
当初王爷想要将东河臻带回上京城医治,他自愿跟随,就这般一路磕磕绊绊的小心的护着东河臻孱弱的呼吸,好在后来陆陆续续有药效上佳的药材送来,东河臻虽然时不时就要因着伤势吐血,但好在命一直在。
到了上京城,他还以为会有太医院的御医接手,谁知不过半月,便又要启程去什么东河村。
老大夫初时不明白,后来才得知这一路那些药效上好的药材都是从东河村那边得来的,若是想要救治东河臻,只能去那边。
只是东河臻的伤势太过严重,外伤虽说都早已痊愈,但伤及的内里脏腑却并非那些药材可以救治的。
他能保住他的命,全赖那些药效上好的药材,但他也已尽力。
若是再拖下去,东河臻的命,那些药材也是无用了。
齐王看了一眼马车,对老大夫道:“钟大夫,那是臻儿的弟弟。”
“什么?”钟大夫没想到那是东河臻的弟弟,想到那小哥儿的神色,钟大夫叹息一声,没再闹着要去将人拉下来。
太后在青葵的搀扶下走过来,还未开口说话,马车里便就传出一阵悲恸而压抑的哭声。
太后不禁红了眼,抬手摁了摁眼睛,却如何都止不住那股从心里泛上来的心酸。
青葵亦是红了眼睛。
齐王半生在战场厮杀,几次经历生死都不曾皱过一次眉头,眼下听见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哭声,却也酸了鼻子,想到另一辆马车上的小弟夫夫,齐王心里酸涩不已。
顾鸣扬坐在马上,听着马车里小哥儿的哭声,叹了口气。
太后压抑着密密麻麻的难过,涩声跟一边的青葵道:“去取点冰块来,曦哥儿这般哭过一场,那眼睛定是肿了。”
青葵应了声是,转身去一边的马车里让人取了冰块出来,仔细用绸布包裹上拿了过来。
太后道:“拿进去吧,让长风安抚一下曦哥儿,这大热天如此哭,仔细人受不住。”
“是。”
太后看着车帘掀开又落下,沉沉的叹了口气。
齐王过来扶住她,“母后,你别跟着难受,我扶你去马车上坐着休息,这会儿正晒的时候。”
太后嗯了声。
顾君谦见太后身边的嬷嬷上来,点了点头,“青葵嬷嬷。”
青葵心疼的看了眼埋在他怀里还在轻轻哭的东河曦,将手里装了冰块的绸布包递给他,小声道:“这是冰块,给小公子敷一下眼睛。”
顾君谦赶紧道谢,“谢谢嬷嬷。”
青葵摇了摇头,下了马车。
顾君谦轻轻托起东河曦的脑袋,见他双眼哭的红肿,眼角还有眼泪不断流出来,心疼不已,“小曦,敷敷眼睛。”
东河曦发泄了一通那些涌出来的情绪,心情好了许多,闭着眼睛任他将冰块摁在眼睛上,时不时还抽抽一下。
顾君谦动作轻柔,伸手将他鬓边被泪水打湿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可好些了。”
东河曦轻轻嗯了一声,“哭出来好多了。”
第167章
宽敞的马车里, 丝丝缕缕的凉爽气息将夏日的灼热阻挡在外,浓郁的药香飘进鼻端,偶尔还能闻到一丝若隐若现的淡淡血腥味。
许是担心夏风进马车影响伤势, 马车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东河曦靠在顾君谦的怀里,眼睛上敷着冰块,两世的记忆已经被庞大的精神力抚顺, “我应该去边关的。”
因为方才激动哭过一场, 东河曦的声音还有些喑哑。
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一个外人,对于原身的亲人虽说也打算日后善待,但其实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他来自末世, 那样的环境出来的人, 能对自己的亲人重视便就已经是难得。
多少在末世里生存的人, 在生死之际,别说推毫无相关之人去送死,哪怕是血缘亲人也会毫不犹豫下手。
他出生时, 末世已经好些年,有爸妈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他自己又幸运的觉醒了木系与治疗系的变异异能,这些让他不必去外经历那些厮杀。
但他仅有的几次出基地, 也足够他见到末世的残酷。
何况安全基地内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因此能让他在乎的人和事很少。
爸妈是他在末世唯一所在乎的人。
种植是他唯一喜欢的事。
所以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 又在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的前提下,他会因为占有了原身的身体而对他身边的人好, 就像墨书墨砚等人。
对于原身的亲人,例如他的祖父祖母, 哥哥, 他也都会去善待。
却并未打算如在乎爸妈那样去在乎他们。
所以他才会毅然分家,然后远远的来到东河村这个乡下。